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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阵微风袭来,大李氏这才迟迟回神,领着一众宫女回到了小小的望水居。
其实四爷真不是那种绝情绝义,提上裤子就不认人的冷血之人,他也不是对她避而不及,故意要要疏远她,实在是四爷现在有些怕风。
因为先前四爷在南边落海是侥幸逃过一死,撑着最后一丝气力爬上了岸,看似是并无大碍,但是他落海之后,又是高烧、又是勉力赶路,一路上还要提心吊胆地躲避可能心存歹毒之心的追杀者,直到见到了顶着钦差名义的尔芙,他这才算是松了口气。
虽然看似无碍地回到了京里,但是却到底留下了一个咳嗽的毛病,回到京里以后,请来医术高深的太医一瞧,几副保养身体的汤药喝完,还是不敢被风吹着,风吹着,那就是整夜整夜的咳嗽不止,所以他现在连早起上朝都不骑马了,又如何让他敢坐在凉亭里陪大李氏吹风乘凉呢。
大李氏不知道这点,还以为四爷是追过来教训自个儿呢。
她也不以为是自个儿和四爷偶遇在后花园了,只当是尔芙撺掇着四爷来教训自个儿,不然怎么就那么巧地在后花园碰到四爷了,这四爷进了主院的门,啥时候往别的地方走动过呢……
再说,四爷也不是喜欢赏景游园的人,打从四爷晋封亲王、府里扩建到今个儿,谁见过四爷没事来后花园里溜达的……
大李氏回到望水居,独坐在小荷花池旁的回廊上,越想越觉得是这么回事。
不过就如同大多数的女人一般,这男人要是犯下大多数男人都犯的错,少有理智的女人会怪罪男人,却无一例外会怨恨和自家男人一块犯下错的狐狸精,此时的大李氏也不例外,她也是习惯性地将所有问题、自个儿的所有不顺都牵扯到尔芙头上。
比如今个儿这件事,明明让她没脸的人是四爷,但是她怎么看怎么觉得这件事和主院那位嫡福晋有着脱不开关系。
当然,四爷才教训过她,她再蠢,她也不会明晃晃地和尔芙再起冲突了。
So,虽然她心里不忿四爷今个儿那番苦口婆心的劝诫之言,但是她也知道四爷是个说一不二的性格,她要是再将一双眼睛都盯在那些看起来就家世不菲的适龄男子身上,那就是存心和四爷对着干了,不过她也瞧不上尔芙挑选出来的那些备选人家,她左思右想一番,有了主意。
既然她都瞧不上尔芙挑选的那些人家,那茉雅琦也一定是瞧不上的。
事关茉雅琦终生幸福,茉雅琦去找德妃娘娘告状、去找四爷要说法的话,那也是再理所当然不过的事儿。
别看大李氏和茉雅琦两母女素有嫌隙,但是三观却是格外的相似。
大李氏琢磨好该如何挑起茉雅琦心里的不甘愿,脸上终于流露出了些许笑容,她扭头对着身旁伺候的宫女,低声吩咐道;“趁着时间还早,你去趟静思居,我要和茉雅琦好好说说话。”
宫女应声称是,拎着一盏小小的气死风灯,快步就往静思居走去。
茉雅琦刚刚洗漱好,才要躺下歇息,听说大李氏有请,先是有些不快地嘟囔几句,但是想想大李氏最近正在替自个儿张罗着议亲,兴许是有什么喜事要找自个儿呢,便也就更衣梳妆地随着宫女来到了望水居。
回廊上,一张精致的角几上,大李氏特地命人准备好了的瓜果点心。
茉雅琦很是敷衍地对着大李氏屈膝一礼,还未起身,便已经闷声闷气地问起了大李氏请自个儿过来的原因。
大李氏瞧瞧茉雅琦,笑着指了指身边空着的那张四出头官帽椅,柔声道:“咱们母女好些日子没在一块好好说说话儿了,今个儿难得得闲,你就踏踏实实地陪额娘坐一会儿吧,待你出嫁以后,这样的时光,怕是就要一去不复返了!”
“额娘,您这是说的什么话,真是羞死人了!”茉雅琦微微一怔,只当大李氏是有什么好消息要告诉自个儿呢,她心里欢喜着,面上却流露出几分少女独有的娇羞之态,穿着樱红色绣云纹绣花鞋的脚丫在地上轻轻地一跺,对着大李氏甩着绣帕,娇嗔道。
说完,她也就迈步往大李氏身边空着的那张四出头官帽椅走去,优雅落座了。
只是大李氏却没有流露出丝毫喜色,整张脸阴沉沉的,一脸烦忧地摇头叹气道:“你这丫头是真命苦啊,也要怪额娘没本事,连替你寻门门当户对的亲事都是有心无力了,一个庶福晋张罗亲王格格的婚事,这要是说出去,怕是要笑掉别人的大牙了!”
“额娘,您这是说的什么话,到底怎么回事啊?”茉雅琦闻言,急忙问道。
大李氏苦涩一笑,伸手从袖管里抽出了那张尔芙之前交给她的备选名单,轻轻递到了茉雅琦的手里,接茬说道:“这是嫡福晋先前送过来的名单,都是她亲自替你选好的夫家,让额娘从中挑个差不多的人家,便替你安排相看,额娘看过了,你也看看吧。”
说完,她就又是一声叹息。
这其中滋味,有做戏的成分,也有发自内心的委屈,哪多哪少,那就不得而知了。
茉雅琦听着她这话儿,心里有些发慌,脸上的笑容是再也端不住了。
她急忙接过大李氏递过来的名单,从上至下地粗略扫了一眼,一眼看完,茉雅琦的眼底都喷着火星子呢。
因为这张名单上,从上至下,按照家世高低排列,家世最高的那人也不过就是一个正二品工部侍郎府里的嫡次子,身份低些就算了,竟然还是个丧妻再娶的鳏夫。
这让心高气傲的茉雅琦如何能够欢喜呢……
她一双眼睛瞪得滚圆,一双手将名单攥得皱巴巴的,咬牙切齿的问道:“这是嫡福晋选的,您也同意?”
“你是额娘的亲生骨肉啊,额娘怎么能够同意,但是你也知道额娘现在在府里的地位,早就不是当初那个手握中馈的侧福晋了,连你阿玛都不愿意多瞧我,我又如何有本事和嫡福晋对着干呢,再说你阿玛也劝我替你择一门低些的夫家,应该是为你好吧!”大李氏笑得悲戚,好似有着说不尽、道不完的委屈似的,对着茉雅琦叹气道。
“阿玛也同意?”茉雅琦眼底写满了难以置信的反问道。
“嗐……
额娘看过这份名单,已经觉得不妥当,额娘想着嫡福晋那边不好说话,还特地选了你阿玛在主院那边用晚膳的时间过去找嫡福晋商量,结果额娘连你阿玛的面都没见到,嫡福晋几句话就将额娘打发了。
额娘心里替你觉得委屈,也不知道该和谁说,便去了花园里透气。
结果……没一会儿,你阿玛就找过去了,当着这满院子的宫女面和他身边那些太监的面,一点脸面都没给额娘留,无非就是一个意思,让额娘照着嫡福晋的意思办。”大李氏垂首瞧着手里端着的那碗清茶,仿佛不知该如何面对茉雅琦似的,语带哽咽地将她早就准备好的那些话,一股脑地告诉了茉雅琦。
她是没机会见到已经回到宫里的德妃娘娘去告状,但是茉雅琦却可以进宫去。
只要德妃娘娘出面干预,不愁不能替茉雅琦寻上一门家世显赫的夫家,有了这门显赫的姻亲做靠山,弘昀在府里的地位,也能够拔高几分了,兴许还有机会谋夺一下世子之位呢。
大李氏如此想着,目光却是时刻不忘注意茉雅琦的反应。
茉雅琦闻言,先是一怔,就在大李氏琢磨着要如何茉雅琦想到宫里的德妃娘娘时,她就已经有了主意,只见她双目赤红,如同饿了整个冬季的孤狼一般,一双手紧紧地攥着拳头,情绪激愤地冷哼道:“哼,即便她是府里的嫡福晋,也不能一手遮天吧。
既然如此,我明个儿就进宫去,让祖母好好看看这份名单,请祖母出面替我做主,到时候看阿玛还能不能护住她这位嫡福晋。”说完,她就甩着帕子离开了望水居。
大李氏坐在原地,笑吟吟地目送着茉雅琦走远,这才抬手示意宫女扶起自个儿。
茉雅琦就如同是一头被激怒的老蛮牛,有她在前面冲锋陷阵,她大李氏就可以安安心心地等在后面摘果子了。
心中烦愁顿消的大李氏,笑吟吟地回到了内室里,一脸轻松地吩咐道:“时候不早了,也该摆膳了,你快去安排吧,我要吃水晶肘片和莲子糕,要是院里小厨房没有,你就去大厨房那边儿瞧瞧,应该有现成的。”
说完,她就迈步进内室一角的净室里洗漱去了。
这一天折腾下来,满身的汗,还是要好好地洗漱一下,这才舒服呢……
少时片刻,洗漱好的大李氏换上一袭宽松舒适的细棉布褂子,赤着脚,很是慵懒地坐在了窗边摆着的那张罗汉床上,同时还不忘吩咐宫婢将晚餐摆在了罗汉床上的那张小茶桌上,那副悠然自得的模样,怎么瞧都觉得有几分尔芙的影子在。
其实也就如同旁人看到的那样,大李氏在有意模仿尔芙的一举一动。
她被禁足在佳思院这些日子就没有干别的,除了少数保养皮肤和纤体减肥的时间,大多数时间,她都在仔细回忆尔芙那份不同其他女子的言行举止,同时努力模仿着,这也是为何四爷会在猛然见到她的时候,竟然有一瞬间的失神,甚至忍不住心软,因为当时大李氏站在树下的落寞模样,便如同尔芙痛失爱子时候的模样一样。
而尔芙作为被模仿的当事人,并没有注意到这点,反而觉得四爷这男人靠不住。
此时此刻,虽然房间里没有外人在,但是已经将模仿尔芙的习惯刻在骨子里的大李氏,还是不自觉地流露出了几分尔芙独有的悠然自得模样,她歪斜地靠坐在罗汉床上,身后是软软的靠枕,手里攥着一本不知道看过多少遍的话本子,等着宫婢们摆膳。
望水居,身为庶福晋的大李氏,用过一顿美味可口的晚膳,懒懒地躺下了身子。
她单手打着团扇,有一搭无一搭地和身旁伺候的宫婢说着闲话,那副自在的模样,丝毫看不出她之前曾有过的烦忧和苦恼了,直到外面夜色浓重到黑如浓墨,她终于从罗汉床上爬了起来,好似很疲惫般地打着哈欠,嘴里含糊吩咐道:“记得将我之前念叨过的那些东西都准备好,让茉雅琦格格明个儿给宫里的德妃娘娘带过去。”
“奴婢一会儿就去准备。”流云笑着替大李氏整理好床上的被褥,轻声应道。
“做事仔细着,尤其是那尊白玉观音像,一定要小心装好,别撞破了,我这不需要你们伺候了,你们下去准备吧!”大李氏甩了脚下趿拉着的软底绣花鞋,随口叮嘱道,说完就摆摆手,将内室里伺候的一众宫婢都赶出去了。
眨眼间,宫婢如鱼贯而出。
出去之前,流云还不忘将房间里的烛火熄灭,只留下靠近大李氏床边的一盏烛台。
顷刻间,内室里重归平静。
大李氏靠坐在床头位置,手里攥着那本翻看得都已经起皱的画本子,借着床边不算明亮的烛光,一字一句地品读着。
这是她在佳思院里禁足那些日子养成的新习惯。
以前一心忙着从乌拉那拉氏手里夺权的大李氏哪里有闲心看这些将男女之情的话本子,而且她也觉得这些话本子里的内容太理想化。
狗屁的才子佳人,狗屁的白头到老,狗屁的郎才女貌……
反正她活这么多年,她从来没见过哪家的大家闺秀和寒门学子喜结连理的,便是豪门望族的榜下捉婿,那也是抓那些已经金榜题名、一举中第的进士,所以她先前从来没看过这种话本子,便是管事嬷嬷送过来,她也就是翻翻就丢在一边儿了。
不过在佳思院被禁足那些日子,她爱上了这些话本子。
无关其他,只因为话本子里的故事太美好、太甜蜜,如同苦涩生活里的一丝蜜糖,简直就是她苦闷生活里的唯一光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