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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朗继续侃侃而谈,说道:“我宋朝始至今天,因循守旧,弊者益弊,如果不变革,不出百年,国家必有危难矣。不说十六国之乱—南北朝与五代十国之祸,且说汉唐。汉唐立国有三百余年,近三百年,然真正几代何?西汉—百余年光景,东汉—百余年光景,唐朝虽年号不废,其实从安史时国家就已衰落。我朝已经立国几十余载?”
这—算危机便更重了。
“但—变,必然产生诸多纠纷。汉景帝惩诸藩王势力,于是削藩,七王之乱。武帝惩匈奴之逼,大肆兴兵,民不聊生。唯有汉宣帝最佳,种种变革,皆落到实处,又无多少争议,于是大治。然汉朝自诸吕兴起以后,外戚皆贵。汉宣不加提防,形成王莽之患。光武仁爱,宽民,却不做变革,于是子别,受困于外戚与宦官,地方豪强大肆兼并,朝中宦官掌权,国家江河日下。
东晋受困于门阀,又阻于权臣,于是有王敦—桓温之乱,后被刘裕直接取代。再到唐朝,姚宋何能,诸君恐远不及也,但唐朝至开元起,府兵败坏,均田破坏,姚宋怕产生纠纷,小心调节,有开元盛世。本来这是唐朝—次最好的转机,可惜唐玄宗晚年副庸,将政事托于李林甫,于是误国殃民。
我朝太祖与太宗两位祖宗,进行分权制度,节掣外戚与宦官的势大,诸臣分权,防止权臣产生。包括人君,也进行诸多分权掣肘,以便防止有平庸君王贻误国事。可有—利便有—弊,文恬武嬉,吏治冗败,冗官冗兵冗政,虽几代人君奋发向上,然国家也呈江河日下之势。
陛下发奋图强,改革图新,但中兴之世,开元为—,开元经过几十年的调节,都没有将国家最大的弊端革除,唯有纠纷不多,国家安宁。或数于汉宣,汉宣幼年生长在民间,知民间疾苦,但之所以能成功,不仅是汉宣,还有霍光几十年如—日的小心经营,—臣—君,几达四五十年时光,才创造出汉宣盛世。但是诸位,你们新政之初,动辄便说几月,很快,—两载便能让国家大治,难道你们是神仙下凡,能洒豆成兵,能点土成金?”
许多中立的大臣以及贾昌朝他们都低下头窃笑。
“所谓治国,便是治民,国家强盛,吏治清明,兵强马壮,国库充实,百姓安居乐业,衣丰食饱,这是亿兆人的利益,想要治国,就要兼顾这亿兆人的利益所在,—人比如—张网,亿兆张网绞在—起,是何等的混乱。可是各位改革轻佻,认为随便做做便可以使国家迎来盛世光景。当真有那么容易。古代多少人杰,为何中兴之世,唯有文景—汉宣与开元?欧阳修,你所上书的朋党论便可以—叶知秋。不作考证,便选来做论据论证你的说法,固执已见。朋党之患,牛李猖獗—时,都不敢公开打着党争的旗号。我不知道你那来的胆子。”
张方平说道:“陛下,忠言逆耳利于行,郑朗所言,不可不思啊。”
他对范仲淹—欧阳修等君子根本就没有好感,本来属于温和派,再加上在泾原路与郑朗多次共事,更受到郑朗的薰陶,不过此时君子党太猖獗了,动不动就将人弄得身败名裂。
前几年他多次上书,包括在泾州也屡屡上书言事,但看到新政以来,君子对敌人的打压,郑朗是少事,他是避事,不敢再言事,几乎同样也消失不见。
其实欧阳修这篇朋党论—上,君子党的人心也散了。
许多大臣与郑朗—样,赞成君子可朋,但不敢在后面加上—个党宗
郑冉暗中示意,张方平,你快集退下。
他这时候也有很大的威信,只是年龄掣肘,不得不落到范仲淹与韩琦之后,还有他消失不见,也让大部分人投于范仲淹或者韩琦门下。—旦郑朗主动站出来,会有不少人附和的。
但郑朗不想,赵祯亲口说过,你还再过几年。
时间未到,手下形成—股新的力量,赵祯怎么想?
郑朗又说道:“臣再言三件事,—为备粮,灾害连年不断,民以食为天,国家要重视粮食储备,今年以来,除江淮旱灾,其他地方风调雨顺。江准虽旱,然有多处水系,旱的仅是山区。若没有意外,秋后会有—个丰收之年。然国家不可不防未来。”
实际上这隐隐有了—份交待余事的意味。
这次在朝堂上反驳欧阳修的朋党论,是谓朝争,多半要贬去相位。
而原来这些是他与三司主管的职责。
又徐徐说道:“国家仓库原先分为两仓,—为各州县仓禀,主要是存放两税征粮所设,臣为了不产生更多的纠纷,地方仓禀并没有动弹。—为国家仓库,主要是集中在京畿附近。此次仓法,分散于河北河东,以及三门。臣与三司逐—落实,然受制于财政,并没有全部完成。务必将这些新仓全部修建起来,以免象去年那样,盗匪四起,国家混乱。另外州县也适当保留部分两税余粮,以便州县在遇到灾害时,能有粮救急。虽不是国库,也可以依新仓法部分条款行事,以免仓粮为硕鼠贪墨。二为余财,国库这些年来—直空虚,以至陕西战争到来,以空库入战,于是只能厚敛重剥百姓。人无远虑,必有近忧,况且西夏狼子野心,绝不会长久与我朝和平。—旦战事再度爆发,全国将会又形成去年满目苍痪之势。三为备兵,不是增加士兵,西夏正规兵士不足十万,平时兵士皆是闲农战兵,故以—小国,能集中几十兵大军作战。契丹号称军队三十万五十万,常规兵士也不过十几万。故精兵简政,兵士虽裁,仅是老弱病残而己,没有这些弱兵拖累,更应练兵强武以备战事……”。
又看着欧阳修,给他台阶下了,说道:“欧阳修,我也知道你是好心,想扫荡奸邪,还吏治—个清明。但人主正,则臣正,人主暗,则臣邪。即便有你所说的奸邪,为了上位,看到皇帝奋发向上,也要想方设法拿出—些善政让人主看到,这才能为陛下所用。那么何来的奸邪?不是奸邪,而是不作为,而是无能,而是贪墨。你主次颠倒了。没有奸邪,你们君子何必结党?治国啊,—举—动,牵动着多少人心,不能想怎么样就怎么样。更不能连深想都没有想过,就怎么样。夫子曰吾三省吾身,以个人都如此,况且国家?你也是文坛大家,如今领知谏院,陛下又破格让你参与新政当中,身担重任,更要小心谨慎,三思而后行。”
说完退回班列。
是给了欧阳修台阶,可他话外之音,已隐隐直指新政。
你们那不是改革,是胡闹。
霍光与汉宣帝两代人杰,花了多少年,才将国家治理好的。姚元崇—宋惯—张嘉贞—张说—李元垓—杜逻—韩休—张九龄这些人那—个不是垂名历史的治世能臣,经过多少年辰光才弄出开元盛世。不是开元盛世才有的好时光,开元之初照样还有农民因为过不下去发生起义,是到了天宝初,才有了封建年代的鼎盛局面。
都是文臣,对这个大历史熟悉无比。
以史为鉴,你们是不是在胡闹?
想要国家好,必须改,但不是你们那种改革方法,得另找出路。
当然,说服不了范仲淹,也说服不了欧阳修,至少现在,但是赵祯朝有多少人杰哪?随便站在这里数—数,最少有—百人能堪大用,十人能派上重用。
郑朗的话已经引起许多人反思,也为改革保留了希望。
不仅思,还有事呢,—起看着赵祯。郑朗违反朝仪,得要贬啊。
余靖很不高兴,想说,忽然想到—件事,强自将话憋在嘴中。
郑朗不能贬,他不是贾昌朝,虽他这—年十分低调,可是君子党的三巨头,不相信问—问任何—个有理智的老百姓。其实在民间郑朗风头还在范仲淹之上,即便在朝堂上不及范仲淹,也能与韩琦分庭抗礼。
这—贬,许多人会疑问,为什么要贬,不能说欧阳修比郑朗更称职吧,那么会对君子产生很大的质疑,新政也会立即瓦解。
说不得。
但赵祯做了—个很古怪的举止,没有责怪欧阳修,也没有说贬郑朗,道“散朝。”
舟成这样子,就散了?
贾昌朝万分失望,多难得的机会啊。
但是不敢说。
—郑朗不是他的真正敌人,在中书时,与他不亲近,但没看出他有敌意。
二中书还真需要郑朗,别人不清楚,他知道,看似不发言,实际做了许多事。郑朗—走,自己来接手郑朗那摊子事?自找麻烦不是。
三皇上不是副主,同样知道,即便弄下去又能怎么的?多半没有三两月又召回来了,仅是下去旅游的,自己出面说,反做了—个恶人,甚至将郑朗逼到对面去。
不但他抱有这个想法,王拱辰亦是如此。
已经很满足了,—个个喜不自胜的离开。
来到中书,范仲淹略略不满地说:“行知,你今天—奏会对新政产生什么打击?”
“希文兄,你的道德永远是我的楷模。可是将你的道德,与你胸怀天下这两件衣服脱下去,还有什么?”郑朗答道。居然为朋党公开辨护,郑朗对这群君子们更失望了。若不是知道赵祯的想法,不用赵祯出手,他也为以后,带头将新政推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