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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元狩二十一年,春。

    朝庭一纸令下,深得元狩帝信重的酷吏申屠烛主管修河,征服役丁男共二百三十万,同时又从五家抽一人,或老,或少,或女子,担负供应杂役的伙食炊事。

    青果听说申屠烛在离京前曾在元狩帝前立下军令状,保证在三年内完成整个运河的修建工程,若不能按时完工,他便以死谢罪!

    从吕明阳嘴里证实这个消息后,青果下巴都差点掉了。

    她怔怔的看了吕明阳,半响,憋了一句,“这怎么可能!”

    “怎么不可能?”吕明阳冷笑道:“你不知道吧,申屠烛他从军中调了五万行刑手,作为督促民役的监工。”

    呃!

    青果已经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这真的不是个好消息。

    且不论青果这个骨子里还有残留着些许众生平等的人。便是吕明阳这个正宗的官二代,似乎也难得的动了恻隐之心,除了一杯接一杯的喝着闷酒,竟也不曾说几句话。

    一时间,屋子里的气氛便沉闷了不少。

    “不过,这运河要是真修成了,对我们的生意到是百利无一害。”韩光华忽的说道。

    吕明阳“啪”一下扔了手里的酒杯,对韩光华说道:“这个时候,你能不能别说你的生意经?”

    “那说什么?”

    吕明阳瞪了韩光华一眼,回头朝青果看去,“我听说你爹也去服役了?”

    青果点了点头。

    许是林氏的绝决激怒了罗老爷子和陈氏,他们不敢上门找麻烦,便不遣余力的到处宣扬,青果三姐弟是如何的恶毒,不认自己的亲爹不说还见死不救!

    于是青果一家在青阳镇,不,应该说在兴城县都出名了。

    “哎,我说,不会真像外面传的那样,你不舍得银子,宁可让你爹……”

    青果抬头看了吕明阳,淡淡道:“吕大公子,你应该知道我爹和我娘和离了吧?”

    “我知道啊!”吕明阳点头,嘴里却仍旧说道:“可是,他还是你爹是不是?你又不是拿不出银子!”

    吕明阳的想法应该是代表了大部份人的想法吧?

    没错,在这个君要臣死,臣不能不死,父要子亡,子不能不亡的时代。哪怕是林氏和罗兴祖已经和离,但是涉及到孝道,她们很显然的被人推到了道德的对立面!

    青果叹了口气,对吕明阳说道:“我拿了银子,并且跟里长言明是免除我父亲杂役的。可是,后来不是一家要征两人吗?我爹心疼我叔和大伯,他自己争着替他们去服役。”

    吕明阳张了嘴,怔在那,半响没回过神来。

    青果笑了笑,起身说道:“我去厨房看看,这后面的菜怎么到现在还没上。”

    等青果走了,韩光华将手里的花生米没好气的朝吕明阳扔去。

    “你干什么?”吕明阳瞪了韩光华。

    韩光华回瞪了吕明阳一眼,冷冷道:“不干什么,就是告诉你,下次说话前先用脑子过过再说。”

    “我……我这不是听到外面都在说,才……”

    “外面人说你吕大公子拈花惹草、无恶不作,那也是真的?”

    “韩光华!”吕明阳拍了桌子瞪了韩光华,怒声说道:“我是那样的人吗?”

    韩光华哼笑一声,“你是不是那样的人我不知道,可是外面的人不都这样说?我问你一声怎么了?你刚才不也是听了外面人的话,向罗姑娘求证吗?”

    “……”

    吕明阳顿时蔫了。

    韩光华拿起酒壶把吕明阳空了的酒杯给倒满,又举了自己的酒杯对吕明阳晃了晃后,说道:“不说这事了,我听说凤翀要去行人司任职,这是真的吗?”

    大宣朝,行人司虽然职纸低微,但却是天子近臣。

    行人司前身是殿廷仪礼司,后太祖更仪礼司为司正,行人司行人,行人除担负出使任务外,还随时担负皇帝差遣的各种事宜。更兼负“催督六部、都察院公事”之职责!

    一句话囊括就是“凡开读诏敕、奉使四夷、谕劳赏赐、赈济、征聘贤才、整点大军及军务祭祀”等,皆为行人司职能范围!

    一般朝中没有大佬,想要进行人司,那是想也别去想的事。要知道,历届春闱之后,行人司和都察院那都是学子们削尖了脑袋想进的地方!

    天子近臣啊!

    说不得皇帝的一个亲眼,自此就成了一代宠臣呢?

    吕明阳听了韩光华的话,端起面前的酒杯一饮而尽后,闷声说道:“你可别提这事,提这事,我就来气。”

    “这是怎么说的?”韩光华好笑的说道:“难不成,你有意见?”

    “我能什么意见啊?”吕明阳拿起酒壶又给自己倒了杯,端起,想了想又放下,哼哼道:“有意见的是我爹!”

    “你爹?”

    韩光华略一想,便明白过来。笑了说道:“你爹是不是又拿凤翀跟你比了?”

    吕明阳抬手狠狠的挠了把自己的头,嘟囔道:“哎,我就不明白了,这全天下的爹怎么就都稀罕别人家的儿子。要我说,我还羡慕别人的爹的呢!你看我也没要求他入阁拜相吧?他怎么就要求我不能比别人差呢?”

    韩光华“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笑过之后,指了吕明阳说道:“你真敢说,这话要是让你爹知道,小心你屁股开了花!”

    “我这说的事实啊!”吕明阳不甘心的说道:“你看,我们先不说凤翀的外公和爷爷是个什么身份啊。我们就说说凤翀他爹,他当年是爹是进士及第吧?我爹他呢?他只不过是进士出身!”

    韩光华在一边忍了笑说道:“所以呢?”

    “所以?所以,这龙生龙凤生龙,老鼠生的儿子会打洞。他自己都比不过人家,干嘛要求我比人家的儿子强啊!”吕明阳不服气的说道。

    韩光华点头,对吕明阳说道:“行,我知道了,回头我一定在伯父跟前转达你的肺腑之言!”

    “韩光华,你……”吕明阳霍然站起,抬手指了韩光华,憋了半天,憋出一句,“你要是敢去我爹跟前告状,我就把你逛妓院的事也告诉你爹。”

    呃!

    韩光华摸了摸鼻子,回头看了看外面,见没人进来,他抬手扯了把吕明阳。

    “哎,跟你开个玩笑罢了,干嘛这么认真。”

    “哼!”吕明阳头一摆,没好气的说道:“我可没跟你开玩笑,我是说真的。今天的事要是有一句传到我爹耳里,我立马就把你和那什么天香园楚楚的事捅到你爹跟前去。”

    “好,好,好。”韩光华点头,按了吕明阳轻声说道:“不说,我肯定一个字都不说。你也别再嚷嚷了,这是什么地方?让罗姑娘听到了,还不知道怎么想我们!”

    吕明阳哈哈笑道:“韩光华,我就说你是个伪君子吧?罗姑娘知道就知道呗,人不风流枉少年,说不得人家罗姑娘还得夸你两句呢!”

    韩光华看着酒意微阑的吕明阳,摇了摇头,决定不再跟他讨论这个话题。

    只是,吕明阳显然是起了兴至。

    “哎,你说就我们这两个大男人喝酒有什么意思?跟罗姑娘说一声,把那个什么玉莲的喊出来,我上次跟她的那盘棋还没分出胜负呢!”

    “你省省吧。”韩光华扯了站起便要往外走的吕明阳,头痛道:“你这样子,别把人家姑娘给吓着了。”

    “你这说的是什么话!”吕明阳一把甩了韩光华的手,不高兴的道:“我是让她来下棋,又不是让她来陪床,她吓个什么吓!”

    韩光华眼睁睁的看着吕明阳走了出去,叉了腰站在那大声喊了起来。

    “玉莲,玉莲,你出来,我要跟你一决胜负!”

    好在,现在才二月出头,因着这征役之事,园子里这几日并没什么客人。

    但当庄婶将事情回报到青果跟前时,青果还是决定,往后再不能在这园子里接待吕明阳和韩光华了,不然她这生意干脆也别做了!

    青果急急的从厨房赶去了前厅,人还没进屋,便看到长廊上,玉莲带了桔梗急急的往这边走来,见到青果,玉莲几步赶上前。

    “东家,我听桔梗说,这吕公子在前面又喊又叫的非要我出来,我……”

    青果摆了摆手,“你来了正好,一起进去看看吧。”

    “是,东家。”

    青果和玉莲一前一后进了屋。

    韩光华正扯着大喊大叫的吕明阳,试图阻止他的失礼。

    “这是怎么了?”青果皱眉朝韩光华看去。

    韩光华还没出声,他手里按着的吕明阳,已经挣了他的手,指了玉莲说道:“玉莲,我要跟你大战三百回合,我就不信,我赢不了你!”

    呃!

    这是喝醉了吧?

    “大公子,吕公子他是不是醉了?”青果问道。

    韩光华失笑,“应该是吧。”

    青果抚额,默了一默问道:“他这是为那百万民工抱不平,却又无能为力,只得借酒浇愁,所以才醉了?”

    韩光华:“……”

    “玉莲,我要跟你下棋,我就不信,我赢不了你。”吕明阳醉眼朦胧的瞪着站在一侧的玉莲,手不停的往前抓着。

    韩光华讪讪的朝青果看去,“罗姑娘,实在不好意思,明阳他心里有些不痛快,多喝了几杯,还请罗姑娘多多包涵。”

    青果摆手,不管是前世还是今生,你问她最讨厌什么?

    她肯定告诉你,最讨厌的就是酒鬼和赌鬼!

    “我让人理出一间屋子,让吕公子去歇着吧。”青果说道,话落,又回头对庄婶吩咐道:“再让人去厨房说声,弄碗醒酒汤来。”

    “是,东家。”

    庄婶急急转身走了下去。

    青果看着还在叫嚷着要哪玉莲一决胜负的吕明阳,回头对在门在一侧的玉莲皱眉道:“你赢了吕公子很多回”

    玉莲脸色一白,张了张嘴,想要解释,可最后却是默了一默后,轻声说道:“东家,我不知道吕公子他……”

    青果摆手,淡淡说道:“我买你们四个,是让你们哄客人开心,不是让你们跟客人争强斗胜的!”

    玉莲白皙的脸上涨起一抹微红,站在她身侧的桔梗眼见玉莲红了眼眶,抿了抿嘴,轻声说道:“东家,姐姐她统共都没见吕公子几回,明明是吕公子他输不起,怎么就……”

    “桔梗!”

    玉莲急声想要阻止桔梗,可是却是已然来不及。

    她只能一脸恳求的朝青果看去,“东家,桔梗她还小,请您不要和她计较。”

    青果看了看玉莲,又看了看桔梗,淡淡的转过身,对庄婶喊来的小厮吩咐道:“把吕公子扶客房去,留个机灵的在屋里侍候着。”

    “是,东家。”

    有小厮上前往地上一蹲,背了吕明月去了客房。

    “罗姑娘,我跟着去看看。”

    青果点了点头,笑着送了韩光华出去。

    屋子里没有外人后,青果回头看向忐忑不安站在那玉莲和桔梗。

    “东家……”玉莲见青果看来,白了脸上前,默了一默后,“扑通”一声跪了下去。

    “姐姐!”

    桔梗一惊之后,连忙也跟着跪了下去。

    青果没有叫她两人起来,而是反身选了个位置坐下,倒了杯水啜了几口后,这才抬头对底下跪着的二人说道。

    “桔梗怕是还不知道你玉莲姐姐为何而跪吧?”

    桔梗看了看青果,又看了看玉莲,顿了顿,哆嗦着嘴唇说道:“是……是我说错话了。”

    青果笑了笑,淡淡道:“不错,还不算是太笨!”

    “东家。”玉莲看着青果脸上那抹不达眼底的笑,抿了抿嘴,轻声说道:“东家,是我没有教好桔梗,您要罚,就罚我吧!”

    “东家,不关姐姐的事,是我多嘴,是我没了规矩,东家您罚我吧!”

    青果看着这两人争着抢着往自己身上揽罚,不由便气得笑了出来。

    她这一笑,桔梗怔了怔后,没了反应,玉莲却是涨红的脸再度变成了青白色。

    “庄婶。”

    青果扬声喊了门外候着的庄婶。

    “东家。”

    庄婶走了进来,目光看也没看跪在地上的玉莲和桔梗一眼,径自走到了青果跟前。

    “你去把金莲她们喊来,便说我有话要跟她们说。”

    “是,东家。”

    庄婶退了下去。

    只不过,这次出去的时候,目光几不可见的睃了眼跪在地上的玉莲一眼,只是那目光中还是看不出任何的情绪。

    见青果要把金莲几人喊来,桔梗看了眼跪在地上的玉莲,情急之下便要开口求情,只是她还没张嘴,玉莲一个略带狠历的眼神把她给制止了。

    青果嚼了抹笑,将她二人的这番互动看在眼里。

    早就存了心想要敲打敲打这四莲,只是事情一桩接一桩,没给她空出时间,今天却是没时间,也得把一些事给了了!

    不多时,金莲三人嘻笑着结伴而来。

    只是三人的笑在看到跪在地上的玉莲时,齐齐僵在了脸上。

    稍倾,金莲嗤笑一声,率先走了进来,经过跪着的玉莲身侧时,“啧啧”叹道:“哎,这是怎么了?玉莲姐姐你这么一个稳重大方知礼识趣的人,怎么就跪这了呢?”

    走在金莲身后的彩莲和红莲扯了扯金莲,对似笑非笑坐在那的青果努了努嘴,示意金莲收敛点。

    金莲轻啊一声,甩了红莲和彩莲扯她的手,走到青果身前。

    “照我说,东家早就该如此了,不然,有些人还以为这园子是她开的呢,把东家你早给扔到九宵云外了!”

    “金莲姐姐,”桔梗抬头红了眼眶看着金莲,哽了嗓子说道:“你干嘛这样说玉莲姐姐,你平时就总是欺负她,现在见姐姐遭了事,还要落井下石吗?”

    “桔梗!”玉莲扯了把桔梗,急声道:“住嘴,你快给我住嘴,你是不是不听我的话了!”

    “姐姐,”桔梗哇一声哭了出来,指了金莲说道:“平时她欺负你,你处处忍了。现如今,眼瞅着你遭了事,姐妹一场,不说在东家面前替你求个情,还风语风言的火上浇油,你还要忍到什么时候!”

    桔梗一哭,站在玉莲身后的红莲和彩莲不由自主的都兴起一股悲凉之意,想着往日里金芝的拔尖要强,又看了看跪在地上瑟瑟可怜的玉莲,两人对视一眼,齐齐走到青果跟前。

    红莲扯了扯嘴角,轻声说道:“东家,我们也不知道玉莲姐姐犯了什么错,惹东家生这么大气。只这会儿不是还有客人在吗?东家您看,是不是先让玉莲姐姐起来说话。”

    “是啊,东家。”彩莲附合道:“您看这吕公子醉着还叫着要让玉莲姐姐陪她下棋呢,回头他醒了……”

    跪在地上的玉莲只暗暗叫苦,心道:这彩莲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青果抬头朝一侧如孔雀般骄傲的昂着脖子的金莲看去,末了,问道:“金莲,你不替玉莲求个情吗?”

    金莲哼了哼,冷声说道:“我为什么要替她求情?她要是没做错事,东家你会罚她?”

    青果翘了翘唇角,等着金莲往下说。

    “再说了,我替她求情算个什么事?她领不领情暂且不说,就说,在东家心里,你会怎么想?”

    “哦?”青果看了金莲扬了扬眉梢,问道:“你觉得我会怎么想呢?”

    金莲笑了笑。

    “东家会怎么想,我不知道。可要换成是我,我肯定得想,这几人抱团是想干什么呢?是想结党营私呢,还是另有所图?这图的什么呢?谋财害命?奴大欺主?”

    金莲说一句,彩莲和红莲的脸色便白上一分,等她把话说完,两人已经是不由自主的离了玉莲好大一段距离。

    青果等金莲话声一落,她双手一合,便拍起掌来。

    “不错,不错,虽然没全说中,但却也说中了一大半!”

    “东家!”

    青果的话声一落,红莲和彩莲以及地上跪着的玉莲,齐齐失声喊了出来。

    “东家,就是借我们一百个胆,我们也不敢这样想啊。”红莲急急的表白道:“当年我们四人本是要被卖到妓院去的,是东家你用高出半倍的价钱把我们买了下来,并且说只要我们姐妹四人赚回当日你买我们的钱,再各自带出一名徒弟后,你就放我们自由。”

    “是啊,东家,你是我们的大恩人,不说给你立长生牌位,也不说来世做牛做马,可是这背主的事,就是打死我们,我们也不能干!”彩莲在一边也跟着急急的说道。

    青果笑了笑。

    “原来你们都还记得啊,我还以为你们都忘记了!”

    “奴婢们不敢忘记东家大恩大德。”

    红莲和彩莲吓得“扑通”一声,也跟着跪了下去。

    这下不仅是红莲和彩莲,就是旁边站着的金莲也变了脸色,她看了看红莲和彩莲,抿了抿嘴,拎了裙子,也跟着跪了下去。

    三人带来的丫鬟一见这阵势,哪里还敢再耽搁,“扑通、扑通、扑通”三声,也跟着跪在了自家姑娘身边。

    屋子里一瞬间便竖起了八根人头桩子!

    青果看着跪在那惶惶不安的几人,道理其实她们都懂,可是……她翘了翘唇角,给了自己一个嘲讽的笑。

    古话不是说升米恩,斗米仇吗?

    人总是会随着环境的改变而迷失了本性!

    她不否认,也许当初的她们知道不用去青楼卖身时,对她肯定是感恩戴德的!但是,随着环境的改变,她们的心思也渐渐的起了改变,她们想要更多,以至于忘记了自己的初心!

    青果叹了口气。

    目光淡淡的看向地上跪着的众人,想了想后,一字一句说道。

    “你们不是第一天跟我,那也应该知道我是什么样人。”

    跪着的四莲一听,连忙抬头,便要开口,却是被青果抬手给阻止了。

    青果知道,让她们说,也只会挑些拍马屁的话说,这些,她现在都不想听。

    她只想让她们知道,脑子再空,不该想的还是别想的好!

    “你们想什么,我不知道。有一句话,我奉劝给你们。”

    “奴婢谨听东家教诲。”

    青果撇了撇嘴,眼里有新旧淡淡的讥诮之色。往常这几人可是没少仗着比她大,在她跟前“我”啊“我”的,她也没那个心情跟她们计较。现如今,这一个个的却是知道她们不过是她买来的奴婢了?

    “老话说,前事不忘,后事之师。这话的意思你们懂吧?”

    四莲个个琴棋书画精绝,怎么会不懂青果这句话呢?

    金莲默了一默,轻声说道:“回东家,这话的意思是说应当牢记以前的经验教训,作为今后行事的借鉴。”

    青果点头,“没错,是这个意思,我跟你们说这句话,就是想让你们记住,做事前,先想想章谨几个,他们是什么样的下场!”

    金莲几人听到“章谨”这个名字时,不由自主的都抖了抖。

    她们怎么会忘记,去年冬上,因为乞讨不到食物,几人愣是被那场罕见的大风雪给活活冻死了!还有那个章平,听说在盐场上得罪了监工,愣是被活活打死了,被扔去喂了野狗!

    青果没有错过几人脸上的惨白,心里微微一动,还好,还知道害怕!

    “不管谁,如果她有胆敢做别人不敢做的事,那我希望她能做好承担那个结果的准备,事情无非就是两个结果,好的,坏的。”

    “东家,东家您这是说什么啊!”红莲拿着帕子呜呜的哭了起来,一边哭,一边说道:“我们姐妹平时虽然爱争个你长我短的,可我们从来不敢误了东家的事!”

    “是啊,东家,您真的误会了。”彩莲跟着抽泣起来。

    金莲抿了抿嘴,回头朝玉莲看去,一字一句说道:“玉莲,是不是你做了什么让东家误会我们姐妹的事?我告诉你,我好不容易逃了那狼窝,要是因为你惹恼了东家,连累了我们姐妹几人,我一定会杀了你!”

    红莲和彩莲当即朝玉莲看去,“玉莲姐姐……”

    玉莲被三人的目光看得一个哆嗦,她干脆对着青果便拜伏下去。

    “姑娘,奴婢错了,奴婢被猪油蒙了心,想着吕公子出身不俗,要是能赢得他的注意,说不得能早些赚够赎身银子,奴婢这才每回都赢他一子!”

    当初开园时,青果对四人立了规矩。

    客人跟前,一桶水要装成半桶水,还得是不会晃的半桶水!

    再三告诫四人,她们的目的是从客人的兜里掏银子,琴棋书画,说穿了是她们谋生的才艺而不是她们恃才傲物的本钱!

    金莲听得当即便冷笑出声,指了玉莲问道:“玉莲,你真的只是想赚赎身银子,而不是想勾搭上人家飞上枝头麻雀变凤凰?”

    “金莲姐姐,玉莲姐姐有杨秀才,她怎么会有你的说的那种心思!”桔梗哭着对金莲喊道。

    金莲冷冷一笑,还要再说,见青果朝她看来,默了一默,抿了嘴恨恨的撇过脸,不去看哭得伤心欲绝的玉莲。

    青果看着地上大哭不止的玉莲,想了想,轻声说道:“当初买你四人时,牙婆却也说过,有位杨公子一直在筹钱替你赎身,既然你们郎情妾意,那我便做桩好事,玉莲你收拾下东西去投奔你的表哥去吧。”

    “东家……”

    一时间,众人不由齐齐怔怔的看向青果。

    就连玉莲都呆了呆,她一脸怔忡的看着青果,“东家,您……您说什么?”

    “我说让你收拾了东西投奔你的表哥去。”青果说道。

    没等玉莲回过神来,一侧的桔梗已经是高兴的连声说道:“姐姐,姐姐你快谢过东家啊,东家她要成全你和杨秀才了!”

    “操,我怎么就没个表哥呢!”

    金莲在一边恨恨的啐了一声。

    也不知道玉莲是被桔梗的那声喊给震醒的,还是被金莲的怨念给震回神的,总之,她抬手捂了嘴,一脸难以置信的看着青果,脸上的表情,说不出的复杂。

    那一瞬间,就连一直密切注意着她脸上表情的青果,都不知道,她到底是喜得直哆嗦还是惊得直哆嗦!

    足足过了约有几分钟,玉莲才似回过神来,对着青果她“咚”一声便磕了个重重的头,“东家,玉莲来生做牛做马报你大恩大德。”

    青果摆了摆手,对玉莲说道:“不用了,去吧,收拾下找个人捎信给你表哥,让他来接你吧。”

    “是,是,奴婢这就去。”

    玉莲一边手忙脚乱的擦着脸上的泪,一边急急的爬了起来,往外走。

    青果眼见得玉莲跑出了前院,她对地上仍旧跪着的金莲几人说道:“起来吧,记住我今天说的话。”

    “是,东家。”

    金莲第一个站了起来,红莲和彩莲紧跟着站了起来。

    桔梗站起后,犹犹豫豫的看了青果一眼。

    “怎么,桔梗你有事?”

    “东家,玉莲姐姐不在了,奴婢去侍候谁去啊?”

    青果想了想,对桔梗说道:“你去问下你玉莲姐姐肯不肯带你走,要是肯的话,我把你给了你玉莲姐姐吧!”

    “真的吗?”桔梗顿时喜出望外,连声说道:“东家,我这就去跟玉莲姐姐说。”

    青果笑着点头。

    等桔梗欢天喜地的跑了出去,金莲拧了眉头若有所思的看了眼青果,青果迎了金莲的目光,淡淡道:“怎么了,这样看着我干什么?”

    金莲摇头,心里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可是又说不出是怎么个不对劲!

    一场雷声大雨点小的警示活动就这样结束了。

    扶桑、青艾和春兰三个小丫鬟叽叽喳喳的一路说着玉莲真是命好的话,陪着她们的主子离了前院,往后院走去。

    屋子里静了下来。

    青果一个人坐了一会儿,对门外喊了声。

    “庄婶。”

    “东家,老奴在。”

    庄婶从外面走了进来。

    “吕公子那边怎么样了?”

    “喝下醒酒汤后,已经睡下了。”

    “大公子呢?”

    “大公子说出去走走,醒醒酒,东家若是有事让人去荷塘寻他便是!”

    青果点了点头,指着身侧的下首的椅子对庄婶说道:“你坐下说话吧。”

    “老奴不敢!”

    青果不由便失笑。

    她抬头朝庄婶看去,“你别说什么不敢了,是我不敢才对,要是让你家小姐知道了,你给我这么个黄毛丫头当下人,你说他会不会气得将我抓了,狠狠揍一顿?”

    “哎,东家,你这真是……”庄婶素来没什么表情的脸上绽起一抹复杂的表情,末了,重重的叹了口气,轻声说道:“我家小姐她要是知道是东家你仗义出手救了老奴,她一定会备下重金,重重酬谢你的。”

    “所以啊!”青果呵呵笑道:“为了你家小姐的重金,庄婶,你可得好好的。不然你东家我,岂不是煮熟的鸭子都飞了!”

    庄婶看着青果那一脸痛惜的表情,“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笑过之后却又是摇了摇头,轻声说道:“我家小姐就是想谢东家,怕也是有心无力了!”

    青果看着庄婶略带悲意的脸,半响默默的叹了口气。

    要说这世上有忠就有奸,有好就有坏呢!

    当年,她托了秦掌柜的关系,买下四莲时,路遇重伤昏迷不醒的庄婶,一时起了恻隐之心,便把庄婶也给带了回来,请医问药的,约摸过了小半个月,才救回了她这条命。

    醒过来的庄婶躺床上流了三天的泪,三天后,她跪在青果面前,求青果收她为奴,她也没别的要求,就是想让青果帮她打听一个人。

    这个时候,青果才知道,她无意间救下的庄婶竟是京都东平候府二房嫡出六小姐谢静辰的奶娘!

    东平候府嫡出大小姐谢如珠与三皇子定下婚约,后因太子谋逆,且东平候谢琰牵扯其间,令元狩帝大怒,下旨查抄东平候府,主谋东平候等人定了个秋后问斩,谢家旁系则流放三千里!

    当日在流放的路上遇上山匪,山匪求财不成,便起色心,庄婶为了保护谢静辰,披着谢静辰的衣裳引了山匪的头对到悬崖上,抱着那头头一起跳下悬崖。

    “庄婶,你要往好处想,说不定你家小姐逢凶化吉遇难呈祥了呢?”见庄婶仍旧皱着个眉头不语,青果再次劝道:“你看啊,我托了那么多人打听谢小姐的下落,愣是没打听出来,我要是猜的不错,你家小姐肯定是有另一番造化!”

    庄婶沉沉的叹了口气,勉强说道:“但愿吧,老奴这辈子也没别的念头,一是看东家你嫁个好夫君,二是,能再见我家小姐一面,我就瞑目了!”

    青果听得直摇头。

    这古代人真是成熟的太早了,她这才十一岁啊,就有人替她抄心起嫁人的事了!

    “对了,庄婶,这玉莲,你怎么看?”

    “东家,没试出来?”庄婶朝青果看去,想了想,说道:“我还是那个意思,用人不疑,疑人不用,东家若是觉得留着她不合适,那就把她扫地出门!”

    青果点头,“我也是这个意思,可别再来个段元秀,我可真没那么多心思来收拾这些乌糟事!”

    庄婶点头,对青果说道:“我一直留意着呢,那段元秀进了严家的门后,没有人让人去找章谨几个,也没让人去盐场找章平!”

    青果点头,从去年冬听说章谨几个的死讯后,她就知道,段元秀是真没去找这几人!

    “老奴也让人把章谨几个的死讯传了进去,听说,她在后院给烧了些纸钱,别的便没了!”

    青果扯了扯嘴角,淡淡说道:“她能烧几张纸,想来都只是为的晚上能睡个踏实觉,可不是因为可怜那几个人!”

    庄婶闻言不由便摇了摇头。

    她自认在东平候府她已经看遍人心险恶世态炎凉,可是经了段元秀这事,庄婶却又觉得这世间百态,只有你想不到的,哪里会有你看得尽的!

    两个人正说着话,外边有人来报。

    庄婶起身走了出去,过不多时,转身走了进来,一脸苦笑的对青果说道:“下人来说,杨秀才去了他同窗家,一时之间回不来,玉莲怕是得在园子里再住些日子。”

    “这么巧?”青果朝庄婶看去,挑了挑眉头问道:“不是说,前几日才捎了信进来吗?”

    庄婶点头。

    青果正欲跟庄婶再多说几句,门外响起小厮的声音。

    “东家,吕公子醒了,说是要见玉莲姑娘。”

    青果挑了挑眉头。

    庄婶,想了想,对青果说道:“东家,不如,你试试吕公子,看看吕公子愿不愿意把玉莲姑娘给接走!”

    青果摇头,“我可不敢,吕明阳要是说不要,还好。他要是说要,我这是给还是不给呢?”

    庄婶这才想起,吕明阳的正妻是礼部侍郎之女陶碧茹,青果要是把玉莲给了吕明阳,万一那陶碧茹一怒之下跟青果较起劲来,吃亏的可只有青果!

    “哎,真是越老越不中用了!”庄婶摇头,一脸谦意的对青果说道:“看看,我这出的馊主意,差点就把姑娘给害了!”

    青果摆手,示意庄婶不必放在心上。

    “庄婶你下去吧,我去吕明阳那看看他到底是个什么意思!”

    庄婶点头,起身行了一礼,这才退了下去。

    青果看着庄婶挺得笔直的腰板,想着,这园子要不是有她帮着打理,哪里能这么井井井有条,还有那些夫人太太,也都是亏得有庄婶在一旁指点,青果才讨了她们的喜好,赚得个盆满钵满的!

    这么想着,青果觉得一定要帮着打听出那位谢静辰小姐的下落才是,不然真心对不住庄婶。

    一路想着事,青果去了吕明阳歇着的客房,半道跟得了消息从荷塘赶回来的韩光华给撞了个正着。

    “罗姑娘,事情都处理完了?”

    青果点头,“嗯,处理好了。”

    韩光华笑着看了眼青果,说道:“罗姑娘,九爷曾经给过你一个评价,你想不想知道?”

    青果步子一顿,回头朝韩光华看去,翘了唇角道:“愿闻其详!”

    “九爷说,罗姑娘什么都好,唯有一点不好!”

    “嗯?”

    “多了点妇人之仁,少了点心狠手辣。”

    呃!

    青果良久怔忡不语,稍倾,摇头苦笑。

    是谁说这个时代的男人都喜欢女人温雅淑贤兰质熏心的?

    她只不过是偶尔的那么心软了一次,却成了他们嘴里的妇人之仁!

    再说了,她本来就是女人,女人不都是应该心软如水的吗?

    青果正欲反驳韩光华几句,耳边忽的便响起一声惊呼。

    “公子,吕公子你这是怎么了?”

    青果猛的回神,抬头与韩光华对视一眼,下一刻,飞也似的朝吕明阳的屋子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