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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刚蒙蒙亮,地面落了一层银霜,在晨曦下闪动着雪亮的光芒。
在这滴水成冻的酷寒清晨,巍峨的皇城宫门外,一名身着玄色狐裘披风的青年默然肃立,深邃明亮的双眸眺望着远方。
厚厚的黑狐裘将他的身体裹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一张俊美无俦的面孔,肤色比霜雪更莹白,衬托得朱色的唇越发红润。他静静的伫立,纹丝不动,若不是口鼻中呼出的丝丝白雾,几乎让人怀疑他是一座玉雕。
在青年的身后跟着一位白净清秀的小内监,等了一会儿,忍不住小声央求道:“大人,段大人应该不会那么快到的,咱们不如到里头等着,这外头也太冷了!”
顾怀清看了余翰飞一眼,内监的服饰有一定规制,今年寒冬来得早,尽管内务府加紧赶制棉衣,但余翰飞身上的衣着还是很单薄,于是他淡淡的道:“你冷的话,就先回宫去,不用陪我。”
余翰飞无奈的跺了跺脚,自从跟着顾怀清练武,内功有了基础,体格也强健了,他已经不那么畏寒了:“我不冷,我只是担心大人的身体。这样等下去,还不知何时才能等到段大人呢。”
顾怀清微微摇头,昨日下午圣旨传出,锦衣卫应该会用飞鸽传书通知段明臣,段明臣收到通知立刻上路,平城到京城有五百余里,这样推算的话,段明臣应当很快就到了。
想到马上就能见到心爱的人,顾怀清的眸子不由得热切起来,嘴角也不住地上扬,跟重逢的喜悦相比,这点冷算得了什么?
顾怀清固执起来,几头牛也拉不住,余翰飞只能默默的叹了口气,陪着他一起等。
不知怎的,他感觉今日的顾怀清与往日有些不同,那双极其漂亮的眼睛亮得异常,眼眸中透着一股子灼热,就好像……新婚的妻子等待远征归来的丈夫,那种殷切和渴望的眼神,简直能将冰雪都融化。
这个不恰当的比喻让余翰飞吓了一跳,他也不知自己为何会生出这般荒唐的错觉来。顾怀清和段明臣关系再好,毕竟是两个男子啊,但是顾怀清长得那么好看,便是他经常见到,也忍不住会对着他的容貌失神。
顾怀清见余翰飞非但不走,还用一种古怪的眼神看着自己,不由的笑道:“好久没考校你的功夫了,正好有空,不如咱们练练?”
半个时辰后,不知被揍趴下多少次的余翰飞欲哭无泪,心里祈祷着段大人赶紧来,否则他浑身的骨头都要让顾怀清给拆了。
或许是上天听到了余翰飞的祈祷,远处传来一阵奔雷般的马蹄声,一匹通体雪白的骏马载着穿金色飞鱼服的俊朗男子,风驰电掣般飞驰而来。
“大哥——”顾怀清立刻丢下余翰飞,像飞鸟一样翩然迎上去。
“怀清!”段明臣惊喜交加,从马背上一跃而下,顺势握住顾怀清的胳膊。
四目交接,热切的眼神胶着在一起,难舍难飞。
段明臣微微低头,只见顾怀清漆黑的眉毛和浓密的睫毛上都凝着一层白霜,嘴唇冻得紫红,可想而知是在外头等了许久,这么滴水成冰的严冬清晨,他竟然在寒风里枯等自己。
段明臣不由得一阵心疼,握紧顾怀清微凉的手,道:“这么冷的天,你在宫里等我就好,何必跑到外面来吹冷风?”
顾怀清用力摇头,温和的笑道:“我等着宫门外,这样就能早一点见到你。”
顾怀清的笑容无比绚烂,睫毛上的凝霜像白色蝶翼微微颤抖着,一下一下的在段明臣的心头扫过,让他的心又软又酥麻,几乎快都要融化了。
若不是顾忌到旁边还有人看着,段明臣恨不得一把将顾怀清揉进怀里,热烈的吻遍他的全身,向他倾诉自己的相思之情。
可惜人多眼杂,而且还有重要任务在身,此时不是卿卿我我的时候。两人俱是理智之人,重逢的喜悦过后,立刻回归现实,摆在他们面前,可是一个艰巨的任务呢!
因为梁家人的坚持,皇帝下旨令锦衣卫与东厂协同查案,所以在段明臣回来之前,顾怀清不能先开始调查,只好先封锁了现场,太后的遗体也暂时存放起来。
虽然此时是冬季,遗体可以存放较长的时间,不用担心很快腐烂,但是终究不可能让太后一直停尸不下葬。在太后正式下葬前,无论如何得让凶手落网,否则也不好向天下人交代。这也就意味着,留给段明臣和顾怀清的时间只有七八天,顶多不超过十天,时间相当的紧迫。
段明臣脚步匆匆的随着顾怀清入宫,两人边走边商量,确定接下来的调查步骤。
第一步,自然是勘察案发现场,看看凶手是否留下蛛丝马迹。
慈宁宫里一片萧瑟,金碧辉煌的宫殿扎上白幡,四处一片惨白。
宫人们虽然不知到底发生了什么,但突然间被关进偏殿,整整一昼夜不许外出,再怎么样也察觉到不对劲了,已经有人在猜测是不是太后的死有什么蹊跷之处,因此御林军和东厂才会齐齐出动,将他们软禁起来。
这样的猜测让宫人们惶惶不安,在皇宫里,即使你什么事都没做,也可能被连累。太后若真的是被人谋害,那么作为慈宁宫里的下人,多少也脱不了干系,皇帝要是不分青红皂白的将所有人都发落了,他们也无处喊冤。
所幸萧璟不是那样的暴君,他要追查的是真相,而不是滥杀人命。
顾怀清和段明臣来到慈宁宫正殿,殿外有御林军重重看守,东厂也派了人驻守,以确保现场不被破坏。
宫里的人都熟识顾怀清,自然不会阻拦他,因为他这张脸就是通行证,而段明臣就不得不出示锦衣卫令牌,御林军统领仔细核对后,才准许他入内。
太后的寝宫占地甚大,里头镶金嵌玉,珠光宝气,极尽奢华之能事,很好的体现了太后的风格。
寝宫的中间摆着一道紫檀木六扇屏风,屏风上以精致细腻的双面绣针法绣着彩凤呈祥的图案。屏风的外面摆着一张单人小榻,是陪夜的宫女睡的地方,而里面则放着太后的镶金楠木拔步床。床脚摆放着一个鎏金仙鹤香炉,里面还有几根残留未燃尽的檀香。
寝宫有两扇窗,一扇在外间,窗口面对着走廊,另一扇则在里间,与太后的床隔了大约三尺的距离,窗口对着慈宁宫的花园。太后起床后,推开窗子,便可欣赏到花园的美景。
顾怀清和段明臣对视一眼,决定分头行动,顾怀清搜查外间,段明臣搜查里间。
太后性喜奢华,故而衣衫、饰品、各种用品数量繁多,平日有宫人们打理,收拾的井井有条。
礼服和罩衫都挂在衣橱中,里衣则叠得整整齐齐,放在箱笼里。最上层的箱笼盖子没有盖紧,有一角白色丝绸露在外面,他打开那个箱笼,发现里面都是太后的丝绸里衣。
金银珠宝饰品都收纳在一个镶嵌着无数宝石的妆盒中,妆盒非常大,分成六层,每一层有十六个格子。
顾怀清打开妆盒,被里面的珠光宝气刺得睁不开眼,他仔细查看,几乎每层的格子都装满的,不像被人翻动过。
由此可见,凶手并没有谋财的打算,否则这里面随便拿走一件珠宝都价值千金。
顾怀清合上妆盒,目光移到太后的梳妆台,那上面摆满了各式各样的胭脂水粉眉笔,也有海外泊来的玩意儿,比如大食的香水、暹罗的象牙梳、吐蕃的蜜蜡手串等。
顾怀清的目光停留在一个银质鎏金圆盒上,那圆盒纤巧精致,只有女子掌心那么大,底部刻着牡丹缠枝的花纹,上面是光滑浑圆的,磨得发亮,几乎可以照见人影。
顾怀清轻轻打开圆盒,里面是一块桃红色的胭脂,娇艳的色彩让顾怀清想起太后脸颊上的两团嫣红。不过,这块胭脂却是崭新的,上面丝毫没有被摩擦过的痕迹。
顾怀清低下头闻了闻,胭脂散发着一股淡雅的桂花香,拿在手上仔细研究,发现这胭脂盒设计的十分精致,内壳可以单独取出,也就是说胭脂用完了,只需更换内芯即可。
在屏风的另一头,段明臣从太后的床开始检查。
床铺上干干净净,没有任何痕迹,也没有异常的气味,床单上只有几根断发,从长度上判断应该是太后的头发。
段明臣把床上和床下都仔细检查了几遍,没有什么发现,便将目光移向窗子。
他伸手轻推窗户,立刻发现不对劲,窗子竟然是虚掩的,没有关紧。
如此冷的天,太后卧病在床,照理是不可能开窗的。
段明臣小心的推开窗,首先注意到窗台上有一些散落的砂土,他捻起一小撮仔细端详,这砂土似乎跟太后花园里的泥土不同。
段明臣正站在窗边,一手撑起窗户,眼睛往外看去,便看到地上躺着一个亮晶晶、隐隐泛着红光的东西。
段明臣顿时眼睛一亮,唤道:“怀清,快过来!”
顾怀清闻声赶忙跑进去,顺着段明臣的指示,跑到花园里捡起了那个发亮的东西,赫然竟是一支镶红宝石喜鹊登梅金簪,那红宝石色泽纯正,雕刻得非常精巧,一看就不是凡品。
顾怀清瞅着这金簪十分眼熟,盯着它看了一会儿,突然一拍脑袋,恍然大悟道:“我想起来了!这支簪子是宁贵妃传出怀龙胎的喜讯,陛下赏赐给她的,当时陛下还说是喜上眉梢的彩头呢!”
“宁贵妃的簪子怎会出现在太后的宫里?”段明臣不解的道,“这窗子似乎有人开过,没有关严实,有人在上面踩过,窗台上的黄色砂土应该是那人的脚底带来的。”
顾怀清皱起眉:“难道说,这事竟然跟宁贵妃有关?”
段明臣问道:“宁贵妃跟太后有仇隙?”
顾怀清说道:“在赏菊会上,宁贵妃被太后罚跪,导致她的孩子流产,为此还伤了身子,落下病根,太医断言她以后孕育都会有困难。若是宁贵妃因此怀恨太后,派人谋害太后,也不是没可能的。”
“你提到了很重要的一个点——凶手杀害太后的动机。根据太后惨死的情形分析,凶手一定是跟太后有刻骨深仇,仇恨到要用极端残忍的手法杀死太后。我们可以从这一点进行突破。”
顾怀清点头道:“你说得有道理。陛下授权我等,可见机行事,为了破案,所有人都需要配合我们。事不宜迟,我们立刻派人去宁贵妃的宫里搜查一番。”
段明臣又道:“不止贵妃,所有有品级的妃嫔的宫殿都要搜一遍。时间紧迫,不如我们分头行动,你带人去搜宫,我来审问慈宁宫的宫人。”
“好,就这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