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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凛凛这话极冷,楚留香颇为苦涩地揉了揉鼻子,一时竟说不出话来。他本是下意识想反驳的,反驳他并非故意如此,只不过当初任慈的夫人秋灵素危在旦夕,恐怕会被灭口,而她手上则掌握着凶杀案的线索,若是秋灵素这条线断了,那南宫灵也只是可疑,而真相则会被掩于沙尘中,再不得而知。
楚留香本是想如此反驳的,但在撞上于凛凛看过来的似笑非笑的表情时,他想说的话便无力地咽了下去。
无论再说什么都不过是借口,无论再说什么,都已经更改不了他确实违背了约定,将她一个人置于危险之中的事实。
他从未想过此时的蓉蓉是由第二人格主导,她可能压根还不熟悉这个江湖,而他,就将这样的她丢在腥风血雨中——很大一部分还是因为他的缘故而引来的腥风血雨。
说得好听点是楚留香一向都率性而活,说得难听点,他这一生风流债无数,像只翱翔在天际的鸟,飞上很久才会停上一停。而苏蓉蓉,总会等在他停泊的港湾。所以,不知不觉,他习惯了。习惯了被苏蓉蓉迁就,习惯了让苏蓉蓉等待,习惯了被苏蓉蓉包容。
他的生命多姿多彩、色彩斑斓,苏蓉蓉却在日复一日地单调中,帮他洒香,帮他调查,帮他做人皮面具。他教会她易容,而她青出于蓝而胜于蓝,替他将所有类型的易容人物资料都准备了一份,如此细心而妥帖。
……一直都是他在被照顾着啊。
天上月光很凉,这样冷的沙漠夜晚,风沙刺人,冷风像是要渗入到骨髓里似的。但却比不上他心中的冷。
是他负了她。
于凛凛道:“现在知道我讨厌你的原因了?”她挑起眉尖,站起身来,居高临下得看他:“所以,离我远点。”
说完后,她趾高气昂、雄赳赳气昂昂地准备回帐篷。
她走到帐篷前,不想一个人却在那儿杵着。于凛凛就着月光打量了一番,发现是姬冰雁。被这月亮的寒气一冻,她因为酒精而晕眩的大脑终是被吹得清醒了些。
虽对姬冰雁于凛凛一向算是客气有礼的,但若是一个人想睡觉时却被人挡着,心情总是不太好的。于是于凛凛双手环胸,毫不客气道:“不知姬公子有何贵干?”
她口气毫不客气,以至于姬冰雁脸上一刹闪过了一丝尴尬。楚留香之前的异常和苏蓉蓉的不对劲他看在眼里,所以方才因为担心便躲在这帐篷后边听。
听了这两人对话,姬冰雁却更是糊涂了。楚留香喜欢的是苏蓉蓉的哪个灵魂都不重要,更重要的是,另一个灵魂这么玄幻的说法,他虽一向不爱多管闲事,但如今他们四人一同上路,一点小变故都可能惹出不必要的麻烦来,一向谨慎小心的姬冰雁不喜兜圈子,所以他便想到了从当事人这儿直接得到答案的想法。
……结果这样就好像偷听被逮了个正着似的。
姬冰雁不愿被误会成偷听人讲话的变态,咳了咳之后,道:“我从楚留香处听说了,你如今……算是苏蓉蓉的另一个灵魂,对吗?”
于凛凛眸光水般波光粼粼,似笑非笑地瞧着姬冰雁,看他一本正经的模样,酒精带动血液沸腾,她逼近姬冰雁一步,虽她身高不如姬冰雁,却有种令人不可逼视的光辉。
姬冰雁被她这诡谲的眸光弄得有些窘迫,想后退,却觉得被个女子逼到这地步实有些不对。他一向不喜看女子,就连侍妾都是有自保的武功的,他从不愿在这方面多花心思,有如个古老的禁欲派。
于凛凛邪邪一笑,忽而伸手撑在姬冰雁左边胸膛上,她手掌下的胸口温热,心脏“噗通”、“噗通”有力的跳动,脑子里被酒精烧得有些混沌,想要睡觉的*被人阻挡着,莫名令她升腾起一股邪火。
而此时姬冰雁禁欲的脸,便成了一根导火索。
她眼睛泛着水光,月光落在她眸底,便像个小钩子似的抓挠着人的心底,妖娆与清纯交织在那深潭似的眼睛里,眸光莹莹。
“你猜如何?”她唇角一勾,又靠近姬冰雁一步,两人的距离咫尺,几乎能感觉到对方的呼吸。
她仰着脸专注地看着他,月光落在她脸颊上,愈发衬得她肌肤如玉,仿佛连毛孔都看不见,就连月光都温柔了些许,仿佛怕惊扰了月下美人,她的黑发从颊边落下几缕,仿佛缎子似的柔滑,引得人忍不住想摸上一摸。
她眸底戏谑狡黠的光芒四泄,姬冰雁触到她的眼神,心跳竟蓦地加速起来,视线也无法移开,竟突然觉得有些狼狈。
见到姬冰雁呆若木鸡的反应,于凛凛才终于满意了。她勾起笑弧伸手猛地将姬冰雁一推,姬冰雁措手不及就被她推搡到了一边,而于凛凛则拉开了帐篷,回眸冲姬冰雁一笑:“苏蓉蓉不会如我一般引诱你的,姬冰雁。”第一次她没有用礼貌疏离的口气叫“姬公子”,直接念出了他的名字。
他能感觉到,他的名字有如蔓草般柔软地缠绕着她的舌尖,清甜的每个音节都像是旋律,一时之间,心头仿佛炸开了花。
“砰——”地一声,是他心头礼花炸响的声音。
姬冰雁被推开之后,就这样呆呆地站在那儿,看着于凛凛钻进了帐篷合上,而他脚下像是生了根,再无法挪动半步。
月光落在姬冰雁身上,愈发衬得他身姿清雅孤傲,翩翩佳公子,欲乘风而去。
这是同对高亚男完全不同的一种情感,对于高亚男,姬冰雁更多的是欣赏、认同,从而累积而成的一种情感,但是,这样突然的怦然心动,心脏跳动得异于平常,而她方才的一颦一笑、一举一动都像是刻刀刻在心上似的,留下的痕迹这样深、这样鲜明,甚至都疼痛起来。
于凛凛倒是完全没考虑姬冰雁的想法,她之前和楚留香谈了那许多,本就没多开心了,被姬冰雁挡了路就更不开心了,本就喝了几口酒,酒量不怎么地的于凛凛便玩心大起,想看看这一向面无表情喜欢板着张脸的姬冰雁表情龟裂的样子。
从来都是你们来试探我,不若我也来试探试探你们好了。
只是这样突兀的一个想法而已,进了帐篷之后,于凛凛就把方才对姬冰雁的调戏忘得一干二净,直接倒下就睡了。
等到第二天起来,于凛凛揉着还有些疼的脑袋,叹了口气。这古代的酒比现代酒还劲道地多,这烧刀子也不亚于53度白酒了,味道没那么呛口,虽有些辣,却也不会比寻常白酒似的刺痛喉咙,不知不觉就多喝了几口暖身,没想到这后劲还大得很。
以后还是不要贪杯,就算这晚上冷,也别因小失大。于凛凛暗暗想着。
不过,在第二天收了帐篷继续赶路时,于凛凛敏锐地察觉到气氛有些不对。楚留香一反平常的机灵劲,变得有些沉默寡言,而姬冰雁冷着脸走在一旁,与于凛凛的距离刻意拉得更开,几乎是在于凛凛的最远斜对角线上,反而只有胡铁花一人比较正常了。
但是唯一正常的胡铁花也很苦恼,一个姬冰雁比平时的脸更冷更臭,就算同他说话,他也像是神游天际似的,完全的心不在焉,就像压根没听见他在说什么,另一个楚留香,倒是会回答他的话,但全然没有平时微笑着的愉悦模样。
胡铁花摸不着头脑发起火来,没想到他这发了火,这两人也依旧还是我行我素,完全没当回事的模样,胡铁花讨了个没趣,心中无比气闷,冷哼一声,大步往前。
一个人若是苦闷了,在周围寻求不到注意,总会格外注意到旁的响动的。
胡铁花本是大步走着,突然便停下了步伐,大声道:“等等!你们两个木头脑袋,有听见声音了吗?”
楚留香道:“嗯。”
姬冰雁本是在神游,听见胡铁花“讽刺”的话语,眯了眯眼:“既然是木头脑袋,怎么听得到声音。”
胡铁花翻了个白眼,道:“这附近有人。还是个快要死了的人。”
姬冰雁冷冷道:“你怎知道。”
“哦,你这下倒是愿意理我啦。”胡铁花不满地哼了一声,瞪了姬冰雁一眼,刚想说什么,于凛凛也已走了过来,道:“因为这呻/吟声?”
“苏妹子。”胡铁花点了点头:“虽我不喜欢杀人,这濒死的呻/吟声我可听得太多。依我看,这人不是快要被晒死,就是快要被渴死了。”
于凛凛此时的站位是在胡铁花与姬冰雁中间,她正转头同胡铁花说话,所以并没有看向姬冰雁,也并不知道,在她忽然走过来时,姬冰雁的身体忽然一僵,整个人都绷紧了,仿佛蓄势待发的一支箭似的。
他这肌肉绷紧的细微变化没引起于凛凛注意,更没引起粗枝大叶的胡铁花注意,只没逃过楚留香的眼睛。楚留香还因为昨天于凛凛的话反省愧疚呢,乍一看见姬冰雁这异常的举动,眼神蓦地就变得古怪了起来。
不过,于凛凛没有理会这两人,她只看着胡铁花静静道:“若是我快被晒死,我定不会浪费体力呻/吟。若是我快被渴死,我一定会闭紧嘴巴,绝不浪费一滴口水。除非……他们是为了引得附近人的注意,但这偌大的沙漠,就这么喊着,也只是徒劳浪费体力罢了。或是他们是傻子,或是他们发现了有人就在附近,但,若他们真虚弱到快死去,是绝无法发现我们的。所以,他们要么是故意吸引我们过去,想趁我们不备,装得虚弱好夺水。要么……”
于凛凛顿了顿,勾唇笑道:“他们就是抓走了甜儿和红袖那帮人,早瞄准了楚留香,跟踪了我们的踪迹,伪装成快死的人好狙击在此杀了我们。”
她分析的口吻很平静,说出的话却有如石子投入了湖中,引起了一片震惊的涟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