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湖蓝色的的帐幔,随风轻摇。
夜色幽凉,馥郁的紫檀香,袅袅而散,幽静美好。雕工精美的木质槅扇被月色映上一片浅白的光。窗外一片旖旎之景,假山,小池,碧色荷藕,还有映照着月色而晃荡晃荡如同碎银子一般的一池春水!
喻氏穿一袭浅绿色的软烟罗中衣,偎靠在东窗下,目光怔怔的瞪视着这片她看了三年,一千多个日日夜夜的景致。
人常说物事人非,可是三年来,她还是那个她,园子还是那个园子,变的只是四时的交替!喻氏唇角嚼了抹自嘲的笑,伸出如脂如玉的手去掬那缕惨白的月光。
正从外面回来回话的喻嬷嬷,看着喻氏这副萧瑟凄清的身影,由不得便嗓子一痛,眼眶跟着也红了起来。
外面人都只道奶奶福气好,既便是成亲三年无所出,大爷依旧如新婚时般宠着护着,老爷夫人也从无为难,反而面对外人质疑而多有维护,可是谁又能知道……喻嬷嬷眨落眼里的泪,轻声上前。
“奶奶,大爷回来了,说是回去换身衣衫就过来。”
喻氏收了手,回身看着喻嬷嬷,点头道:“好,我知道了,嬷嬷你陪着我等了一个早上,趁着还有点时间,去歇息吧。”
“是,奶奶。”
喻嬷嬷退了下去,却没有回屋歇息,而是坐在了屋外的廊檐下,目光怔怔的看着月洞门外。
而屋子里喻氏略略站了站后,便回身走到屋内,套了件嫩黄绣折枝梅花无袖上襦,又对着妆台上的铜镜,将原本散在脑后的发随意的梳了个髻,取了枝凤头小银簪给插上。一切弄完后,镜子里的那个人,失了之前的凄清,而多了几分柔约。
喻氏看着镜中自已略显苍白的脸,略一顿,抬手取了妆匣里的胭脂拿簪子挑了一点,在手心拍散了,双手轻轻的在脸上抹了开来,又取了一侧的红纸放在唇边抹了抹。一切弄妥,镜子里的人便凭添几许生气!
恰在这时,门外响起细碎的步子声,不多时,喻嬷嬷的声音响起。
“大爷来了,奶奶在屋里等着您呢!”
“嗯。”
清冷而淡漠的声音响起。
屋子里的喻氏僵了僵,但只是须臾的功夫,她便又恢复如初。
段世敏一脚跨进屋子,便看到衣饰整齐的喻氏正站在堂屋正中,目色温婉的朝他看来。
“这么晚了,怎的还不睡?有事,明天说不是也一样?”段世敏轻声说道,话落上前,走至喻氏身侧,伸手去牵喻氏的手。
喻氏却是不动声色的侧了侧身子,避开了段世敏伸来的手,段世敏微微一怔,耳边却响起喻氏柔和的声音。
“原是打算明天再说的,后来,因为心中有事,难以入睡,又听下人说,爷回来了,便想着把您请过来,问一问,事情怎么样了!”
喻氏边说,边拿了温着的茶壶替段世敏倒了一杯温热的茶水递了上去。
段世敏接了喻氏递来的茶,一个晚上的奔波确实也累了,啜了一口茶后,他将茶盏放到一边,抬头看向喻氏,淡淡说道:“事情有变。”
喻氏错愕的看向段世敏,好半响,才怔怔的问道:“怎的又有变了?发生什么事了?”
灯光下的喻氏不论一嗔一怒间,无一不是风情!
只可惜……段世敏唇角挑起一抹浅浅的弧度,轻声说道:“叶羽带人赶在我之前,救出了罗青果!”
“啊!”喻氏惊诧出声,不由,道:“事情安排的可说天衣无缝,叶羽他怎的就能找到罗姑娘?”
“叶羽向睿王爷借了麒麟卫!”
“麒麟卫!”既便是扑着脂粉,喻氏的脸也瞬间白的如纸,她深吸了一口气,看向段世敏,讷讷道:“怎么就会惊动麒麟卫呢?”不待段世敏开口,她又一迭声的问道:“现在怎么办?原本是想着,爷你偶遇罗姑娘,与她孤男寡女的共处一室,这样我们就能名正言顺的向文家提出,纳她为妾,到时公公再给文大人施施压,不怕他们不同意,可现在……”
段世敏看着急得不行的喻氏,忽的便“嗤”一声笑了出来。
喻氏被段世敏这一笑给打断了喋喋不休的话语,不明白的看着段世敏,“爷,你笑什么?”
“你这般急做什么呢?”段世敏好笑的问道:“你这么想着抬罗姑娘进门,看来,你这心里当真是一点都没有我!”
喻氏看着段世敏略带讥诮的笑,垂了眼,稍倾,淡淡道:“爷说笑了,你是我的夫君,我没本事不能替爷绵延子嗣,难得,爷有一个看得上眼的姑娘,我自是要替爷分忧才是。”
段世敏挑了挑嘴角,对喻氏的话一脸的不置可否。
默了一默后,段世敏看向喻氏,问道:“你找我来,就是为这事?”
喻氏点头。
“你还是按照之前我们商量的办,让人去跟文家说一声,就说你要替我纳妾,至于罗家同不同意,这事你别管。”段世敏说道。
喻氏不解的道:“为什么?”
“哪有那么多的为什么?”段世敏不耐的挑了眉头,冷冷道:“我让你怎么做,你就怎么做就是了!”
喻氏噎了一噎,但最后,还是点头,说道:“是,妾身记下了。”
段世敏点头,看了看屋外东边已快发白的天,起身道:“不早了,你早些歇着吧。”
“妾身送一送您!”喻氏起身。
段世敏摆手,看了眼身侧低眉垂眼恭顺无比的喻氏,淡淡道:“你放心,我这一辈子只会有你这一个嫡妻,只要我在一日,段家的荣华富贵便少了你的。”
“是,妾身记在心里。”
段世敏扯了扯嘴角,转身大步走了出去。
喻氏将人送到了门口。
廊檐下坐着的喻嬷嬷见着段世敏出来,连忙起身恭敬的站到一边。
待段世敏走出了月洞门外,喻嬷嬷这才回头看向静静站在门边的喻氏,叹了口气,轻声说道:“不早了,奶奶您歇下吧。”
喻氏却是抬头看了看东边的天色,对喻嬷嬷说道:“不睡了,过不了多时便要去给婆婆请安,嬷嬷进来陪我说说话吧。”
“是,奶奶。”
喻嬷嬷跟在喻氏身后进了屋子。
喻氏走到屋里南边摆放的美人榻,和衣而卧,对搬了锦墩坐在她身侧的喻嬷嬷说道:“嬷嬷适才都听到了?”
喻嬷嬷顿了顿,然后点了点头。
喻氏脸上便绽起一抹自嘲的笑,稍倾,冷冷说道:“他说,他对女子自来无感,可唯独遇上罗姑娘时,他有着淡淡的感觉,嬷嬷您信吗?”
喻嬷嬷犹豫着,有些事知道是一回事,可要让她说,却又是另一回事。虽然眼前这个是自已从小奶到大,好比亲闺女的小姐!
见喻嬷嬷一脸欲言还休,喻氏笑了笑,摆手道:“嬷嬷不想说,便别说了。我反正是进了这棺材了,日子能过出点新花样也不错,权当是看场热闹吧!”
“奶奶,”必竟是自已奶大的小姐,喻嬷嬷对喻氏还是心疼的,略一犹豫后,轻声说道:“难道就不能请了老爷和舅老爷出面,把您接回家去?”
“接回家……”喻氏脸上的讥笑愈浓,冷冷说道:“您忘了,三日回门时,母亲与你说的话了?”
怎么能忘呢?
当时小姐羞于启齿,她便私下里与夫人把姑爷不近女色而好男风的事与夫人说了一遍。可夫人是怎么说的?
既嫁进了段家门,生便是段家的人,死便是段家的鬼!
喻嬷嬷长长的叹了口气,心里不由想到,这大户人家的男人玩个小厮什么的原也不是什么稀奇事,可是,自家姑爷,怎的就……喻嬷嬷摇头。
喻氏看着喻嬷嬷长吁短叹的脸,也跟着轻轻的叹了口气。
“嬷嬷,熬吧,日子就是熬出来的!”
喻嬷嬷挤了抹苦笑,劝喻氏道:“奶奶也不要想得太悲观,即然还有能让大爷看得上的姑娘,说不得大爷慢慢的就改过来了呢?日子还长着,也不能一眼就把人看死了!”
喻氏心里仅管不屑,但她还是点了点头,说道:“嬷嬷说得是。”
终究是一夜未睡,尽管心绪难平,但闭上眼,喻氏还是慢慢的就睡了过去,似乎只是一眨眼的功夫,耳边响起喻嬷嬷的声音。
“奶奶,奶奶醒醒。”
喻氏很不相睁眼,但她不睁眼那个声音就一直在耳边响起。
万般无奈之下,喻争睁开眼,便看到屋子里丫鬟进进出出,喻嬷嬷在一边,轻声的与她说道:“奶奶,该去给夫人请安了。”
喻氏便抬头看向东窗外,天色白了许多,到了每日的请早安的时候。
叹了口气,喻氏扶着喻嬷嬷的手坐了起来,眼睛皮却好似吊了块石头一样,重的几乎睁不开!心里不由苦笑,这样的日子到底还要熬到什么时候!
与此同时!
朱雀大街的睿王府一侧的小门被打开,一抹清逸的身影,自门内走出,几息的功夫,便消失在长长的街道上。
睿王府内。
帮着睿王爷换装的庄氏,数次抬头悄然打量睿王爷的脸色,当她又一次抬头时。
睿王爷轻垂的眉眼微微一抬,对上庄氏的目光,轻声问道:“你是不是想问叶羽深夜来访的事?”
庄氏笑了笑,轻声说道:“妾身只是想跟王爷说,国事虽重,但身子却还是要注意。”
睿王爷淡淡的翘了翘唇角。
“叶羽昨天送了个消息来!”
这就是想要说的意思了?
庄氏当即便顺着睿王爷的话说道:“哦,什么样的消息?”
“都察院御史,段远坤的!”
“段大人!”身为睿王府切身利益者,庄氏自然知晓,段远坤是恭王府一脉的人,这会子听了睿王爷的话,不由便挑了眉头,目光明亮的看向睿王爷,“段大人怎的了?”
睿王爷转身端了丫鬟新沏上来的热茶,摆了摆手,示意屋子里的人都退下。
这才与庄氏说道。
“早些年,京都贵人圈里不是说段远坤家逃了个小妾吗?”
庄氏点头,歪头想了想说道:“说是跟府里的乐师私奔了!这多年前的事了,王爷怎的突然提起这事?”
睿王爷呵呵一笑,轻声说道:“不是跟乐师,是跟段大人的男宠!”
“这……”
既便是见多识广的庄氏也被睿王爷这话给惊得半响出不了声。
好久,才讷讷道:“这怎么可能?段大人他可是……”
“他可是父皇最为倚重的老臣,是不是?”睿王爷看向庄氏。
庄氏点头。
睿王爷便挑了眉头,淡淡道:“那又怎样?他好男风,养男宠,难道还会一五一十说与父皇知晓?遮还来及遮呢!”
庄氏是个聪明人,当下便想联想到了段世敏婚后三年无所出的事,立刻抬头对睿王爷说道:“那小段大人膝下一直空虚,会不会是……”
睿王爷点头,“小段大人怕是比段大人更过之而无不及,好歹,段大人膝下还有几子几女,可这小段大人却是妻妾无一有所出,想来,该是只好男风,而不喜女色!”
“那叶大人的意思是……”
“伺机而动!”睿王爷淡淡道:“段远坤是四皇兄最大的依仗,若是没了他在父皇跟前替四皇兄吹风,父皇那便能省点心力!”
庄氏点头。
“前些日子荣阳候夫人使人送了贴子来,说是府里的几株西府海棠开得甚好,请妾身去赏花,妾身原还打算去凑个趣,只这几日,身子有些疲乏,您看妾身是去还是不去?”
睿王爷不由便怔了一怔,这内宅之事,他素来不插手,怎的今日却寻他拿起主意来了?但稍倾便又想起前些日子自已让庄氏多出去走动走动的话来。
默了一默,睿王爷淡淡定,“去吧,荣阳候府西府海棠颇为有名,把金莲也带上,她平时也没个走处。”
这回换庄氏怔住了。
她哪里是真拿不定主意去还是不去,只是因着前些日子,睿王爷不满意圣上对恭王的态度,有意让她出去挑动挑动,而她也顺势放了点消息出去。
这才有了荣阳候府候夫人递贴子请她去赏花的事!
这荣阳候府是什么情形?她相信,睿王爷便不是十分知道,却也是有个六分了解的!旁的不说,便是四皇子府上的侧妃,便是出身荣阳候府!
虽不是现任荣阳候郑逢春嫡女,但却是已逝荣阳候郑遇春的亲生女儿!
当年荣阳候郑遇春救先帝而亡,因郑遇春无子,圣上念及荣阳候之功,便将候位定给荣阳候之弟,现任荣阳候郑逢春,又亲自指了先荣阳候之女郑秀丽为四皇子侧妃!
郑家人仗着先荣阳候之功,平日里本就趾高气扬,鼻孔缝里看人!待得这郑秀丽嫁与四皇子为侧妃,更是越发跋扈,一副皇亲国戚的嘴脸!
帝都城里,别说什么权贵豪门,就连几位出嫁的公主,都没少被他们得罪!
可以这么说,即便四皇子还有所收敛,可这郑家人,严经俨然一副正宗国舅爷的做派,甚至连四皇子正妃,正正经经的外家,凉国公府都颇有些不看在眼里!
不过熟知内情的到也不奇怪,必竟恭王膝下的长子,是侧妃所出!
荣阳候夫人请四皇子的死对头五皇子妃入府赏花,唱的是哪出戏,以郑家人的作派,稍有些脑子的人,都能想出来。
庄氏会不知道?
往常郑家的挑衅,她都是四两拨千斤的挡回去。
但因着睿王爷发了话,不愿见四皇子得了圣心,这才想着借荣阳候夫人这把手,在皇上面前上上眼药水!
只,睿王爷刚才明明说了,伺机而动!可,又让她照旧依约前往,不仅如此,还把府里莲姨娘带上!
睿王爷到底是个什么意思?
庄氏拧了眉头,百思不得其解!但脸上仍旧是恭顺的应了一声,“是。”
睿王爷看了看天色,起身道:“好了,我上朝去了,天色还早,你再歇息歇息吧。”
庄氏笑了应是,起身送了睿王爷出府。
她也没如睿王爷所说,回去再歇着,而是喊了庄嬷嬷进来议事。
等庄氏把睿王爷的话跟庄嬷嬷说了一遍,就连庄嬷嬷这样老成持重的人,都惊得半天脸上失了颜色,好久,才讷讷的说了一句。
“可真是驴粪蛋子表面鲜,外人看着还道段御史是怎样的正人君子,这内里早就烂透了!”
庄氏笑了笑,对庄嬷嬷说道:“段大人的事,我们不管,左右有王爷操这个心。我想着的是荣阳候府的事,怎么办。”
“照原来商量的办呗!”庄嬷嬷轻声说道:“荣阳候夫人可是没少往咱们府里递贴子,他这脸伸得这般殷勤,您不对,也太对不住她的这份殷勤了!”
庄氏闻言,不由便嗔怪的瞪了眼庄嬷嬷,失笑道:“嬷嬷,这话在我屋里说说可以,可别去外面浑说,仔细让王爷听到了,连我也保不住你。”
“娘娘放心,奴婢心里有数。”庄嬷嬷说道。
庄氏便又说道:“我虽没告诉王爷,打算怎么做!但夫妻多年,他肯定也知道,我这是要出手,只,我却是想不明白,怎的就让我带了莲姨娘一同前去?”
庄嬷嬷便笑了道:“许是咱们王爷怜香惜玉,当真觉得这莲姨娘没处走呢?”
庄氏摇头。
庄嬷嬷敛了脸上的笑,轻声说道:“说起来,有件事还得回与娘娘知道。”
“嗯?”庄氏看向庄嬷嬷。
庄嬷嬷便说道:“昨儿寺里回来的路上,莲姨娘与奴婢说,想将她侍候王爷的日子调一调,放在二十五、六前后。”
“好端端的,怎么就想着要调日子呢?”庄氏不解的问道。
“奴婢也觉着奇怪,因着娘娘您对莲姨娘高看,奴婢便将她侍寝的日子也排在了她小日子前后,若是依着她的意思,这日子就在她每个月的月中,于子嗣上怕是艰难!”庄嬷嬷说道。
庄氏想了想,轻声道:“既是她自已要求的,你就便照着她的意思来吧!”
庄嬷嬷便应了声是。
庄氏又与庄嬷嬷说了会儿话,眼见得天色大亮,丫鬟进来侍候梳洗,一府的事还等着她去打量,便将适才的事放到一边,由着丫鬟帮着梳妆,簇拥着去了王府的花厅,分派起一天的事来。
……
叶府。
朱氏正同朱妈妈商量着,挑哪个日子,请客,门外忽的便响起一阵喧哗之声。朱氏喜静,这是所有下人都知道的,朱妈妈觑了眼朱氏眉眼间的不悦,顿了顿,开口说道。
“夫人,奴婢出去看看?”
朱氏点了点头,揉了眉头对朱妈妈说道:“看看是哪个没脑子的,当不好差,就换个地方让她呆。”
这就是要打发人了!
朱妈妈点了点头,转身走了出去。
才出门,便同正一脸纠结的云红撞了个满怀,朱妈妈回头看了眼身后的屋子,一把年了云红往外带,等走得略有些远了,才压了声音问道:“你怎么回事?都跟你说多少遍了,夫人这几日心情不好,做事小心着点,怎么这一大早,还让人吵嚷了起来?夫人喜静,你不知道吗?”
云红一脸委屈的看着朱妈妈,嘟了嘴道:“妈妈,哪里是奴婢不仔细当差,是七奶奶……”
慕容欢!
朱妈妈顿时变了脸色,她拧了眉头朝云红说道:“七奶奶怎么了?”
“七奶奶带着天赐少爷,说是要来跟夫人请安!”
“这个搅事精!”朱妈妈恨恨的啐了口,对云红说道:“你也别去回夫人了,我跟你去打发了她吧!”
云红求之不得,她相信,她要是敢把七奶奶带天赐少爷来求见的话递到夫人跟前,夫人得要了她半条命!
当下,两人走了出去。
等到了院子里,一眼,朱妈妈便看到站在阶沿下,穿一身连枝牡丹刺绣领烟霞红秋菊提花对襟褙子的慕容欢,正抬了头往里张望。她的身侧,粉粉糯糯的叶天赐,睁着一双圆溜溜的黑葡萄似的大眼睛跟着往里张望。
见着朱妈妈,慕容欢连忙牵了叶天赐上前,远远的便朱妈妈温婉一笑,“妈妈,母亲可是愿意见天赐了?”
朱妈妈挑了眉头,目光淡淡的掠过脂光粉艳的慕容欢,最后落在叶天赐身上,“七奶奶,夫人身子不爽利,不见客,您回去吧。”
“妈妈!”慕容欢脸上顿时便起了一层急色,将身侧的叶天赐推到跟前,哀切的说道:“妈妈,我们回来都这许多日子了,天赐从没正经的给母亲磕过头,孩子成天的问我,怎的回到家也不见祖母,我……”
朱妈妈打断慕容欢的话,“七奶奶,夫人是什么样的脾气,您知道,有些话,我当奴才的不方便说,您如果执意要让天赐少爷给夫人磕头,也行,您把天赐少爷交给奴婢,奴婢领了他进去!”
慕容欢脸上神色一变,当即失声道:“妈妈,天赐从小到大从没离开过我,您看,是不是让我陪着他一起去?再说了,我这么些年也从未曾在母亲跟前尽过孝……”
朱妈妈目光含笑的撩了眼言词恳切的慕容欢,淡淡道:“七奶奶果真是孝顺之人,既是如此,那就带了天赐少爷随老奴来吧。”
话落,转身便要往里走。
慕容欢眉眼间掠过一抹几不可见的笑,她身侧的大丫鬟落翘紧跟着便要上前扶了她,还有她身后,叶天赐的乳母,以及另两个婆子。
朱妈妈却忽的脚步一顿,似笑非笑的朝慕容欢看过来,“七奶奶,夫人喜静,您身边这些人,让她们都退下吧!”
“这……”慕容欢为难的看向朱妈妈。
朱妈妈笑容不变,轻声说道:“七奶奶是带着天赐少爷来请安的,又不是来打架的,要这些人跟着干什么?”
“她们都是平时服侍天赐的人,”慕容欢笑着说道:“天赐暂时还不习惯身边少了她们!”
朱妈妈脸上的笑便淡了几分,“那怎么办?七奶奶长年在外,怕是不知道,奴婢却是清楚,夫人屋里经年也就是奴婢和魏紫两人侍候着,多一个人,夫人看着都嫌吵,这一下子,这么多人,万一惊着了夫人,可如何是好?”
话落,朱妈妈站在那不动了。
慕容欢抿唇,目光微抬,对上朱妈妈似笑非笑的眼,稍倾,垂了眉眼,似是在犹疑,到底要怎样做。
朱妈妈也不急,就站在那,看着她。
“奶奶,”慕容欢身侧的大丫鬟,落翘,笑了上前说道:“要不,就奴婢陪着您和天赐少爷去给夫人请安吧?”
慕容欢抬头看向朱妈妈。
朱妈妈笑着对落翘说道:“落翘姑娘,夫人不喜见外人!”
眼见落翘细长的眸子里闪过一抹恼意,朱妈妈不由便冷笑,忖道:不就是想上门惹一场事吗?只要,你有那个胆子跟我进去,夫人就是弄死了你这两个贱人,大不了,这罪名我给抗了!
慕容欢眉色便有了淡淡的不悦,她拧了眉头朝朱妈妈看去,“妈妈,你虽是母亲身边的老人,但这样做真的合适吗?”
“七奶奶,奴婢不明白您这话是什么意思?”朱妈妈不卑不亢的迎着慕容欢,冷冷的说道:“奴婢也告诉您了,夫人不喜被人打扰,既然您坚持,奴婢自然愿意成全您的孝心。只是这满府上下,谁都知道夫人喜静,您却偏要带着这些人进去,您到底是来尽孝心的,还是要扰人的?”
慕容欢脸上的神色顿时几番变化!
孝心?
她就是把心挖出来喂狗,也不会去向着朱氏这个老虔婆!
朱妈妈眼见慕容欢神色难看,再次发力道:“也巧了,夫人一直说七爷一个人这些年在外辛苦,正想挑几个人打发过去侍候他,七奶奶既然来了,不妨,等会由您亲自过目,您看如何?”
慕容欢神色再次变的青紫交替,一对看向朱妈妈的眸子,恨不得喷出火来。
朱妈妈却是,慕容欢越恼,她便越高兴。
她就不相信了,凭着自家夫人这嫡母的身份还压不住你一个庶子庶媳?你身后是皇宫的贵人又怎样?这孝道摆在这,说破了天来,也是夫人占着理!由来只有父要子死,子不能不死的!可曾有子弑父,而无罪的?
夫人与董明珠斗了半辈子,厌了倦了,只求眼不见为净。原本,大家井水不犯河水,可你便要上门来找事,那就别怕把事惹大了!
慕容欢勉勉强强的扯起一抹笑,笑还没展开,眼眶便红了,下一瞬,豆大的泪珠“啪哒”一声便掉在了地上,续而满脸凄凄的对朱妈妈张了张嘴,但却是一个字也没说,最后长长叹了声气,牵着叶天赐转身便走。
云红看呆了,她之前跟七奶奶耗了那么久,也没得七奶奶一个退让!眼下,朱妈妈只不过是几句话……云红一脸崇拜的看向朱妈妈。
“妈妈,您好历害!”
朱妈妈瞪了云红一眼,没好气的说道:“怎么说话的呢?”
云红吐了吐舌头,低了头。
朱妈妈对着慕容欢的身影,冷冷一笑,转身对云红说道:“你等会云院里转一圈,就说夫人心疼七爷,想给七爷屋里添个人,七奶奶哭着走了。”
云红也不笨,立时便想到了朱妈妈说这番话的用意。当即,点头道:“放心,妈妈,我一定把事给您办妥了!”
朱妈妈点了点头,才要回去朱氏跟前复命,不想却见叶明霖怒气冲冲的自外面走了进来!朱妈妈一怔之后,快步迎了上去。
“奴婢见过老爷!”
叶明霖狠狠的瞪了眼朱妈妈,拾脚便要往屋里去,朱妈妈壮着胆子往前一拦,对叶明霖说道:“老爷,夫人这两日子身子不好,她……”
“贱婢,连我,你也敢拦!”
叶明霖抬脚便朝朱妈妈狠狠踢了过去,幸亏离得远,朱妈妈又早有防范,不待叶明霖的脚踢上身,她便往后退,只是一不小心,踩着了身下的裙摆,“扑通”一声摔了个四仰八叉的!
叶明霖待还要上前,身后却是响起一声清冷的喝斥声!
“叶明霖,我还没死,我的人轮不到你来动手!”
叶明霖身子一僵,蓦的回头,便看到朱氏不知道什么时候走了出来,此刻正站在月洞门里,目光如霜的盯着他!
那样幽冷的眸子,就如同看待一团死物!
不知道为什么,叶明霖就感觉额头的某一处,隐隐的作痛起来。
但转而想到适才在园子里遇上哭哭啼啼的慕容氏和叶天赐,顿时一股怒火又拔天而起!他抬手指着朱氏,怒声骂道:“贱人,你把钰哥儿媳妇怎么了?”
“老爷,你冤枉夫人了……”
朱妈妈不顾摔得生疼的屁股,爬起来,便要上前解释,只是她话还没说完,便被叶明霖打断了。
“我冤枉她?她是什么人,我比谁都清楚,你个毒妇,钰儿她娘已经死了,钰儿好不容易找到一个疼他的人,你还不放过!老天怎么就不收了你这个蛇蝎心肠的毒妇!”叶明霖怒声骂道。
朱妈妈看着暴跳如雷的叶明霖,陷入深深的自责。
她怎么这么蠢,怎么就没想到,七奶奶的目的根本就不是见夫人,而是让老爷看到她在夫人这受了委屈,让老爷以为夫人为难了她,好替她出头!
这个恶妇!
朱妈妈狠狠的啐了口。
“老爷,七奶奶说要来向夫人请安,奴婢说夫人喜静,让旁人在外候着,七奶奶不同意,这才带了天赐少爷走的,奴婢……”
“阿媛,”朱氏走了出来,打断朱妈妈的话,冷冷说道:“你跟他解释什么?犯得上吗?”
叶明霖原也就没相信朱妈妈的话,此刻听了朱氏的话,越发笃定朱氏是纯心为难了慕容欢,恨得额头上的青筋像小蛇似的鼓了起来。
“毒妇,你到底做了什么?”
“我做了什么?”朱氏呵呵一笑,淡淡道:“我心疼七爷膝下子嗣单薄,想着拨几个人替他添枝散叶!怎么?老爷因着心疼媳妇怕委屈了她慕容欢,竟连子嗣大事都能不顾?”
“你……”
朱氏却是声音一拔,悍然打断叶明霖的话,高声道:“我到是不知道了,这京都城里几年不回来,公公为着媳妇还能吵到嫡妻屋里来!叶明霖,她慕容欢到底是你儿子的女人,还是你的?又或者说,你们父子不分你……”
满院子的下人听到朱氏这诛心之话,顿时齐齐不由自主的打了个抖。
夫人……夫人怎的就能说出这样的话?
叶明霖眼前一黑,差点便扑通一声裁倒在地上!好在,他死死的攥了拳头,指甲抠得掌心血肉模糊,才算是没晕过去!饶是如此,也是气得眼前阵阵发黑。
“毒妇,你说出这样恬不知耻的话,就不怕遭报应吗?”
“报应?”朱氏呵呵一笑,咬牙切齿的说道:“要说报应,也该是报应你们这两个不知羞耻的人身上啊!与我何干?怎么,你们做得,我还说不得?”
叶明霖怎么就会想到,他一时的激愤之举,竟然会让朱氏替他裁下了这么个名头!气得喉头一甜,下一刻,“哇”一声,便喷出了一品黑血。
“毒妇,我一定要休了你!”叶明霖捂着胸口,摇摇欲坠。
一侧的小厮眼见不对,连忙上前扶了叶明霖,一边大声说道:“快,快去大夫。”
“请什么大夫?”朱氏冷冷说道:“要请,也是请太医,耽搁了老爷的病情,十个你,也赔不起!”
小厮吓得连连点头,一迭声道:“请,请,请太医,请太医。”
请太医?
请来了太医,今日之事,不管是真是假,便要传进宫里。
到时……叶明霖狠狠的咬了一口舌尖,剧痛之下,总算是神台清明了许多,他指着朱氏,对身后的小厮吩咐道:“把夫人拿下,让人备车送到家庵里去。”
小厮们面面相觑。
这当真是神仙打架,小鬼遭殃!
夫人是他们能动的吗?
叶明霖眼见小厮愣在那,怒声喝道:“我说的话没听到吗?难道还要我亲自动手!”
“老爷……”小厮为难的看着叶明霖。
叶明霖气急之下,抬手便朝小厮扇去,“反了你们,狗奴才!”
小厮捂着脸滚倒一侧,跪在地上,直磕头。
“老爷饶命,老爷饶命啊!”
叶明霖回头扫了一圈,眼见四周聚集了不少看热闹的人,当即大声道:“你们给我过来!”
那些人哪里敢依他的话上前,呼啦一声作鸟兽散。
只气得个叶明霖站在那直喘粗气,又恨又不甘的盯着朱氏看。
朱氏冷冷挑了叶明霖一眼,稍倾嗤笑一声,淡淡道:“叶明霖,想送我去家庵,你问过我儿子了吗?是楠哥儿同意了,还是羽哥儿同意了?”
朱氏的话无异于火上浇油。
这两个出自朱氏膝下的儿子,从无与他亲昵的片刻,他们的眼里哪里有他这个父亲!
罢了!罢了!
这个家只要有她朱君英在的一日,便没一日安宁的日子过。
叶明霖一咬牙,眸间凶光一闪,下一瞬,提脚便朝朱氏走了过去。
“毒妇,我跟你拼了!”
话落,抬手便往朱氏的脖子上掐过去。
“夫人!”
朱妈妈大惊之下,连忙上前扯了叶明霖的袍子,试图要将他拉开。
朱氏也没想到叶明霖会公然行凶,但她向来恨不得将叶明霖千刀万剐,当下不仅不逃,反而迎着叶明霖便冲了上前,同样喊了一声,“我跟你拼了!”
叶明霖的手准确无误的落在朱氏的脖子上,但付出的代价便是,脸上几个血淋淋的抓痕!朱氏长长的寸长的指甲瞬间便将他的脸挠得血肉模糊!
“毒妇,你去死,你去死吧!”叶明霖不顾自已被挠得火辣辣的脸,咬着牙,浑身的劲都落在一双手上。
“疯了,这是疯了!”
朱妈妈讷讷着,扑上前,不顾一切的去瓣扯叶明霖的手,可是她纵便使出吃奶的力气,也不能让叶明霖松开分豪,朱妈妈想也不想,低头抱着叶明霖的手便狠狠的咬了上去。
“啊!”
叶明霖痛呼,下意识的松开了朱氏,腥红着眼睛拎着朱妈妈的头发便是往地上一甩,朱妈妈因着朱氏被松开,急着上前察看,便松了嘴,被叶明霖趁势一甩,人就倒在了地上。不等她起来,叶明霖已经狠狠一脚踩在了她的脖子上。
“咔嚓”一声响,朱妈妈满嘴血沫,瞪大了眼,躺在地上。
“阿媛!”朱氏发出一声凄历的喊声,不顾自已如刀割一般的喉咙,扑倒在朱妈妈身上,“阿媛,阿媛,你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