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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嘉薏赶到店里和文敏确认订单,她把签字的单据递给文敏,说:“突然减少订货量,真得很过意不去。”
“还好,也不能说突然,冯小姐之前就和我提了,我本来也没种多少花,稍微找一两个店就能顶你们的量了,长久的生意,我能理解。”
文敏收好单据,坐上电三轮,后面是一大簇含苞待放的红玫瑰,准备走时又望了一眼台阶上的嘉薏,看她一副愁眉不展的样子,文敏劝道:“事情最怕不确定,确定了就好办事,确定了就那么定呗,踏实去做,有啥好愁的?”她朝店里努努嘴,笑了一下,便离开了。
嘉薏也不禁笑了起来,文敏多半以为她是和喻然不和了,其实她虽然没有完全接受喻然的想法,但也不得不承认她想不到更好的法子,鲜花这块始终确定不了持续的盈利方案。
照文敏的意思,“事情最怕不确定”,喻然算是找到确定的方向了;“确定了就好办事”,她有什么理由因此闹脾气呢。
“你怎么想到文敏会同意啊?”嘉薏回到店里问起喻然。
喻然说:“我之前了解到她花圃的情况,有一些花她的车根本送不了,只能现摘,成本挺高的,摘下来还不一定有人收,我想着给她一个替代方案,我收那些花瓣,少进些整花,她这段时间找些小店顶整花的量,也不会太难。”
“你还真不怕一下子文敏一气之下再也不来往了……”
“直说我还真是没把握,但是曲线救国就难说了哈哈哈。”喻然咧嘴笑着。
“曲线救国呵呵呵……”嘉薏回笑着,可是表情却很是生硬。
接下来连续几天,她整个人都提不起精神来。
还是因为文敏那句话——事情最怕不确定。
她最怕的就是“不确定”。
既不想去扼制自己对高瞿的感情,因为自己或许再一次被爱情垂青,尽管曾一度对它感到幻灭却又因为治疗的缘故重新燃起希望,那个希望随着父母爱情的揭示,随着高瞿陪伴与离去变得更加真实。
也无法纵容自己如此不确定地沉迷,因为上一次的悲剧还历历在目,她再不能毫无顾忌地把自己送到谁的面前了,任由对方的不确定对凌迟自己。
但喻然却说:“任何一场爱情都是冒险,你这是在给自己提前买好保险呢?”
“可我就是害怕啊,害怕不明不白地失去,害怕当炮灰……”
“看来马克留给你的后遗症还真是深……可高瞿不是马克啊,你为什么不相信他能够给出确定的答案,哪怕他什么答案都给过你,但是你当着他的面,看着他眼睛,他一个男人不可能确定不了自己的心意!”
“可我根本不知道他看我的时候,到底是不是在看我,是不是眼里根本就是另一个女人的影子?”
“另一个女人?”
嘉薏突然紧紧地抓住喻然,问道:“你有没有那种感觉,就是我和骆庭很像?”
喻然摇着头,说:“当然不像,你可是嘉薏欸!”
“你当然觉得不像,你和骆庭不熟悉啊,我……他……”嘉薏说不下去了,每次回想起他对自己那些若有若无的称赞都可以随时移植到另一个女人身上,她就觉得好笑,但又分明笑不出来。
“那……如果你都不能让他确定自己的心意,还有谁可以吗?”
“有!”
她不能,但是有一个人能。
下午,骆庭接到嘉薏的电话,嘉薏约她在医院附近的咖啡店见面,理由是说:“骆医生来找我两次我都不在,很是过意不去。”
骆庭握着手机,耳边贴得温热,头脑却冷静地很,她说:“当然,一定要见!”
季节更替时,这个城市便不分日夜下着雨,暮春未去,初夏又至,空气因为两个季节之间的暧昧变得湿热,让人急切想要了断一切缠绵的念头。
嘉薏坐在咖啡窗边看着骆庭朝自己走来,一身酒红印花连衣裙,她向来鲜少穿黑白之外颜色的裙子示人,更别提上面还印有绚丽的图案了。
她这身装扮倒真让人怀疑她的忙碌和医院有关,也许是因为高瞿这段时间出现在医院,也许她穿得根本只是常态,也许她今天根本就是来提醒自己……
嘉薏还一直在试图辨认她的面孔想从中找出一些相似性——是无暇饱满的额头?是长圆的杏眼?还是细薄的上唇?
不知不觉,她已经踩着一双牛皮浅口高跟鞋走到面前,笑着说:“不好意思,刚才医院有点忙,来晚了。”
嘉薏仍没有回过神来,只望着那张脸,却怎么也想不通她和她之间到底哪里是“像”到以至于可以模糊的地方……
骆庭坐下好一会儿,却看着嘉薏半天没有回话,不禁问道:“嘉薏,你怎么了?”
“啊?哦!没什么……”嘉薏说完,急忙端起面前的咖啡,顾不得烫猛喝了一大口,这一刺激总算让她清醒不少。
“听说你在做咨询,状态已经好很多了吧?”骆庭先问道。
“擦不多……”她的舌头仍没有缓过来,捋不直发音,只好窘迫地笑着。
“你没事吧?需要一些冰水吗?”
嘉薏忙摇着头,又把咖啡移到一边,看着她说:“骆医生,我想说……说对不起!”
骆庭喝着咖啡,对这句突如其来的道歉觉得分外意外,她挑着细长的柳叶眉看着嘉薏,说:“为什么?”
“因为很多,但恐怕也不多……”嘉薏长长地吸了一口气,继续说:“我喜欢高瞿。”
骆庭仍然没有说话,她把手里的杯子放下,似笑非笑地看着嘉薏。
“当然我知道你和高瞿的过去,以及你们的现在,你喜欢他,他现在真正喜欢的人应该也是你,所以……我……我的角色可能会很尴尬。”她说着说着却突然笑了起来。
“是这样吗?所以你说这些是在向我挑衅吗?”骆庭抱着双臂,目光锐利地盯着嘉薏。
瞬间环绕形成的强大气场让嘉薏直打了个寒颤,她忙说:“不是不是。”
“那是在得到我的同意,让自己的行为获得合理性?”
“我不觉得我有什么不合理的地方。”
“你之前被人们误解你是第三者的时候,也是因为觉得没有不合理的地方吗?
“当然不是!”她几乎要站起身,桌上的咖啡晃了晃,撞出些许焦黑的液体。
“可我觉得现在你的心态和那些所谓的小三没有什么不同。”
“我……我只是……”
骆庭冷笑起来打断了嘉薏,她说:“梁嘉薏,我知道你很不一般,但是你现在真的做着一件很庸俗的事情,告诉我你喜欢高瞿,我当然不会因此讨厌你,但是你也不要觉得,我会高尚地赋予你任何心安理得的借口。”
“不!我告诉你,主要因为你之前问过我和他之间的关系,但是我否认了,我不想我以后因为掩藏不住内心的喜欢做出什么事情让你觉得我不够真诚;另外,如果可能,我想或许你会考虑把自己的想法告诉高瞿。”
“主动和高瞿说?你以为你对我存在威胁,足以让我主动对一个男人说喜欢他?像无数担惊受怕的女人一样,生怕男人被人家抢走?”
“你难道不怕吗?”
骆庭被问住了,她怎么会不怕,如果真的不怕她又怎么会在发现高瞿离开的第二天去嘉薏店里,又怎么会在看见高瞿回来的那天再次去店里确认嘉薏是否也回来了。
她当然怕,她害怕嘉薏和高瞿其实早已在一起。
但她不能,多年的理智告诉她,她必须什么都不怕,永远强势而高傲地活着,“我不怕,但是你怕对吗?你应该还没有告诉高瞿你喜欢他。”
嘉薏自然没有告诉高瞿,她第一个告诉自己,然后是喻然,接着是骆庭,照目前的形势,她还真怀疑她会不会有亲口告诉高瞿的一天。
“对,我承认我怕,却不是害怕他的答案,因为他无论对我说什么我都会怀疑,但我还是喜欢他,”嘉薏语无伦次,却仍继续说着:“可我想要确定下来,他无法给我确定的答案,但是你可以,你是他执念最深的人,如果你告诉他你的想法,他说出来的肯定就是确定的答案,错不了!”
“你说,你觉得高瞿执念最深的人是我,凭什么?”
“还需要凭什么?!凭他和我借酒浇愁倾诉你们的过去,他拿我当挡箭牌故意刺激你,他说我和你很像,在喝醉酒最失意的时候当着我的面喊你的名字,我真不知道我们哪里像了!还需要凭什么吗?”嘉薏紧紧攥着拳头,指甲掐着掌心。
骆庭心里很是触动,她从来不知道这些事情,她知道现在的高瞿比之前的要成熟很多,让她琢磨不透,“尽管这样,你还是要喜欢他吗?”
“对,我喜欢他,这不是结果,而是一个理由,是我今天和你说这些话的理由,是我把你推向他的理由,也是我这段时间惶惶不可度日的理由,也许以后也会成为我安慰自己看着他幸福的理由。”
“你既然不怕失去,为什么不告诉他你的心意?”
“因为我更怕不确定地获得。”嘉薏说道。
“哼——”骆庭站起身,拿起椅子上的包包,低头看着嘉薏说:“说得多伟大,你知道你很自私吗?”
嘉薏抬头看着她,眼神满是不解,一连说了好几句“我……”却怎么也说不出下去了。
骆庭只抛下一声冷笑便径直离开了。
不,是嘲笑,后面那个笑容分明是嘲笑。
嘉薏望着她离去的身影,终于说出话来了:“不是啊,我不是这样想的。”
可是……
可是她不就是在“曲线救国”吗?(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