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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在等待太医的这段时间里,德妃和四爷不约而同地避开了过去那些过于悲伤的往事,也让尔芙第一次知道心情大好下的四爷,竟然是如此的能言善道。
四爷知道德妃娘娘年少时候就已经入宫,对外面的一切都大为好奇,便可着劲地说外面的新鲜事,连街头那些地痞泼皮耍无赖讹人的花花手段,他也能说得头头是道,别说德妃娘娘听得稀罕不已,就是经常有机会初入府门去街上转转的尔芙听了,也觉得是新鲜极了。
照规矩来讲,太医是外男,也就是不能亲自替宫里的妃嫔娘娘们搭脉看诊的,大多都是通过娘娘身边的宫女描述来判断病情,这样一来,准确度就会大大降低,但是今个儿四爷坐在这里,他很担心德妃娘娘的身体情况,也怕娘娘有些私隐是不好当着尔芙和自个儿这样的晚辈对太医言说的,所以他细细交代太医要亲自替德妃娘娘看诊后,便寻借口和尔芙避出去了。
为了不给德妃娘娘带来不必要的麻烦,他和尔芙也没有走远,就站在廊下等候着。
而就这一等,又出麻烦了。
尔芙和四爷才刚刚走到廊下站定,她还没来得及整理好身上披着的裘皮大氅,便听见身后响起一道嗲嗲的请安声:“奴婢见过雍亲王、见过雍亲王福晋!”
她闻声回眸,脸上稍显不悦。
“你是哪宫伺候的,我瞧着你怎么有些眼生呢?”尔芙不等四爷搭腔的抢先问道。
来人闻言,笑着屈膝一礼,恭声答道:“奴婢是新到和嫔娘娘宫里伺候的掌事宫女素尘,福晋未曾见过奴婢,自是瞧着眼生些的!”
“哦,你不在和嫔娘娘的宫里好好伺候,怎么来永和宫了?”尔芙继续问道。
“回福晋的话,娘娘听说您今个儿进宫给德妃娘娘请安,特地让御膳房准备了一桌上好的席面,想着这会儿都快晌午了,您这边应该也不是很忙了,便让奴婢请您过去稍坐坐!”
素尘面上恭敬有加、举止谦卑,但是心下却有些犯别扭了。
她暗道:也许新进宫的那些人不知道尔芙和和嫔的关系,但是她是和嫔跟前儿的掌事宫女,她又怎么可能不知道和嫔和尔芙之间的关系,两人明明是血脉相通的姐妹,她这会儿出现在永和宫,还主动过来给她四福晋和雍亲王请安还能为什么,还不是自家主子惦记着四福晋这个已经改名换姓、背弃祖宗的混账妹妹……
好吧,素尘这位刚到和嫔跟前儿伺候的掌事宫女,已经成为了和嫔的脑残粉。
和嫔失去了子嗣和家世做靠山之后,又发现康熙帝对她的兴趣大不如从前,她在备受奚落之后,便玩起了德妃娘娘早就玩烂的贤良淑德套路,不争不显、尽是温婉贤淑的一面,妄图另辟蹊径地重获康熙帝的喜爱,为此她甚至将身边一些知道她真实性情的老人儿都轰走了,又重新调了一批容易洗脑的新人儿。
而此时尔芙的种种表现在素尘的眼里就是一个活脱脱的小人模样。
好在尔芙不知道素尘心里所想,不然尔芙一定会将吐素尘一脸唾沫星子,眼睛瞎到这程度就该好好呆在没人发现的角落里,真以为这宫里的人都是傻子,就她一个聪明人呢!
“既是和嫔娘娘请你,那你就过去瞧瞧吧,娘娘也不会怪你,只是你早些过来就是了,这里有爷陪着呢,记得回来用膳!”四爷站在旁边,见尔芙迟迟没有搭茬,笑着拍拍尔芙的肩膀,轻声交代道。
他知道尔芙在担心什么,但是他又不能不让尔芙过去和嫔娘娘宫里走一趟,毕竟尔芙和和嫔娘娘的关系是这宫里几乎人尽皆知的事,若是做得太过绝情,对尔芙的名声是有些不好的。
四爷可以不在乎自个儿的名声如何,却不愿意尔芙的名声有污,不过他也知道尔芙是个不太懂得保护自己的傻丫头,所以他又特地当着和嫔娘娘身边掌事宫女的面,要求尔芙回来用膳,这样尔芙就有很好的理由拒绝和嫔娘娘的留饭了,也就不怕和嫔娘娘在吃食上动什么手脚了。
尔芙闻言,抿抿嘴儿,还是有些不高兴的点点头,随着素尘往和嫔的宫里走去。
而就在尔芙离开后,殿里替德妃娘娘搭脉看诊的太医都还没出来呢,一个模样姣好的眼生宫女就摇晃着水蛇腰出现在了四爷的跟前儿,这也是和嫔娘娘安排下的后手,她看不惯尔芙如此风光无限、尽享宠爱的幸福生活,又不能亲自去破坏尔芙和四爷之间的关系,所以她安排了一个天生媚骨的宫女来接近四爷。
这宫女的来历,也不是那么简单,因为单单和嫔这么一个已经没任何靠山的妃嫔,还没有资格轻易调动内务府包衣旗下的宫女替她办事,还是做这种犯忌讳的事,这是佟佳氏族的某些人和和嫔接触之后,为了更好地掌控羽翼已丰的四爷,特地安排的棋子。
为了找出这么一位姿容、仪态、身段都数上乘,又自带媚骨的宫女,便是佟佳氏族这样的煊赫大族,也是费了好一番功夫,也是机缘巧合,这个名为雪鸾的宫女和已逝的佟佳皇后还有几分相似之处呢……
不过佟佳氏的某些人不但不觉得这点不妥,甚至还觉得这样更好些,因为四爷对佟佳皇后的孺慕之情颇深,想来就算是四爷不喜欢这个雪鸾,冲着雪鸾和佟佳皇后的几分相似,应该也不会留雪鸾继续在宫里做伺候人的宫女,只要四爷将雪鸾收入府里,那么佟佳氏里那些人的辛苦就算是没有白费。
“你是何人?”四爷瞧着眼前这个有些熟悉的宫女,绷着脸问道。
“奴婢雪鸾是伺候瑃常在的宫人,瑃常在偶然瞧见王爷竟然在廊下站着,又见王爷身上连件披风都没有,担心王爷被冷风吹着了不舒坦,便让奴婢过来瞧瞧,送件披风给您,这是奴婢先前替家中兄长所制,绣好之后就一直压在箱子里,还未上过身呢,若是王爷不嫌弃……”雪鸾想着老嬷嬷教导自个儿的模样,颔首收胸地站在四爷一米远的位置上,怀里抱着一件绛紫色的细棉布面披风,语气轻柔谦和的缓缓说道。
只是还不等她说完,四爷就已经冷冰冰的拒绝道:“本王嫌弃!”
雪鸾闻言,猛地愣住了神,因为惊讶而瞪起来的双眼,直勾勾地盯着四爷,好半天都没有缓过神来。
——这位雍亲王也不按套路出牌啊!
因为按照她和教导培养她的老嬷嬷所预料那般,虽然雍亲王是位性格淡漠清冷的贵人,却到底是男子,自个儿又和某位身份高得不能再高的贵人有几分相似,由自个儿主动上前示好,雍亲王一定不会拒绝她的好意和温柔,兴许今个儿就会求着德妃做主,将她带回到雍王府去。
那现在是个什么情况呢……
自个儿辛辛苦苦的,起五更、爬半夜,点灯熬油做的披风就白费了,为了能让雍亲王更好地感受到她贤惠温柔、心思细密的一面,别看这件披风是棉布做面的夹棉披风,但是内里是最最软薄贴身的杭绸,领口边角的针脚儿,更是细密得如同织出来一般,花色也是按着雍亲王的喜好挑选,那现在雍亲王连瞧都没瞧一眼就拒绝了,她还怎么往下演呢……
雪鸾有些不知道该如何自处地愣在了原地,但是四爷却不想和她并肩而立地站在廊下,他稍显嫌弃地撇撇嘴角,身不动、膀不摇地就往旁边挪去。
“既然王爷不喜,那奴婢就告退了!”雪鸾见状,有些气馁地屈膝道。
说完,她也不等四爷答话,便沿着扶手回廊往自个儿来时的方向走去,原本她是在廊下偷偷绕过来的,但是她现在被四爷的决绝和厌弃打击到心神不宁,哪里还顾得上什么规矩礼仪,一心只想着快些离开这个让她尴尬到无地自容的地方,竟然直愣愣地奔着四爷的方向走过去了。
真也是巧了,就在雪鸾绕过四爷身边的刹那,她竟然摔倒了。
如果尔芙也身在此处,一定会无语地在心里吐槽雪鸾自荐枕席的手段太过狗血、烂俗,但是她不在,她也没机会亲眼看到这狗血烂俗的一幕。
四爷也是愣神了,他显然没想到雪鸾会如此胆大妄为,竟然直接往自个儿怀里扑。
而就在此时,殿里替德妃娘娘搭脉看诊的太医,也十分赶巧地出来了。
廊下,虚张着双臂不知该怎么办的四爷和背着药箱恨不能自戳双目的太医、惊慌失神寻找隐藏的雪鸾、目瞪口呆被吓坏的苏姚四人,八目相对,许久没有言语,还是偏殿里等着四爷和尔芙进来的德妃娘娘察觉到不妥,扒窗往外瞧了,这才赶忙出声将廊下如定格般站在原地的四人叫回到殿里。
“薛太医,您是太医院里侍奉多年的老人儿了,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您该心里有数,今个儿就算是本宫拜托您了,拜托您万万不要将此事声张出去!”德妃娘娘并没有理会想要开口解释的四爷,也没有去看面红耳赤的雪鸾,而是将目光锁定在了能初入宫闱的太医身上,沉声叮嘱道。
同时,她也不忘给旁边愣神的苏姚使个眼色,示意苏姚送上封口的银钱。
苏姚见状,不敢怠慢,只是一时身上也找不出合适的荷包打赏,犹豫了两个呼吸,这才咬咬牙地将腕间戴着的一对翠玉镯子塞到了薛太医的手里,别看这镯子是她身上的饰物,却是德妃娘娘在自个儿十五岁生辰那日送上的贺礼,价值不菲,更有特殊意义,送给薛太医封口,可以说是分量十足了。
薛太医接过镯子,连连点头应是,看都不敢仔细看一眼就往怀里一塞,转身走了。
他还真不是个贪财的人,只是碰到这种宫闱秘史,他要是不收下这份明显是作为封口用的礼物,那就显得太不识趣了,到时候就算这件事不是从他嘴里传出去的,真的被传扬出去,这个黑锅都得扣在他的头上,而收下这份礼物就不同了,好歹真被传扬出去的时候,德妃娘娘不会直接怀疑到自个儿的身上,总算是有个能亲自解释清楚的机会。
其实这也是宫里的一种潜规则了。
“到底怎么回事?”没有了薛太医这个外人,德妃娘娘的脸色再也绷不住了,她恶狠狠地盯着脸上还泛着红晕的雪鸾,厉声问道,她不信老四会如此色极得在宫里做出什么不合体统的事,更不觉得老四是个不懂四六的糊涂蛋,所以出现这样的问题,只能是宫里这些个一心攀龙附凤的宫女不自重了。
德妃娘娘身居妃位多年,平素里是很温婉淑慧的模样,但是她一旦阴沉下脸来了,摆起宫妃娘娘的架子,也是霸气十足,一个眼神就能吓得雪鸾双膝发软,魂飞九霄。
“奴婢一时脚软,这才会跌倒在廊下,也不知道怎么就那么巧,就……”
“就什么,就什么啊?”德妃娘娘被雪鸾吞吞吐吐的模样气得更恼火了,她玉手拍在炕桌上,震得炕桌上摆着的茶碗都叮叮当当地跳起舞来,活脱脱地一个霸王龙附体,恨不能一口吞了雪鸾这个不懂规矩、礼仪的奴才。
雪鸾被吓得更厉害了几分,浑身发抖地跪在地上,好半天才将自个儿未说完的那句话补全:“奴婢也不知道怎么就那么巧地摔在了雍亲王的跟前儿,这真是个巧合,还望娘娘您明鉴啊,就是奴婢吃了熊心豹子胆,也不敢在宫里耍这样的小把戏啊!”
说完,她就抽抽搭搭地哭出声来,她真是被德妃娘娘吓坏了……
最重要的就是她也觉得委屈,明明她都已经准备离开了,想着以后再做打算,但是怎么就那么巧地摔在了雍亲王跟前儿,还让薛太医撞了个正着,这真是天大的冤枉啊,要是这样被雍亲王收房,她哪儿还有出头的那天啊!
想到这里,她就觉得眼前发黑,恨不能昏过去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