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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木桶泡了个痛快的热水澡,换上王婆子丢给她的一套月白色麻面小袄,外罩一条湖水绿色细葛布襦裙,裙边镶着一圈淡淡的古烟纹,硬生生把个干瘪细瘦的小丫头趁出几分灵动飘逸。???
啧啧,这世上就没有大风刮来的银钱!难怪那些大户人家都肯把生意交给王婆子来做,看来这位王嬷嬷确实颇有几分经商的天分。就如自己身上的这身袄裤,毫不僭越----样式不出挑,面料不出挑,更没有丝毫华丽镶边,再符合她们这些待选丫鬟的身份不过了。但胜在做工精细,不疾不徐间透出一分端秀,却又绝不会束住手脚,想来是她行走江湖多年之后总结出来的精华之作,沈泠舟在心里暗暗感叹。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舍不得几件衣裳钱又怎么能显出自己找来的丫头比别人高出一等呢?
头还滴着水,门上已经有人咚咚咚敲的山响。“瑜儿!你在里面吗?”
听出是叶琉,沈泠舟忙起身去开门,一照面反倒把她给吓了一跳,站在门口的少年面容白皙,一孔春笋般挺拔的鼻梁下接薄唇如刀,上接一对晨星般闪烁的眸子,身上穿了和他相同式样的男孩儿袄裤,与之前黑炭般的邋遢小鬼着实有天壤之别。
沈泠舟故意要逗他,便拍手笑道:“哈哈,哥哥以前是故意藏起自己的花容月貌吗?今天被人逼着洗了脸方知是个俊俏少年郎!”
叶琉洒然一笑,嘿嘿道:“妹妹不必自谦,你长得与哥哥有七分像,长大后足可以倾国倾城,想嫁给哪位贵公子他自会乖乖拜倒在你石榴裙下。”
沈泠舟听到这里,惊呼一声“哎呀”,便开始满屋子乱翻。叶琉看得不解,待要询问,只见沈泠舟捧着从墙角瓦罐堆里翻出来的一面铜镜正在仔细端详,眉头紧蹙,一副大为不满的样子。他忍不住哂笑:“瑜儿,就算将来大毓的所有男儿都为你打破头,那也是六七年之后的事了,你且不必操之过急。”
沈泠舟一边苦大仇深的与铜镜对视,一边回他:“呸,我照镜子是因为前几日哥哥顶着一张黑锅底说自己同我长得很像,心里十分恐惧,这才不得不赶紧找面镜子来验证一下。可是这是什么破镜子,连人影都照不清楚,鼻子眼睛更别提啦!”
叶琉走到墙角拿起一只上沿开阔的椭圆形瓦盆,略微清洗下外缘上的灰渍,舀满一钵水走到门外的云影天光下,回沈泠舟说道:“傻丫头,黑黢黢的屋子里能照出什么,快点出来吧。 ”
就着那瓦盆中的水,叶泠舟看见一张下颌圆圆的苹果脸,刚在浴桶中泡过,热气蒸的双颊微红,玉箫般纤秀挺拔的鼻子,鼻尖微微上翘。两只眸子如深涧中冲刷了千年的一对璞玉,黑白分明,干净磊落。
“尚可,尚可。”沈泠舟在心里默默拍一下自己的肩膀,“除了这张与身体不成比例的胖脸需要改进之外,你不错哟。”这张脸虽然没有自己上辈子引以为傲的尖下颌,五官却生的讨巧,左看右看也挑不出什么毛病。叶琉看她笑眯眯照个没完,不耐烦的把水往地下一泼,皱眉道:“又不是第一次照镜子,有什么好看的。”想起从前家中由丫头抬起来的几位姨娘,忍不住皱眉:“在大宅子里给人当奴婢,生得好不见得就是好事。瑜儿,虽然现在还不知道这老虔婆要把咱们卖去谁家,但瞧这阵势绝不是小门小户。这样人家挑下人最看重忠厚老实,你切莫要急于表现自己,哪怕有十分聪明,也要藏住七分,记住了吗?”
沈泠舟看他一副小大人的模样,谆谆教导自己,感叹古代的孩子真是早熟啊,小小年纪看问题如此透彻,在心里把惭愧两字来来回回写了无数遍,叹气道:“哥哥这么精明,以后不管到了哪里自然还是有你罩着我,我要是做错什么,你提醒我不就得啦?”
叶琉奇怪的瞟她一眼,心想自己又不是灯头,上哪去“照着”她。“进了宅子我做小厮,内宅都进不了,去哪里看顾你?无论如何,你自己多加小心!宁愿装傻充愣,也不可两眼一抹黑时就事事都想压别人一头!”说罢一瞬不瞬的瞪着她,似乎要等她给个保证才罢休。
“知道啦!”沈泠舟抚额,怎么就忘了这是破规矩一套一套的古代,内宅外宅壁垒分明,刚才还天真的想着就算有哪里不懂,好歹有叶琉在一边当陪同翻译,咱就算再笨,也不至于一上手就闯出什么大祸。现在看来,前路漫漫,真的就只能靠自己一个现代人的脑瓜子去应付了!事已至此,也只能祈祷上天别让自己遇见一个事儿精当主子,似乎红楼梦里说过,刚入府的丫头连主子面儿都很难见上,只能在园子里养养花弄弄草做个壮劳力,对,就做这个!出点儿力自己不怕,保命才要紧啊!
正胡思乱想,一声怒斥从紧邻的院子里传出来:“放屁!刚穿了两日好衣服,吃了两日饱饭就忘了自己在土里爬的时候了?妈妈买你们回来,教你们规矩,是为了让你们伺候主子的,可不是要当小姐少爷一样供起来!哪里轮的到你来挑三拣四!阿牛,赏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蹄子几个耳刮子,让她明白明白自己算什么东西。????? ¤”清脆的巴掌声立刻想起来,隔着一堵墙依旧听得分明,可见那阿牛下手并不容情,用了十分力气。
接着只听见一个女孩子惊慌失措的声音喊道:“妈妈,妈妈,求您饶了阿南,她一时昏了头,才说出那话!我们都是您买回来的丫头,自然是您指东我们不敢往西,求您饶了她这回吧!”
响亮的耳光声并没有停,刚才那干瘪瘪的妇人声线再次响起:“甭管你们之前是什么身份,就算是那王公贵族家的小姐们,家里坏了事,沦落到我手里,就得把从前的事儿都忘了!况且本来就是阴沟里打滚的贱种子,仗着自己脸面儿齐整,就敢跑到我面前来拿腔拿调了?阿牛,把这丫头拖到浣纱楼,给个面子钱就罢了,我调教不了你这娇滴滴的大小姐,浣纱楼的江妈妈可有的是法子!”
“妈妈!”一声口齿不清的凄厉喊叫,接着是挣扎声,衣料撕裂声,和绝望彻骨的哭喊声在小院的上空盘旋,隔着回廊和主院的木门吱呀一声打开,沈泠舟只见一个彪形大汉脱了一个披头散的女孩从门里走出来,那女孩看身量比沈泠舟大不了几岁,脸上糊满鲜血,一路走一路踢打反抗,嘴里出咿咿呀呀的哀求。
大汉瞟见呆若木鸡的沈泠舟二人,突然嘴角一咧露出一个冷笑,伸手薅住那女孩的头用力一提。那女孩嘴里陡然出几声凄厉的惨叫,他听了笑的更欢,不管不顾,就这样一路拖曳着向外院走去。那孩子口里鼻里血像喷泉一样簌簌流着,沥沥啦啦在地上画出一道红弧。
刚刚从法治社会穿越过来的沈泠舟哪见过这种场面,一颗心在喉咙里噗通乱跳,头皮阵阵麻。本以为逃出虎穴,原来却是入了更大的狼窝。还在呆,袖子给人使劲一扯,叶琉努嘴示意她快看,原来门里已经一溜走出来十几个和她同样打扮的孩子,有男有女,各个低垂着眉眼,双手交握在胸前,步子不大却走得快而整齐,显然是受到过严格的训练。而跟在队伍最后斜睨着眼睛向他俩看过来的,不是孙嬷嬷又是谁?
“哟,这头还滴着水呢怎么就敢出屋?万一冻出来什么毛病,可是想着让我老太婆去给你们延医问药吶?”一边用根紫檀簪子骚着头,孙嬷嬷笑吟吟的走到两人跟前站定。那簪子木质极好,阳光下泛出醇厚的光泽,映在沈泠舟眼中却像明晃晃一把杀人的利器。
“妈妈好,刚洗完澡,听到院子里有声响,就出来看看。”叶琉抢先一步回答,沈泠舟勉强压下内心惶恐,也跟着喊了声“妈妈好”,却实在挤不出笑来。
“恩,让我瞅瞅,啧啧,这一洗干净可真是一对俊俏的宝贝。”大约是满意极了他俩的样貌,孙婆子蛛网似的一双老眼笑成道缝儿,“不错,你俩虽不像他们那样来得早,有时间让我手把手交待规矩,可我看你俩是有见识的孩子,说话行事必不会缺了章法。午后就随我去贵人府上验看吧。”说完看看天,径自一摇一摆的走了。并不解释所谓的贵人究竟姓甚名谁,家宅何处,似乎那些与这群等候落的孩子全无干系,不说也罢。
两人恭敬点头。沈泠舟这时已经回过神来,心道原来下午就要入府,也不知刚才那叫阿南的孩子犯了什么错,但孙婆子专挑这个时候难绝对不是偶然,也许只是随便挑个不怎么出色的丫头打杀了来震慑一番,免得到了地头上再被一两个不服管的坏了名头。心下恻然,只为了她一个杀鸡儆猴,那叫阿南的丫头却白白毁了一生。
用了午膳,男童女童被分别赶上两辆铺了油布的马车,车棚虽不大,所有人一个挨着一个刚好坐满。棚壁上两扇木窗被人用油布钉的死死的,索性车帘盖的并不严实,勉强能看清身边人的轮廓。
沈泠舟听到坐在自己左边的女孩一声轻叹:“我坐这么大可还没坐过马车吶。这么好的衣服和吃食也只在孙妈妈这里见过。”语气中颇为满足。
“是啊,我爹娘早死了,家里遭了水灾,族里的婶婶带我逃难时还吓唬我千万别给人牙子抓走。刚被妈妈带走时我吓得要死,谁知道却是来享福。”
“我出门的时候,我娘哭的可惨啦。带我走的嬷嬷不许我哭,说福气都要被我哭没啦。以后若是踏实勤勉得了贵人的眼缘,还怕没有让爹娘享福的一天吗?你们说是不是?”一个稍大点儿的女孩喜气洋洋说道,小姑娘们纷纷应和。
真是一群天真的傻孩子,浑忘了上午阿南被拖走时的惨状。命攥在别人手里头,搓圆捏扁全不由自己,却还能蒙骗自己是要去过好日子了。也不知是真懵懂还是别无他法自欺欺人?
“哼!”一声冷笑,“你们莫忘了上午阿南是怎么像条狗一样被人拖走的。命都是别人的,竟还在这里大言不惭。”声音来自靠近车帘的位置,沈泠舟认出这正是上午替阿南求饶的女孩。
“那是她自己拎不清身份,说了要不得的话,妈妈早同我们讲明了规矩,她自己不肯听又怪的了谁?”立刻有人出声反驳,语调中夹着浓浓的不屑。似乎阿南的惨叫和口鼻中喷出的鲜血落在她们心里眼里,就像早晨的朝露,一转眼便消失。
“阿南说了什么?你可曾亲耳听见?不过是今天下午就要入府,那婆子拿她做筏给你们上眼药,镇住了你们,一会儿她才能有脸面!哈哈,这衣服,这马车不过就是让你们到了府上不至于汗流浃背,体体面面的让她卖个好价钱罢了!享福,只怕下辈子都轮不到你们头上呢!”女孩说的愤慨,笑的凄凉,好在被马车辚辚的声音掩住了,车厢里顿时冷如冰窖。
“说着你们,你们,难道你就不是我们了?”最先说话的女孩并不服气,“我只知道,若是留在家里说不定现在早已饿死,破草席一卷丢进乱葬岗了事。出来挣命,给人做丫头好歹还有一线生机!以后的事便以后再说吧,莫非你还有什么更好地法子么,宁大小姐?”一阵低笑蔓延开来,沈泠舟能听见那被讽刺为“宁大小姐”的女孩狠狠喘着粗气,却无力反驳。真的无能为力,才能这么听天由命苦中作乐吧!沈泠舟默默听着,再不敢认为身边的这群女孩都是少不更事的丫头片子。
走了不知道多久,马车终于停在一扇红漆角门前,有人掀开帘子吆喝着命令她们下车。虽只是角门,却足足有六米宽,可以容纳两辆马车并辔出入。阳光明晃晃刺的人眼睛酸,沈泠舟眯了眼打量着那大门上一对锈纹斑驳,威风八面的兽环。一入侯门深似海,虽然还不知道这府里住的是谁,京城之地能撑得起这份门面的屈指可数。不管前方是刀山还是火海,她一脚踏却是再没有回头的余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