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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七百一十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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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同于雍亲王府等其他府邸京味十足的四合院,庄亲王府不在内城里,也不是什么前朝大臣的官邸改建,而是一处庄子改建,要是真要说,倒是和江南园林颇为有些相似,外面是一圈高高的青砖院墙,里面则是全无遮拦的开阔大院落,只用了低矮的树墙做分割,曲径通幽,有假山、有池塘、有小桥,更有高三层楼的观景凉亭等建筑。

    如此一处大气且美不胜收的园子,饶是尔芙见多识广,亦不禁感慨道:“好大气的园子。”

    “庄亲王打年轻时候就是宗亲里最懂行的顽主,这园子自是精致。”乌拉那拉侧福晋适时上前,笑着附和道。

    这话倒是不假,就看着园子就能看出几分了。

    说话间,引路的嬷嬷就已经引领着尔芙和乌拉那拉侧福晋来到迎客的松鹿堂中。

    松鹿堂是一处面阔五间的大开间,朝南面是一流水的琉璃窗,明亮通透,配上成套的黑漆家具,当真是大气雅致俱全,再瞧上首穿着绣满寿字纹滚灰鼠皮对襟大袖袄裙的庄亲王福晋,尔芙忙收敛起之前的随意之色,躬身见礼道:“侄媳钮祜禄氏见过婶母。”

    “起吧,快坐。”庄亲王福晋虽已是年过六旬,却眼不花、耳不聋,她含笑抬手,指着下首空着的椅子招呼道,却瞧都不瞧跟在尔芙身后的乌拉那拉侧福晋一眼,别看这侧福晋是上了玉牒的正经主子不假,但是到底是偏房妾室,终归都是上不得台面的玩意儿,她又是长辈,还真是犯不着主动招呼这么一个妾室去。

    可惜乌拉那拉氏一直都没能很好地认准自个儿的地位。

    庄亲王福晋对她毫不理睬,让她很是不喜,不过康熙帝以孝治国,最在乎孝道,她还真不敢和长辈身份的庄亲王福晋起冲突,只能在心里生闷气,但是她到底还是有些忍不住了,这脸色一直不大好看。

    松鹿堂里,在座的诸位福晋、侧福晋,刨除尔芙这个命运眷顾的女主角般的人物,哪个不是机灵通透之辈,尤其是坐在最高位上的庄亲王福晋察哈尔博尔济吉特氏,更是清楚地将乌拉那拉侧福晋眼底的不满和怨怼之色瞧了个清楚,这些养尊出游的女眷,谁还能没有点脾气呢,尤其是如庄亲王福晋察哈尔博尔济吉特氏这样顺风顺水过完大半辈子的老福晋。

    不过今个儿是各府宗亲福晋扎堆聚会的场合,察哈尔博尔济吉特氏不好太明着发脾气,但是话里话外,真可谓是句句话都不离嫡庶之论,直说得乌拉那拉侧福晋和其他几位过来刷存在感的侧福晋都红了脸,最后还是一直负责在垂花门口负责迎客招待的女眷上前,主动替这些就要无地自容的侧福晋讨了个脸面,安排到旁边的偏厅去休息了。

    约莫过了有一个时辰左右,察哈尔博尔济吉特氏老福晋借着去后面更衣的空档,扶着身边婢女的手腕来到了厅堂后面的暖阁,一边喝着茶水润喉,一边似是感慨般的低喃道:“四福晋似是个不爱说话的腼腆性子,这么半天都没有说过话!”

    “四福晋是妾室扶正,比不得其他福晋出身清白,怕是有些拘谨吧!”一直跟在察哈尔博尔济吉特氏身边伺候的那位女眷笑着上前,柔声说道。

    “你说得有理,只是这般柔婉的性格,实在是不适合在皇家生活。

    不过她这样柔柔诺诺的性格也好,琪琪格要是真能如你所愿,得到皇上赐婚,指给雍亲王府的大阿哥为福晋,起码不会被她这个不大名正言顺的婆婆为难,只是我还是想不通你为何要主动提起和雍亲王府结亲,这京中的权贵府邸不少,怎么就瞧中雍亲王府那个早就失恃丧母的大阿哥呢!”老福晋抚了抚鬓边微斜的点翠衔珠步摇,面露不解的询问道。

    “就是因为大阿哥在雍亲王府的身份尴尬,不然侄女哪敢与其攀亲呢!”身侧女眷闻言,脸上露出几分苦涩笑容,叹气道。

    不同于宫里的良妃,到底是否是察哈尔亲王阿布鼐之女是迷,庄亲王福晋察哈尔博尔济吉特氏的出身,却是毋庸置疑,不论是哪本史料上,她都是这位察哈尔亲王的掌上明珠,不过是因为出嫁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又有庄亲王拼命维护,这倒霉事才没有牵扯到察哈尔博尔济吉特氏的头上,但是她娘家的其他兄弟姊妹就没有她这般好运了,两个兄弟布尔尼和罗卜藏战死在沙场上,家眷亦是被流放漠北,其他姊妹在夫家的日子亦是不大好过,而眼前这个女眷就是她那些不被夫家、娘家看重的表侄女之一。

    偏偏她这个表侄女的运气不好,一直未曾诞下子嗣,膝下只有一女琪琪格。

    那一年,康熙帝领着他的数字军团来到察哈尔部巡幸,她随着庄亲王伴驾同往,缅怀儿时那段最是幸福的日子,无意中看到了身为可汗正妃的表侄女要对其房里妾室伏小做低,更见到琪琪格被其兄弟姊妹打骂折辱,便将这一对可怜的母子都带到了身边,这一晃都快十年了。

    “那些往事就不要挂在嘴边上了,若是让人听见,又是祸事一桩。

    不过既然你和琪琪格都相中了雍亲王府的大阿哥弘晖,我就去和四福晋说说,再去宫里求求我的老姐妹太后娘娘,尽量全了这场好事,你也就能放心了。”老福晋想起那段过往旧事,亦是满脸悲伤,但是她很快就重新扬起了笑脸,拍着身旁女眷的手背,轻声安抚道。

    说完,她也没有多在暖阁里停留偷闲,起身就回到了松鹿堂里。

    此时此刻,平日里被府里庶务缠身、无暇玩乐的福晋、侧福晋都已经被人请到松鹿堂后侧西北角位置上的戏楼了。

    老福晋笑着应付过上前打招呼的众多女眷,便坐在了尔芙身侧的空位上。

    尔芙见状,先是一怔,忙笑着起身,屈膝见礼道:“老福晋吉祥!”

    “坐,坐下听戏。”老福晋抬手扶起尔芙,满眼慈爱的笑着道。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瞧着身旁笑得和蔼可亲的老福晋察哈尔博尔济吉特氏,尔芙心底冒出了这样一句有些不着边际的话,不怪她会如此防备,实在是这位老福晋的态度太古怪了,不同于庄亲王博果铎随和的性格,据大嬷嬷之前所说,察哈尔博尔济吉特氏的性格,虽然不算是难打交道的主儿,却绝对不是个任谁都能套近乎的随和性格,而尔芙和察哈尔博尔济吉特氏无亲无故,这位老福晋却突然凑过来,如何能让尔芙不心生戒备呢!

    不过很快,她就明白了老福晋的来意,做月老。

    弘晖,这名字从老福晋的嘴儿里,往外一冒,尔芙就已经有些不喜地扁了扁嘴儿,随即她又是笑着摇摇头,道:“老福晋美意,只是您也知道妾身是后过门的继室,这先福晋留下那位嫡长阿哥的婚事要如何安排,实在不是妾身好多嘴的事情,还要看四爷的主意,也要听听乌拉那拉氏那边母族的意见,所以……”

    “哈哈哈,这事儿是老身太冒失了些,后母难为,老身明白你的难处。”

    “多谢老福晋体恤,不过我瞧着琪琪格这孩子是个不错的姑娘,要是真能让这孩子嫁到府里来,我自是一百个高兴的,必是将她当做亲生女儿般疼惜爱护。”

    “哈哈哈,那老身就放心了!”

    说完这件不算正经事的正经事,老福晋也没有在尔芙身边多留,起身离开去找自个儿的老姐妹闲聊去了,到底是隔着辈分的两个人,坐在一块,还真是没有什么好聊的话题,别说尔芙浑身不自在,其实老福晋心里也别扭着呢。

    这老福晋前脚一离开了,尔芙就已经忙不迭地躲到外面暖阁里去松泛身子了。

    “真没意思!”她歪歪斜斜地靠坐在太师椅上,满脸疲惫的嘟哝道。

    诗兰见状,忙上前几步,来到尔芙的身侧,动作轻柔且准确地替尔芙拿捏着肩膀上的穴位,替尔芙舒缓着身体上的不适,同时含笑打趣道:“主子,您这才坐了这么一会儿就觉得浑身不自在,奴婢瞧着乌拉那拉侧福晋倒是如鱼得水得很呢,这会儿正和各府侧福晋在外面逛园子说闲话呢!”

    “哦?”尔芙有些好奇地顺着诗兰手指的方向看去。

    可不就如诗兰所说,如鱼得水。

    虽然庄亲王府没有能上得台面的侧福晋,但是今个儿各府过来送年礼的侧福晋还真是不少,倒不是这些女人跑来刷存在感,实在是这些侧福晋能够出门露面的机会不多,难得有个机会出来露露脸,但凡是个不甘寂寞的人都会来,一来是出来见见世面,二来亦是找找同盟军,比如乌拉那拉侧福晋就是如此。

    她知道自个儿娘家能为自个儿出力的地方不多,也知道府里那些情敌指望不上,所以才会千方百计地跟着尔芙来到庄亲王府上走动,毕竟今个儿能够出现在庄亲王府里的各府侧福晋,皆是有子有宠、且家世不低的侧福晋,有这样一个同盟,互相递递帖子,也有个合适的名目出来走动走动,和乌拉那拉侧福晋抱着同样想法的人不少,所以这些人才能如此融洽和睦的相处。

    这些事儿,以前是尔芙不愿意做的,先福晋怕她做的,但是她却并不太在意这些,一来是一个妾室就算做得再体面,在外的名声再好,只要她自个儿不自乱阵脚的话,便越不过去她,二来是乌拉那拉侧福晋连个子嗣都未曾诞下就如此急不可耐的表现、大刷存在感,必然会惹得四爷不满。

    既然乌拉那拉侧福晋如此自掘坟墓的作死,她又何必拦着呢!

    尔芙站在窗边瞧了一会儿,摇着头回到了位子上坐定,轻声道:“那就让她在这折腾吧。”

    说完,她又问了问时辰,暗暗算计着自个儿还要在庄亲王府里待多久时间。

    如果可以,她真是恨不得立刻抽身离开这个入目皆是虚假笑容的地方,人人脸上都挂着一层写满了善意和友好的面具,但是话里话外都在挖坑设套,实在是不适合尔芙这种直来直去的性格。

    当然,她也明白她必须要适应这样的生活。

    尔芙又在暖阁里休息片刻,喝了一杯香浓绵柔的油茶,吃了两块小点心垫垫肚子,这才重新打起精神地回到了戏楼里坐定。

    “四弟妹真是闲在啊,放着好好的戏不听,怎么去外面这么久,该不会是瞧着院子里的花草太迷人,一不留神就走错路了吧!”她这才刚刚坐定,三福晋董鄂氏就满脸假笑地凑了过来,柔声打趣道。

    随着康熙帝越发重视四爷,诚亲王胤祉在朝上的地位就尴尬了,所以尔芙和董鄂氏原本就不算和睦的妯娌关系就更加紧张了,素来自视甚高的董鄂氏更是将冷嘲热讽的工夫都发挥到了极致,好在尔芙这人不擅长和人勾心斗角,很多时候都听不出她话里藏着的那些小把戏,愣是让董鄂氏吃了不少闷亏,让董鄂氏原本贤良淑德的好形象,亏损了不少。

    此时,尔芙依然是那副懵懵懂懂的模样,笑着道:“不比三嫂家学深厚,我素来不喜欢听这些咿咿呀呀的昆曲,您觉得这戏好看,我却觉得无趣得很,加之早起辛苦,便趁着大家伙儿不注意,去后面暖阁里休息了片刻,倒是劳三嫂惦记着了。”

    “四弟妹这嘴儿,仍是这么刁滑伶俐,冷嘲热讽的,真是半点规矩都不在乎了!”董鄂氏被尔芙几句话顶得脸色发白,手里攥着的绣帕,猛地收紧了几分,咬牙道。

    “额……”尔芙满脸不解地歪歪头,随即就一脸无语地将注意力放在了戏台上。

    她有时候是真觉得董鄂氏这人脑筋儿有问题,就许她冷嘲热讽地挖苦自个儿,还不许自个儿反唇相讥,这实在是没有道理,真当她董鄂氏是公爵府里出来的姑娘,真当她董鄂氏是个亲王福晋,便要全天下的人都恭维她、谄媚于她……

    想到这里,尔芙冷哼一声,扭头看戏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