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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夏语澹饱含希望的眼睛注视,花姑双手叠放在桌前,这是一个长谈的手势,道:“得个孩子不容易,你要有个准备,下次行经第一天你就要过来让我检查,等行经结束,过五天之后每隔一天你还得过来检查,直到下下一次行经到来。一个月事周期,我才能完全确诊。这一个月,你要清淡饮食。”花姑看着夏语澹的素颜很满意:“而且这一个月,尽量不要再用胭脂水粉,头油发油,香胰子,衣服的熏香,那些个有气味的东西你最好都不要用。”
夏语澹唬道:“为什么不要用,是这些东西有问题妨碍了我的子嗣吗?”
夏语澹很久的以前也读过几本宫斗的小说,花姑这么一说,夏语澹顿时想复杂了。
“这些东西会掩盖你本身的气息,会妨碍我的诊断,正常情况女人用那些个东西当然不会妨碍子嗣的。”花姑停了停,觉得夏语澹算是一个有见地的女子,所以解释了一下道:“除了人之外,沈娘子见过猪牛羊等动物是如何受孕产下小崽的?”
“啊?”夏语澹不知道花姑为什么会说到这个,不过夏语澹小时候住在和庆府的农庄上,倒是见过的,所以点了点头。
花姑含着笑意道:“说起来人是人,不是那些动物可以比拟的,可是某些地方,人就未必比得上动物了。动物无需指导,本能就知道何时□□才能诞下子嗣,就是我们所说的发情了,动物有效发情的时候身体会散发特殊的气味吸引另一半,只需一次就播种上了。在这一点上,我们人可远远比不上动物,我们人不会再像动物一样明显的发情,也同时失去了那样判断的本能。”
“难怪了,以前庄子上给母猪配种的时候,我就奇怪,怎么算得那么准公猪牵进去一次就成了,只那时候我年纪小也不能问那些问题。”夏语澹了悟,然后用古怪的眼神看花姑,断断续续的道:“你要检查我……一个月事周期,那……我……这儿?”
“我行医四十五年,专断妇人内症,断的就是这个。有的动物不会发情,就是天生不孕。到了人这儿,做那事本身就是快乐,和动物的‘发情’是不同了,但进入那个时间段,人体还是会分泌出特有的液体,散发出特有的气味。我从脉搏,气息,体态等方面,还是能够断出一些来,这也是我全部的本事了。”花姑又沉吟了一会儿,才道:“其实就目前看来,沈姑娘气血充盈,身体上,骨架,肌肉,脂肪的比例也是恰到好处,也就是俗话的宜男相,我已经有九成把握,沈娘子的身体没有问题。那夫妻之事,能不能生孩子,也不只是女人这方的问题。”
后半截话花姑的眼神和音调都很镇定,却给了夏语澹窒息之感,夏语澹深吸一口气才道:“不是还有一成把握没有确定吗?”
花姑深深看着夏语澹,颔首道:“这世上为女子不易,沈娘子明白就好。”
花姑行医四十五年,见得太多了,子嗣之事明明是男子的问题,却一味的把责任推到女子头上,要一个健康的女子承担无子的骂名。所以花姑在最后才会那样提醒夏语澹。
夏语澹摇头,道:“我的相公立家守业也不容易,如果可以选择,我情愿是我的问题。”
在花姑的叹息声中,夏语澹转身离去。
走在铺了鹅软石的小道上,夏语澹彷徨无力,尽是一口气走不出瑞仁堂,在沿边的一块怪石上坐下了。多年前,高恩侯府还想把夏语澹送给兴济伯当贵妾,不正是瞧着那时候,夏语澹就已经出落得一副好生养的模样,其实不用花姑提醒,夏语澹明白生个孩子不是她一个人的事儿。这样的明白让夏语澹全身泛冷。
三年了,在夏语澹的身边,成亲三年还没有生育的年轻夫妻很少很少。毕竟现在夏语澹接触到的各府上的年轻媳妇们,对于她们来说,繁衍后嗣是她们最大的责任。像温神念和何氏,元兴三十年五月初九成的婚,三年抱两,第一胎是女儿,上个月儿女算全了。温持念和郭氏元兴三十一年三月成的婚,倒是两年半没有孩子,可是夏语澹是知道的,那是郭氏还不想生孩子。郭氏善歌舞,通音律,是个舞蹈大家,生孩子很影响舞蹈功底的,很多舞蹈大家在黄金年龄都不会生孩子,郭氏在进温家门之前,就把话先挑明了,她二十二岁之前不想生孩子,多潇洒。
像郭氏这样能生却不想生,才叫潇洒。可是夏语澹,她想要孩子,除了太孙妃的责任之外,夏语澹单纯的想在这个世上留下自己的血脉,一个家庭有夫有妻,有父有母,有子有女,对夏语澹来说,才是她完整的一生。
夏语澹懂得中医博大精深,不是她可以想象的,可是夏语澹有上辈子的记忆,还是知道未来的医学比现在单纯的中医发达太多太多,所以对中医也抱着怀疑态度。输卵管堵塞,卵子畸形,这些问题中医查的出来吗?人工授精,试管婴儿,这些技术中医有吗?如果必须选一个人出事了,夏语澹希望是自己,赵翊歆不可以。
赵翊歆那样的美好,他该完美到无懈可击,他不可以出问题!
女人无子,还可以依靠丈夫,男人无子,可以依靠妻子吗?夏语澹倒是想成为赵翊歆的依靠,可是这句话说出来夏语澹自己都不信,赵翊歆是丛林之王,夏语澹做不了这个依靠。
所以如果是夏语澹出问题了,夏语澹可以接受赵翊歆接纳了别的女子,别的女人生下了孩子,女人送走孩子留下。夏语澹可以理解成,做了一个试管婴儿顺便找了一个代孕的母体,那样生下的孩子有赵翊歆的一半血。夏语澹只要想到那样生下的孩子身体里留着和赵翊歆一样的血,就自信自己能做好母亲的角色。可是如果是赵翊歆的问题,那样的母亲,夏语澹也做不了!
夏语澹这么固执的要把自己检查清楚,也是为了日后给赵翊歆纳侧找一个正当的说服自己的理由,其实夏语澹知道的,前朝后宫建议皇太孙纳侧的呼声又开始了,谁叫太孙妃三年都没个动静呢。
当夏语澹走出瑞仁堂的时候,夏语澹整个人都迷茫了,不知道该希望自己有问题,还是希望自己没有问题。
回到藤萝胡同,夏语澹先洗了一个澡,泡过热水之后夏语澹泛冷的身体才恢复过来,夏语澹想这件事情总会挺过去的,先查清楚自己的身体,有病治病,没病再查赵翊歆的身体,他健康最重要,万一是他出了问题也不是说治不好,只是这中间的先后顺序,一定是先己后他。
夏语澹趴在窗口,一边擦着滴水的头发,一边在看院子里练剑的赵翊歆。
赵翊歆已经褪去男女莫辨的那种青涩,脸颊刻出成熟男人的线条,眉宇之间的英气压都压不住,阳刚俊美。现在舞起剑来有凶悍肃杀的霸气,泛着寒光的宝剑在秋风中吟啸。
一套剑法练完,赵翊歆只是微微的喘息,拖着剑和夏语澹隔着窗口,没有任何停顿平静道:“今早你去瑞仁堂,其实你不必去那种地方。”
赵翊歆和夏语澹也不是时时刻刻黏在一起。其实赵翊歆很忙,他每天要读书,每天要习武,皇上已经过了六十岁了,有很多的政务都正在手把手的教给赵翊歆接手,而且皇太孙和太孙妃有各自的朝仪,赵翊歆和夏语澹有各自的朋友,这样一算,夏语澹在皇宫中倒是常常一个人过,这也是夏语澹一直想生个孩子的原因之一。
每次夏语澹出宫,虽然有人暗中保护,但既然是在暗中保护了,夏语澹就默许他们什么都不知道,赵翊歆也默许自己不知道,今天却是突然打破这层默许了。
这一下措不及防,更深一层的,是夏语澹感觉到了心里的刺痛,夏语澹探出窗口把头挨着赵翊歆的肩上道:“我们早晚会有孩子的,早……晚……”夏语澹一字一字缓缓吐出最后两个字。
赵翊歆视线沉下来,道:“我想是我的问题!”
明明还是宜人的初秋天气,夏语澹打了一个冷栗道:“你不要这样说话,还没有确定了,我还有一成的机会。”
还有一成的机会,可以证明是夏语澹的问题。此时夏语澹放下自己的骄傲来维护赵翊歆的骄傲,让赵翊歆心疼又心软,赵翊歆拢过夏语澹擦得半干的头发,顺势抚摸着夏语澹的背脊道:“我们会有孩子的。”
夏语澹刚才那么说是一种信念,可是这话赵翊歆重复一说就好像事实一样,夏语澹紧搂着赵翊歆的脖子欣喜道:“真的?”
赵翊歆点了一下头,意识到夏语澹的脸枕在自己肩膀上,看不见自己点头了,而且这个姿势也不太好说话,所以单手一撑,从窗口进屋子,道:“我的事要是我不和你说,你也不会知道,既然你都瞎担心成这个样子了,我就和你说说吧。”赵翊歆还是很风轻云淡的,道:“我十岁那年,中过一次毒,后来下了猛药用以毒攻毒的方式解了毒,当时太医就说过,有残毒留在我的体内。”这句话今日夏语澹的耳内,夏语澹连眼泪流下来都察觉不到,赵翊歆显然是不想太深入的说这件事情,所以说话的语速很快,抬手擦了夏语澹的眼泪,还笑了道:“当时说十至八年,残毒能慢慢的排干净,现在已经八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