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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面喧哗之后,书记在九如的耳边说了几句。
昭然连忙补说了一句:“水城无市,道女无夫,弥子无父,剑树无枝,伏山无石,鎏水无鱼。”
他略有些郁闷地坐回了原处。
书记摇了摇头道:“这不合规定,水道弥剑伏鎏,不成句子。”
九如却抬起了头道:“我想他的意思是,水到弥间伏流,前后虽然用了三个通假字,道,剑,鎏,却能暗含句子的本意,还算前后呼应。”
昭然心情顿时又好了起来,拉长着脖子看九如。
书记略微犹豫:“可这个……还是有些不符合规定。”
九如道:“那就再试一题吧。”
两名小童子抬了块木板出来,只见上面画了不少黑白的线条,围观的人议论纷纷:“这是什么呀!”
九如指了指进口:“这是个迷宫,一支香以内,谁能最早找到出口,便可获得书院最后一个名额。”
昭然瞧了一眼便脱口道:“可是这迷宫并没有出口啊。”
九如转头微笑问:“还有没有其它的回答?”
其他几名小童子费劲地看了半天,直到香燃尽,各自摇了摇头,九如指着进口道:“这就是出口。”
围观的群众“哗然”一声,昭然不禁心一沉,却突然看见面前多了一只手:“走吧。”
昭然抬起头,见九如正看着他,不禁又惊又喜,连忙抓住了那只修长的手。
有名童子大着胆子道:“他也没有说对答案,为什么获得名额的人是他?”
“可是他看一眼便知道这迷宫并没有第二个入口。”九如微笑道,“我说过,我要收的是天底下最聪明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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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说着便拉着昭然的手穿过了人群,沿着长廊而去,昭然一时有些不太适应过高的门坎,“扑通”摔了一跤,九如弯腰将他抱了起来,朝里走去。
昭然抱着九如的脖子,心情激动地快晕了。
“先生!”屋内的学子们朗声道。
昭然一掉头,便看见了沈方寂,他不禁暗中龇牙,将九如的脖子抱得更紧了一些。
沈方寂上前一步:“先生,这位是……”
九如道:“你们最后一位同窗,他叫……显昭。”
昭然猛地回过头,九如微微笑道:“显而易见,昭然若揭可好?”
“先生说了算。”昭然只好道。
学堂里的人面面相觑,但都恭谨地弯腰道:“是。”
几人落了座,昭然也只好遗憾地离开了九如的怀抱,坐到了书案的后面,因为书案过高,九如破例给他拿了把椅子,这才拿起书道:“继续念书。”
学堂里立刻响起了一片朗朗的读书声,昭然装模作样地跟着读了几句,眼睛却偷偷地瞄九如。
青衣素绦,体态清瘦的书生仿若就是二十年后在姜府的巷子外面翻书的九如,窗外的风轻轻拂起他的衣角,却没有在他身上留下任何痕迹。
念完了书,便是问答时间,这当中要属沈方寂的问题最多,而九如也似乎最为关注沈方寂的问题,昭然不禁有些坐不住,连忙举手也问了一个问题:“先生,何谓希?”
“希即听见,又听不见的意思,所谓大音希声便是此意。”九如回答道。
昭然“嗯嗯”了两声,严肃地道:“原来如此,大音就是无声,话不能太多。”
沈方寂欠身道:“大音乃人修之境界,乃不断自悟方始窥之奥妙,非邯郸学步可得。人之初,有疑需问,有问需答。”
九如点头道:“这个有疑需问,有问需答八个字说得很好。”
他这么一说,学生们的问题更多了,连昭然也挤了进去问了几个,可惜他对正经学问研究甚少,问得问题都不痛不痒,有些都不用九如回答,往往被沈方寂三言两语给回答了,还让他受到了九如更多的嘉奖。
昭然心里不禁勃然大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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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不容易放了学,九如牵着昭然的手朝舍间走去,却又刚好碰到沈方寂:“先生,可是要带学弟去舍间?”
“是。”
“不如让学弟跟我住吧,我的房间刚好只有一个人,也还空着。”
九如微笑道:“先看看舍间还有没有房间。”
他们说着,便进了舍长的院子,那名舍长,昭然是认得的,就是对沈方寂有些不客气的那位。
“封先生,您收的学生这一多半还没有交上束修来,我们白鹭书院虽有学政道些许补贴,可毕竟还是要靠束修维持的。”舍长看了一眼昭然,“我们收的是学生,不是养济院收的那些孤寡。”
昭然简直想一拳打破这家伙的鼻梁,若不是他小小的年纪拿出一袋子珍珠来委实有些说不通,他真想把腰间那一袋子的珍珠都砸他脸上。
一边的沈方寂低头不语,他显然是早知道会有此局面,所以故意在那里偶遇九如,提议让昭然住他房里去。
昭然一念及此,生怕九如真得让他跟沈方寂住,连忙抱住了九如的大腿:“先生,我跟你住。”
九如沉吟不语,昭然紧紧地抱住着他的腿,可怜巴巴地看着他,九如点了下头:“也好,那就住我那里吧。”
舍长不咸不淡地道:“先生既然如此说,我自然无异议,那我就再刻个牌子吧。”
不多一会儿,昭然便得了个木刻的腰牌。
出了院子,沈方寂才道:“先生白日忙碌,不如还是让显昭住我那里去吧。”
九如还没开口,就觉得自己的腿又被两只小爪子一抱不禁笑道:“算了,你晚上也要温书,还要照顾他,自己也吃不消。”
沈方寂也不勉强,仅微微欠身道:“先生辛苦了。”
“对生者……哼,谁跟你对生!”昭然一手牵着九如,扭头瞅着沈方寂心道。
他本来就腿短,再加上满怀恶意地朝后瞧,就跟不上九如的步伐,九如干脆弯腰将他抱了起来。
昭然心花怒放,搂着九如的脖子,闻着他的味道,眼睛看着身后恭谨站着的沈方寂越来越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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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饭的时候,九如的房间有仆佣送来膳食,二只白馒头,一只黄皮馒头,一碗素腌菜,还有一片白切肉。
“就吃这个!”昭然睁大了眼睛,他从棺材里爬出来还没吃这么差过。
九如微笑着将那片肉挟给了他,又给他拿了只白馒头道:“吃吧。”
昭然看着手中的馒头,心头一热,脱口道:“先生,将来我挣钱,你只管当先生!”
他说到这句话的时候,好像被什么击中了身体一般,仿佛记忆当中他曾经说过类似的话。可在哪里,什么时候,他完全想不起来了。
“君子取财有道,你只要记得这句话就好了。”九如笑了,露出前面一排牙齿,昭然这才好似发现,原来九如的牙齿不想像当中那般的整齐,而是门牙微微有些内侧,看上去有些秀气。
昭然硬是要将那块肉分了一半给九如,说真的若非是九如给的,旁人给的这么块大白肉,他都会嫌弃难吃。
吃完了饭,九如道:“洗个澡吧。”
“洗澡?”昭然的眼睛都亮了,跟九如一起入浴,他忙不迭地点头。
九如出去打水,昭然喜得在床上翻了个滚。
天哪!要跟九如裸裎相对了,这发展得也太快了,昭然脸红地抱着衣服心想。
……
“先生,为什么只有我一个人在澡盆里啊。”昭然坐在木桶里问。
九如卷起袖子道:“没关系,你洗完了,我再洗。”
他说完就拿起旁边的胰子放了点在昭然鸡爪似的手中道:“这是胰豆子,玩过吗?”
姜府的胰豆子都能雕出花来,但昭然却把眼眼睁得圆圆的:“这就是传说中的胰豆子啊!”
九如见他玩得高兴便笑道:“你玩吧,我给你洗头。”
昭然洗完了澡,九如就让他进屋了,还布置了作业,完全没有请昭然参观他洗澡的意思。
等昭然随便将作业应付了事,就溜到净房的门外去扒门缝,可惜的是,他太矮了,只能看见大木桶。
他又不敢真得去拿把椅子站在上面瞧,只好悻悻地回屋里趴着,九如穿了身白色的中衣进来,乌黑的湿发随意地挽着,手里提着一盏灯,昭然觉得画中美人也不过如此。
夜深人静,昭然有些辗转难眠,九如微微起身,轻轻替他将被子盖好,那瞬间昭然只觉得心头那股焦躁瞬间好似就平复了,有一种淡淡的满足。
他一翻身,抱住了九如的脖子,九如笑着拍了拍他的背:“睡吧。”
昭然迷迷糊糊地快睡着的时候想,他会不会做噩梦呢,他的确梦到了些什么,可是等到天亮却什么也没记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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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子过得简单又朴素,但几日之后,九如来了一位客人,是一名长羊角胡子的中年道长。
“羊晚道长。”九如客气地道。
昭然听着有些耳熟,他突然想起这羊晚道长,可不就是足音跟重耳那两个人的师傅,并且这个羊晚道长来日也会成为沈方寂的师傅。
羊晚道长作了一揖:“小圣人,一别经年,你还是老样子啊。”
九如破天荒地在置办了一些酒菜,他抬手给羊晚道长倒了一杯酒:“无非是山中无日月罢了。”
昭然站在桌下跳着脚想看清这羊晚道长究竟长什么模样,突然看见九如修长的指间拈了一块糕点递到他的嘴边,显然是误以为昭然跳着想要吃的,昭然只好张嘴将他指间的食物含入口中。
“这个小孩是……”羊晚道长问。
“我的学生,跟我一起住。”
羊晚道长好似有些吃惊:“他能跟你一起住?他不会做恶梦吗?”
“许是心地无垢,他晚上也有做梦,但好似很少惊醒。”
羊晚道长沉吟了一下,然后道:“我有话要对你说。”
九如明白了他的意思,拿了一碟糕点塞给昭然:“到外面吃去吧。”
昭然只好端着碟子出来,他总觉得羊晚道长所要说的话非常重要,因此匆忙将碟子放下,就朝着沈方寂的院子跑去,他踮手踮脚进了院子,将那藏着的竹筒找出来,然后倒出半块令牌,与自己的拼在一起,直接拉到最后,他就返回了遁天的厢房内。
“阿宁!阿宁!”昭然隔着门房喊道。
隔了一会儿,只听阿宁在门外道“少爷,你没什么事吧?”
“少爷没事!”昭然急急地问道,“你的小青鸟是不是可以传信?”
“是。”阿宁不好意思地道,“不过我跟龙族长没传过几次信,他说没什么大事不用把你的事情一五一十地告诉他。”
“我不是在问你这件事,你借只鸟给我。”昭然道。
阿宁虽然不知道昭然要干什么,但还是很听话地送了一只鸟入房间。
昭然将青鸟踹入怀中,又将令牌上的篆字抹到最前回到了沈方寂的时间,匆匆地将竹筒再次藏好,就直奔九如的房间。
“显昭学弟。”沈方寂拿着书在走廊里碰见了他,“你来找我有事?”
“我本来有问题想问你,不过现在想通了。”昭然应付了一句,也不管沈方寂就“嗒嗒”地跑回了九如的房间。
他一回房间就将青鸟放出,然后坐在门坎上装作吃东西的样子。
青鸟很快就飞回来了。
昭然连忙丢下碟子,将青鸟带到了房间之内,道:“他们在说什么?”
那只青鸟不说话,而是飞到了纸上,吐出了一口血,只见那口血在纸上幻化成了一行行的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