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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穆荑淡淡地答,而后在沈择青出乎意料之时,忽然抱住了他。
沈择青愣然,双手下意识地抬起,却不知该是推开她还是抱住她,停滞在空中,他心跳得很厉害,喉间似乎被噎住了,发不出言语也十分干渴,咽了一下虚无的口水,许久才艰难开口:“穆姑娘?”
穆荑不为所动,也不回应,她仍是安静地,固执地抱住他,好像凭此才能得到一点点安慰。
这些年,她心荒芜如沙漠,她孤独地在沙中行走,渴望寻到一片绿洲,然而一次次地失望,她学会了淡定。可是宫宴上沈择青一席话却让她意思到绿洲就在眼前。曾经她不知所措,担心在荒漠中生存许久已经不能适应绿洲的荫凉,然而当情绪崩溃,急需靠山之时她才明白,她需要一片绿洲,哪怕不做什么只让她安静地歇息,内心便有如神柱撑着,不会轻易倒下,沈择青便是那一片绿洲!
她只是……极力地想要抓住一些东西,不想再失掉有可能的温暖,而一再茕茕孑立。
“穆姑娘?”沈择青轻唤,以为她需要安慰,双手轻轻地,轻轻地就要抱住她。
然而穆荑忽然松手了,离开他的怀抱低下头,双手交握着压在腿上,掩映的长睫浓密似羽扇,面容娇羞如白莲,又或者,她只是在尴尬。
须臾,她抬起头,眼波潋滟泛红,却已十分理智,连声音也平静如水,一如往常内敛从容的她,不再有起伏的情绪,“不知沈将军宫宴上那番话是否是真心的,也许你只是感恩,也许只是被逼无奈,但,却给了民女无限的希望。”
“穆姑娘,那番话不是沈某随口说的,乃发自沈某肺腑之言……”沈择青急于解释,甚至身子都不由自主往前探了探,然而说出来他才意识到唐突,他太着急了,也许吓着了她,便又止住话,小心翼翼地看着她。
穆荑勾唇笑了笑,也对沈择青坦白:“您是正人君子,所思所想皆令人钦佩,民女相信您那番话乃发自肺腑之言,只是您愿意娶民女,是出于感恩,还是……”顿了一下,提起男女之情她还是尴尬没经验,但迟疑了片刻,她仍是决定坦白说出,“还是……因别的情感答应娶民女?民女担心的是……民女已不符合你心中所想,毕竟,您见我是在七年前,七年后我已改变了许多……”
穆荑低头,绞着手指,十分难为情地组织语言,“您回京以后,见到民女不过三两次,每一次皆短暂相处,又匆忙告别,因此民女以为,你心中的民女不过停留在七年前的穆大小姐身上,却不知这几年我在王府中为奴,早已经摆脱当年的影子,而学会了……顺应变化,审时度势……”她或许该说“世俗、势力”等字眼,可用词太激烈未免唐突了他,便改了更婉约的词语。然而她心中以为,自己的确比以前更玲珑婉转、更懂得识时务和明哲自保了。
“民女已不再是天真活泼的大小姐,如今只是一个俗人,或许民女身上已无你曾经期待的东西……这样的民女,你还肯收下,许以山盟海誓么?”穆荑的眼神并不激烈,但称得上灼亮,静静地望着他,如温柔的水面,明澈却没有伤害。
她并不想欺骗他,因为欺骗来的感情终有一天会破灭,她受过一次伤害,不想再经历撕心裂肺的痛苦,因此即便沈择青的话令她感动了,她仍是小心翼翼地试探着,确定着,直至认可这是她可以倚靠的人,她才肯付出真心。
沈择青终于顾太多矜持上前抓住她的手:“穆姑娘……”因为他感受到穆荑的紧张、不安、小心翼翼地试探和些许期待,于他而言,只要她有些许期待他便十分激动,十分想要争取了,而且她的自我贬低也令他心疼,不由得抓住了她的手。
穆荑心惊,想抽回手。可沈择青这一次是铁了心握住她的。他并不是轻浮莽撞,而是沉稳坦荡,这是他认定的事他便诚恳去做了,哪怕唐突僭越禁忌,他也坚定而行不再退缩。他只是想郑重地告诉她以下这番话:
“你在沈某心中,便是那一位高洁若云的穆大小姐,不论你怎么变化,你始终如一。倘若沈某认定了一个人,却因为岁月、心态、脾气、容貌等种种原因而轻易改变,那沈某喜欢的不过是画板上的人物,而非活生生的人。沈某一直都十分明白,人活于世,时过境迁总有许多改变,不光是你,沈某都有些许变化,但既然认定了,便永远地认定了,不论她怎么变,她还是沈某心中最初的那一个人,否则何来‘执手偕老’、‘不离不弃’之说?因此你不必妄自菲薄,更何况穆姑娘比起从前丝毫不差,甚至越发睿智成熟了!”
穆荑眸光闪烁,如果当初她看待沈择青,只是人们口中优秀的将领,如今,沈择青忽然活了,活生生地站在她眼前,有血有肉,有情绪有原则,但也更令人钦佩。
这一位皮肤黝黑,眉眼俊俏却目光坚毅的男子,这一位薄唇冷峭,时常凛冽严肃,却对她露出温柔浅笑的男儿,好像真与父亲、阿鱼哥等其他男子不同,他是独一无二的沈择青,他只是他自己,他活了,不再重叠别人的影子,他在她心里另有一席之地。
穆荑只是静静地望着,揣测着,感动着。而沈择青亦握着她的手静静地回望,她需要安抚,他给予,她需要宁静陪伴,他守护,她只是想要静静地望着他,他便温暖回视,无论她想做什么,他都跟随、坦诚且真诚地相陪。
穆荑朱唇微动,最后轻轻道:“沈择青,我……答应嫁给你。”
轻不可闻的话语,如彩蝶煽动翅膀破茧而出,在阳光下划动漂亮的羽翼,这一幕美得惊心动魄,也刻骨铭心印到沈择青心里。
“穆姑娘,你说什么?”他不可置信地皱眉,轻声问,他小心翼翼,生怕吓跑了蝴蝶。
穆荑轻叹一声,主当靠到他怀里,静静偎依温柔呢喃:“我答应嫁给你,不是被逼无奈,不是审时度势,更不是怀有目的,我只是……真心地想要嫁给你,愿你对我不离不弃,白首相携。”
沈择青惊讶,又有些不敢确定。内心有一道清泉冲破了防线灌溉心田,来得太快又太甘冽,让他欢欣鼓舞,却也措手不及。“穆姑娘,你……你真的确定……要嫁给沈某么?”
穆荑抽出了手,轻轻抱住他,悠悠叹息:“你为何不自称阿木呢,我初见你的时候,你说你叫阿木。”
沈择青笑了,迟疑了一下,最终也缓缓抱住了她,语气喟叹而满足,“好吧,我叫阿木。”顿了一下,他轻轻地唤,“静女……”
穆荑埋首在他怀里,勾唇一笑,这一刻静谧而安详,她好像看到父亲对着她微笑。
也许父亲当初救下了阿木,便是日后为她安排了守护神,他走了,换上阿木替代,相似的出身,相似的境遇,如今,身为禁卫军将领的阿木,何尝不是父亲的使者?
茕茕孑立、苦苦等候了七年,她终于等来可以让她信任和倚靠的人。
他们回到宅院中,天色已晚了,周围寂静一片唯有狗吠,院中掌灯,丫鬟婆子因为等候他还不肯睡下。
沈择青送她回来之后便静静站在院子中,看她忙上忙下,迟迟不肯离去。
穆荑也有些舍不得他走,就不催促他回去,偶尔经过他身旁时会问他:“沈将军,先到中堂坐坐吧!”
沈择青温润一笑,“不必了,我站着便好。”他喜欢看她忙上忙下的样子,若坐在屋中便看不到了。
“沈将军,要喝水么?”
“不用,你忙。”
穆荑勾唇笑笑,便又走了,当她收拾好半箩筐晒干的玉米棒准备提入耳房时,沈择青赶忙上前帮她,穆荑却道:“不用,不用,只有少许,很轻的!”
“我来吧!”沈择青很坚决,双手一拎便轻而易举地提起半箩筐玉米棒走入耳房了。
看他身手敏捷,身轻如燕的身影,穆荑忽然觉得很安稳,很有依靠。
穆荑又去和丫鬟一起捡茶叶,沈择青出来想帮忙,她拒绝了,她说男人不该干这些事,而且她三两下就做完了。
可是当她提着簸箕经过,看到沈择青站在院中无所事事时,却又愧疚了,她好像耽搁了他挺长时间,于是对他道:“沈将军,天色已晚,要不然你先回去吧!”
“我……”沈择青迟疑,他不想走,还想再留一会儿的,但穆荑开口,他也没有强留的道理。
穆荑说出来又有几分后悔,这不是赶他走么?便很快地补了句:“那……你还是一会儿吧,我快忙完了,待会儿你拿了我亲煮的茶叶蛋再走!”
沈择青得到留下的理由,欣然笑道:“好!”
穆荑忽然觉得自己很傻,好像马车上坦白以后她的每一个动作每一句言语都不似她自己了,忽然有些娇羞,有些期待,但嘴角始终洋溢着幸福的笑。提着茶叶走入耳房之后,她的脸已经烧红了,趁无人之迹赶紧捂住自己的脸,心想:都一把年纪了还这般,像个小丫头似的,真真是丢人!
好不容易忙完了,穆荑请沈择青上座,沈择青这才肯入屋。他也是看她在哪儿,才肯呆在哪儿的。
穆荑命丫鬟端来茶叶蛋,她先拨开一个看看,只是,茶水浸得不够入里,她失望皱眉:“卖相不好,恐怕不好吃。”
沈择青温柔浅笑:“没关系,你也难得下厨,有如此水平已实属不易。”
“唉,我端去再温一会儿吧。”穆荑提起盘子又要走。
“穆姑娘……”沈择青牵住她的手,本欲阻拦她的,动作太急便牵住了,他意识到什么,赶紧松开,两人都有些不知如何相对,最后,沈择青轻咳打破尴尬,“你且陪我坐一会儿吧,别忙活了!”
穆荑虽然觉得堂中气氛暧昧,热气烘得她难受、不知所措,但还是点点头,安静归回原位。
两人却是彼此安静地坐着,互相不知该说什么。很久,沈择青主动问她:“往后,你有什么打算呢?”
穆荑垂眸思索,还未回答,门外监门的守卫忽然走进来,穆荑惊奇,只能打住,看着守卫。
侍卫朝先朝沈择青拜了拜,才对穆荑拱手:“主子,门外有个自称晋王府苏公公的人求见,可要让他进来?”
穆荑惊奇,与沈择青对视一眼,沈择青嘴角微动,但没说什么。
穆荑想了想,她虽不想接触晋王,但苏公公还是要见一见的,况且这么晚了说不定有什么急事,于是摆手让侍卫请他进来。
苏公公入门时果然有些着急,低头匆忙走来,以至于到了正堂上才看见沈择青,不由得一愣,但他惯于掩饰自己情绪了,也未表露什么。
穆荑起身相迎,瞧他眉头紧锁,好像有急事郁结于心,便问他:“苏公公,这么晚了您有何事?”
“穆姑姑,晋王中毒了!”苏公公快言快语,也不废话,直道明来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