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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呀!”东边的那缕温暖的斜阳照进咱眼角的刹那,咱终于在惊诧中愕然惊醒了,打个哈欠,浑身的骨头榫儿胳臂关节都给万分地通透舒泰,似乎咱昨夜黑给睡了个甜美的囫囵觉,还是极甜极美那种好觉。真是舒心极了!
怎么回事呀!咱伸了一个又一个美滋滋的懒腰之后,确信胳臂腿儿没有欺骗咱以后,然后,咱才有机会细细地品摸咱栖身的地儿是怎样一个温暖舒适的所在——
呀!咱处在一堆暖和安适的柴草正中间,细密柔嫩的柴草温暖舒适,仿佛咱在王宫时常盖的新花新里新面锦缎被子,随手摸去,似乎还带着咱娘香香甜甜的体温气息。可惜,咱娘的样子,咱快要陌生得记不起那弯弯的月儿眉了。
再向上看看,面前似乎有一座坏了大半拉子面孔的神像,断了的一只胳臂无精打采地耷拉在腰眼旁边,唯一的好腿已经站立不稳,似乎半蹲半举着蹲在基座上,还给裸露了里面黑黑的泥土。身上该有的金箔玉锡呢,早给不见了,只剩下斑斑驳驳的凿痕,差不多都给新来的杀猪生手褪毛没有褪净的黑猪了。
别看就这样难堪的模样了,剩余的那个牛大的眼睛还睁到把眼珠子都翻到了眼眶外面,好好的嘴巴还咬牙切齿的,手里的半拉子木棒高高举着,立誓就是拼着最后一口气息,也还要把那些个厉鬼恶魔给消灭在萌芽状态似的。
难怪啊!咱昨夜黑的觉那样香甜,每夜黑总要来搅扰咱几次的厉鬼无常都无一例外地没有打扰咱,咱自闭了眼睛就一个梦儿都没有做,一口气儿睡到天明了。哇呀,全赖这尊神的护佑啊!
本来胆小的咱向来是最怕这些莽撞丑陋的凶神罗刹的,咱小小的心肝里总会觉得他们模样丑陋,面容狰狞,眼神可怖,见了一眼总要惊诧到大呼小叫的。那料想,那料想……最终还是这些模样可怖的尊神救了咱。
人呢,只要心眼好,就是模样再差些,总能给人带来些点滴温暖。譬如老眼昏花,眼屎坨子从来没有须臾离开过的老婆婆,还不是在关键时刻豁了老命救咱一次。
咱心里的暖流汹涌澎湃逐渐达到高潮的时候,咱习惯性地摸摸咱通常应该放在咱的头边,硬邦邦臭烘烘褴缕缕的蓑衣——咱要起床了,在那个该死的肚皮没有给咱打响就餐铃之前,咱先找些东西糊弄糊弄它,免得它总在关键时刻破坏咱的好心情。
可是,没有!
咱的头皮就是一大紧,生怕咱的感觉有所延误,咱集中精神去摸——咱娘不是经常笑咱:“娃呀,你的睡相太差了!一睡着,啥东西都被你搅到了地上,就是谁夜黑把你抱到集市上卖了,怕是你也不知道吧!”
可是,仍然没有!
“坏了!坏了!”咱的第一反应——咱赶紧摸摸咱贴心的那个精猬甲,软软乎乎毛毛刺刺地还在,咱的一颗就要跳出心口的心稍稍又落回来小半个,“还好,还好!”
如果这东西也在咱睡得困死的时候,神不知鬼不觉地跑掉了,咱真的很要怀疑,这藏在断臂残面后面的那个打着给咱暂时温暖临时保护的恶神,是不是趁着给了咱稍许安全,就把咱的第一次强取豪夺给掠夺去了呢。
就是这样,咱还是好生诧异:“咱的补丁摞补丁的蓑衣究竟哪里去了,难道是我放错地方了?”不会的,不会的,这些日子逃命的需要,万般的磨难,我就是不吃不喝,也不会把遮体给温暖还保留咱过去身份的蓑衣丢掉啊。
咱从草堆里挣扎坐起,四下看看,确保周围没有看到更多陌生的眼睛盯着咱贪婪地瞧,这才大着胆子缓缓起身。外罩没有了,咱再不小心些,你还不如叫咱直接光着在土街上行走得了。
咱从咱的最脚边起步,细心地翻看周围任何可能潜藏咱蓑衣的蛛丝马迹。咱一根柴草一根柴草地翻,一个可疑的地儿也不放过,几乎就要把柴草的魂儿都给翻掉了,还是没有见着咱臭烘烘又是亲亲的蓑衣躲在哪个显眼不显眼的角落。
“这是怎么一档子事,难道这蓑衣自己带腿儿飞掉了?”这顽固的念头一钻入咱的脑壳,立刻就把咱的自我安慰丢到了爪哇国了,连带着咱的久违的冷汗又层层叠叠了。
咱腾地从柴草里站起身来,也顾不着珍惜自己经不得旁人眼皮参观的内里实在,只管大步冲在永远那样横眉眇目的神像前,管他昨夜黑是不是真的帮咱祛除过鬼神,赶走了魍魉,咱只要问他讨问咱的蓑衣。他不是神仙的一员吗,瞻前顾后的能耐没有,好歹总守在咱旁边一夜黑吧。咱的蓑衣究竟咋样走掉的,他不能明示,至少给咱一个站得住脚的暗示吧。
“快说!我的衣服怎么不见了?”咱不顾念这家伙昨夜黑对咱的热情照顾,出手就薅住了他的半个还算健全的举着打鬼木棒的右胳臂——相比于对这家伙的空头感念,咱的外包装纸还是最重要了。
可惜了,这家伙不晓得真是个泥糊的菩萨,还是不屑于和咱这个脱了尊贵边儿,还弄得狼奔豸突的破落公主对话,人家铜铃大的眼珠子还只管上翻着看望不晓得哪个角落,连半拉子泥塑的脑壳都不肯低下临时地看看咱。
“快说!你看见了些啥?”得了轻蔑的咱好生生气,一边嚷嚷着,一边就要将破落神像手里的所谓神棍给掰掉了,那东西看着已经发黑发锈了,可真要将它完整掰下,似乎还真是个不小的难事。很简单地,就弄得咱浑身冒汗,气喘吁吁了。
那一时间,咱完全忘了咱的矜持的本意,********全在千方百计打败这破落神像的身上呢。咱忘了咱的曾经尊贵的,现在已经掉到爪哇国的公主身份,也顾不上这样泼辣下去是否直接就撩开了咱的鲜红的小衣,让人看见了些不该看见的东西。
咱只管咬着牙瞪着眼,顺着金鸡独立的神像边沿不管不顾地往这家伙的身上竭力攀爬,还伸手就薅住了神像残存的下巴颏儿边上的长髯,也不晓得真疼啊,还是被咱的攀爬力度撞倒了,神像叽叽歪歪着,就要一跤跌倒了。
“嗨,你干什么?他都已经那个样子了,你还欺负他!”咱只管专心专意地对付该死的神像,等到那声喊叫冷不丁从咱背后响起的时候,还真把咱吓了好生一个哆嗦。
我一个立足不稳,就从神像上骨碌碌滚了下来,把咱跌得鼻青脸肿的,似乎还伤着了咱的小拇指头,钻心地疼!神像高擎的大木棍还偏偏扯着了咱的内衣一角儿,嗤一声就把咱的内衣豁开了一个小角儿,似乎就把咱白白嫩嫩的里层给露出了一点点儿。
可恶的神像也在咱的撞击下,噗地就跌到了,还真给跌了个四分五裂——半个破烂的脑壳骨碌碌滚到了香龛的后面,躲到暗影里找寻不着了。脖颈以下残存的躯干也扑腾腾滚翻在地,还嗵地就彻底打碎了,直接把里面混乱的黑土泥胚给完全展露了。
哇呀,这样高贵凶恶叱咤风云拒鬼神于千里之外的神像,居然还有这样龌龊粗糙的内里啊——在泥胚的里面,那神像的筋骨,要不是咱无意给彻底打碎了,咱还真的想象不到,这家伙的筋骨竟然是几个芝麻捆儿给现扎的。
那照此类推,咱爹别看外表风风光光的,威风得紧,想砍谁的脑壳,话都不要说,直接比划一个手势,那该死的家伙差不多就应该阴阳两隔了。可是,等到咱爹被敌酋砍了脑壳的时候,那尸首是不是也这样难堪,浮肿恶臭得连野狗都不喜欢吃呢?
“你呀,你呀,你说你怎么回事啊,我不是已经告诉你了,它都已经这样了。不要叫你打碎了,不要叫你打碎了,你偏要打碎了。你有病吧,是耳朵背啊,还是个不会听话的傻瓜?”那家伙恼怒得活像死了亲爹——也许,亲爹也没有这破烂流丢的神像在他心中的威望高些吧。
不是吗,前一秒还在“爹呀!我可怜的爹啊……”痛哭的你,下一秒不还能若无其事地和人唠家常,“老家伙终于死了啊,以后日子呢,这家就我说了算!”还不等旁人发表些啥子评论,自己个儿先美滋滋地坏笑了,“十三姨的小腿挺细的,瘦恰恰的……”
那家伙腾腾跑到神像的遗迹边,无限心疼地跪在地上,把个已经分不清鼻子嘴巴眼睛,整个一圆不溜丢的污泥草制的神像脑壳抱在怀里好一番安慰关怀,眼角似乎还有淡淡的泪痕在涌动……
好久,好久,那家伙才从无限的悲伤里解脱出来,红红着眼珠子逼问咱,那意思就把咱生吃了还不解气:“你到底是谁,从哪里来的,为什么就要打烂他?没有了他,以后谁还会隔三差五地给咱送些好吃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