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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老兵的光辉岁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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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马爷爷,您还是这般爽朗,身子骨比以前更硬朗了呢!”秦天看着独臂老者,甩袖行礼。

    “小娃娃,你认识老子?”独臂老者疑视着秦天,眼前的少年,令他生出极为熟识的感觉,甚至还有几分亲近之感,一时之间却又想不起到底是哪家的娃娃。

    “马爷爷,您真的不认识我了吗?”

    秦天撸起左臂衣袖,露出小臂内侧一处菱形的蓝色胎记……

    老头儿神色一凛,目光从秦天的脸上和手臂上游移打量。

    “你是……秦天小子?!”老头儿有些吃惊地嚷道:“你怎么来长安了?你爷爷知道你来找我吗?”

    独臂老者名叫马戎,本是长安籍人氏,身处边地数十载,与秦守革等人都是戍边的老兄弟。

    八年前,他从边地回到长安,届时,兄已故,弟已亡,祖宅遗产都归了两名侄儿,他也不争不闹,来到这‘安乐窝’搭了个茅草棚子,就这么住下了,一呆就是八年。军部每月放的微薄退休银子都变作了酒钱。

    马戎从未娶过妻,更谈不上生子,他孑然一生,倒也洒脱畅快。

    “我离开的时候,你还是个小萝卜头呢,没过几年,个头都快赶上我了!”马戎不无感慨地说道,又一指林平,问道:“这是谁家的娃娃?”

    “马爷,我爷爷是林大富。”林平自报家门。

    “噢,原来是那个老吝啬鬼的孙子啊,你爷爷还活着?啧啧……”

    马戎连连摇头,仿佛林平的爷爷还活在世上,是一件很不可思议的事儿,且令他十分遗憾。

    想必,作为‘望亭’唯一老士绅的有钱老爷林大富,年轻的时候,没少和这些外来的兵油子闹腾,或许还结下过梁子。

    ——土生土长,有钱人家的少爷带着护卫家丁,与外来戍边血气方刚的年轻军士相遇,互相看不顺眼,私下里总会擦出些血腥的火花,这是在所难免的剧情桥段。

    许是为了镇子上唯一一家酒店的年轻老板娘,为了她先敬哪一边的酒。许是为了谁先踏进只容得下一人进出的小巷……

    一杯酒引的战争,一瘦巷引的血案……

    老人、中年人……

    每个男人都曾有过年轻的时候,每个年轻人,多多少少总会做几件幼稚而热血的傻事,比如打架,比如冲冠一怒为红颜,比如……仅仅是对方一个嚣张的眼神!

    如此种种,或许真的很傻很天真,却是每一个老人在最后几年里回忆最多的场景,胜过怀念曾经的红颜知己。

    这,就是男人!

    想必,林老爷子没少在孙子面前炫耀自己曾经的光辉岁月,曾经的辉煌战绩。

    ——在边陲那么个破镇子上,敢和凶悍的年轻边军叫嚣干仗,头破血流,确实是件值得骄傲的事!

    人年纪大了就喜欢唠叨,老爷子反复念叨曾经的‘霸道人生’,林平的耳朵里都听出老茧了,对于老爷子和马戎、秦守革之间的青春纠葛,简直到了如数家珍的地步,睡梦中都能讲出一两件老爷子引以为豪的公案。

    “老爷子,您还为凤鸣巷被我爷爷擒住后泼粪的小事生气呐?”

    林平嬉笑说道。

    “老杀才!老狗才!”马戎拍桌子大骂:“这个不要脸的老东西,不敢真刀真枪的干,竟做些不入流的下作勾当!要不是那晚上我喝多了,万万不可能中了你爷爷那老狗才和几个狗腿子家丁设下的埋伏!”

    马戎单臂撑桌而起,怒容赤面,脾气不减当年!

    “嘿嘿……那老狗才一定将我说的极为不堪吧?!”

    林平一个劲儿地傻笑,马戎怒不可遏——在老头儿看来,林平如此表情,似是对他的同情,故意傻笑,不愿驳老爷子的面子......在马戎看来,这是对他最大的羞辱!

    “臭小子,别得意。”马戎冷笑道:“你家那个老不死的,肯定没跟你说过,第二天下午,他被我们兄弟几个丢进了茅坑里,挂了一身的‘金条子’吧?嘿嘿......”

    边军,尤其是大唐的年轻戍边军士,都是血气方刚的汉子,绝不会白白吃了哑巴亏而不报仇的,第二日自然又是一番血战,地头蛇一伙的林家少爷落败,被一众年轻边军浸了粪坑,倒也在情理之中。

    马戎炒了隔夜的冷饭,让秦、林二人填饱了肚子,又收拾出地铺棉被,虽简陋,毕竟也算有了容身之地。

    马戎点上旱烟,凑近桌上的油灯前点燃,吧嗒吧嗒猛吸,一阵烟雾升腾。

    “我这个老不死的虽穷,总不至于让你们两个娃娃饿肚子,以后每日少喝一角酒便是了!”马戎道:“只不过,你们两个来得仓促蹊跷,老子我虽是个粗人,但绝不是白痴!秦天,你给我说实话,你来我这儿,我那老哥哥知道吗?”

    秦天知道瞒不住,也没想过要瞒马戎,于是将如何离家出走,如何欺骗秦守革,又是如何一路艰辛来到长安的经过大致说了一遍,只是隐去了燕云的身份与刺杀之事,只说是遇到了前来长安的贵人。

    “嗨!”马戎听完一拍桌子站起身,烟锅子里的烟灰洒落下来,灰屑中夹杂着几缕正燃烧的红丝:”胡闹!真真胡闹!我那老哥哥现在不知道急成什么样了,林家以为一脉单传的儿孙遇害了,更加是鸡犬不宁!这这这......格老子的,简直胡闹台!”

    林平低下头,偷眼里用眼角看向秦天。

    秦天心中好生惭愧,想到待自己如亲孙般呵护的秦守革,想到他这些时日定然心急如焚,更是愧疚难当。

    愧,却不悔。

    为了报仇,为了满门冤魂,一百八十六口性命,秦天必须这样做,他已经不能再等,他一定要来长安,即便杀不了强大到难以想象的仇人,哪怕看上他一眼,也能填薪心头仇恨的火焰!

    “都给我去写信,给家里报个平安,明天我给你们递回去......别磨蹭,赶紧的!”

    马戎吹胡子瞪眼,举着铜质的烟杆子,仿佛秦天和林平敢说个不字,烟杆子就会朝他们的脑壳子上狠狠落下。

    秦天和林平不敢有丝毫异议,马戎这才收了烟杆子,走到屋子的角落里,搬出一直破木箱子,翻找许久,才找出一支不剩几根毛的秃笔和几张泛黄的纸。

    “写!两个都写!”马戎将秃笔和黄纸拍在桌上,破木桌一阵摇晃,险些散了架子。

    林平面露难色道:“老爷子,这笔墨纸砚只有笔和纸,没有墨与砚......您不会是想让我们挥刀割肉写血书吧?”

    “少闲话!”马戎一烟锅敲在林平的脑门上,疼得他呲牙咧嘴。

    “学问没几两,书呆子的臭规矩倒是染上不少!斗大的字儿识不得一箩筐,穷讲究个啥?!”

    马老爷子放心手中的长烟枪,走到水缸前湿了湿手,旋即行至灶台后抓了一把燃尽的灰烬,在手中捏巴了几下,似在揉面团、捏泥人也似,回到桌边,将满是褶皱与老茧的手掌摊开,只见其掌心中一团粘稠的乌黑......

    “嘶......干了点儿!”马戎说着,干咳了两声,润了润喉,一口唾沫星子吐在自己的掌心里,复又合掌揉捏了一阵,最后摊开手,满意地点了点头。

    “蠢娃娃,傻愣着作甚?还不快蘸上......风干了又得费老子的唾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