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掌柜是一个童颜鹤发的老人,看见一个女扮男装,年纪尚幼,却闲适的站在自家店门口的卖主,他一怔,本着与人和善的精神,上前一拱手道:“小娘子好!”
“掌柜好,掌柜生意好。”夏语澹赶紧拱手还礼,一顿之后,掌柜只是和蔼对人笑,夏语澹只能自己道:“我家公子画了一张画,请掌柜掌掌眼,估一估值多少钱?”
很少有女子卖画,卖男女之情的俗画,还被人看出来,是未婚的女子在卖画,为了避免可能的轻视和不必要的猜忌,夏语澹杜撰了一位‘公子’出来。夏语澹也不张口就说要卖给他,只是估一估,第一次直接面对,和人商谈价格,姿态很重要。
掌柜笑笑,道:“我先仔细看看。”
那位伙计站在掌柜身旁,夏语澹先把画交给伙计。
掌柜对夏语澹含笑,接过画卷展开,大体看了一眼,深究了夏语澹一眼,再眯起眼睛,把画的每一寸地方细细的观赏了,赏了许久,才问:“你家公子预备多少钱出手?”
夏语澹心里不是很有底,怕叫价少了,道:“掌柜看给多少合适?”
掌柜也不和夏语澹多话,简洁道:“四钱银子。”
“这么便宜?能不能再给多点?”夏语澹皱眉道:“我家公子画这张画,用了最好的纸,最好的磨,加上画废了的,笔墨也值百文钱了,还有这个功夫,画了一整天,四钱银子太少了。”
掌柜笑道:“若你家公子愿意在这张画上署上名号,我愿意再出两百文。”
夏语澹还是学生,不能署名,因此不满道:“我家公子的名号,就多值两百文?”
掌柜顺着夏语澹的意思说,道:“想你家公子在画坛是默默无名之辈,也无意于此流恋,这画才无名无章。因此,加了名号也不能让画身价倍增。你家公子画作上的功力,能画成这样是值些钱,这画立意也很新颖,然一个女子大胆而奔放的痴缠之情,却也不值得赞颂,我收下转卖,怕也卖不了太高的价格,所以它就值四钱银子。”
画这种俗画的有两类人,一是学徒,属于前者,二是正经读书人,画几张画卖卖贴补家用,属于后者,两类人都没有,或是不想要这样的名气,没有名号。没有名气,价格就高不上去,新颖的立意,并不代表能别世人接受和追捧,也就卖不到高价。
掌柜就是掌柜,虽然笑着,却是一只笑面虎。夏语澹觉得人家说多少拿多少太没面儿了,道:“你也说了这画立意新颖,新颖了之后谁说得准,或许有人特别喜欢这类画,愿意花更多的钱买呢,四钱银子实在太少了。五钱银子,怎么样?以后我家公子再有了画,还是卖给你店里。”
掌柜还要说话,赵翊歆走进来,站在夏语澹身后,冷冷道:“算了,不要卖了。”那口气,好像这画是他画的一样,他有权利做主,不卖了。
掌柜玩味的看着两人,夏语澹一脸可惜,赵翊歆表情坚定,才松口道:“这样吧,小娘子,五钱银子就五钱银子,再不能多了。我看在大家头一回打交道的份上,才多给一钱银子。我这生意,是从中赚个差价,差价也不多,且要是卖不出去,赔的都是我的,这张画赚,那张画赔,我的生意也难做。这中间的道理,小娘子明白吧。”掌柜口称着小娘子,目光却投向赵翊歆,认定了赵翊歆是‘你家公子’。
夏语澹自己挖坑自己埋,实在说不出口‘公子’二字,也只是看赵翊歆的脸色。
赵翊歆绷着一张脸点头,夏语澹认栽道:“掌柜说的是,我也不能让掌柜赔本了,谢谢掌柜了。”
“去拿钱。”掌柜使唤伙计,赵翊歆默默的先出去了,夏语澹对掌柜笑笑,等钱。
五钱银子,就是半两银子,半吊铜钱,夏语澹双手接了一串铜钱,收在身上,甩着一个空画筒出来,看赵翊歆一眼,也没有说话,两人一起远离了那家店,夏语澹一脸郁闷,才道:“我看那掌柜的眼神,为什么一眼就认定你是‘公子’,好像我是你小丫鬟似的,我这样的,像丫鬟吗!”
“有吗?没有吧。”赵翊歆在外头听见夏语澹信口开河的杜撰了一个公子出来,就想落实‘我家公子’的名头,倒真的没有拿夏语澹当丫鬟待的,有她这样的丫鬟吗。
“就有就有,把我看成了小丫鬟。别以为我看不出来掌柜来回看着你我,自以为你我之间的关系,我还有什么,不知道的。”夏语澹微蹙着眉头,把脸扭到一边。
公子和丫鬟之间有什么关系,还是拿着公子情画的丫鬟。估计掌柜还以为那张画是在红袖添香时所画,公子和丫鬟的红袖添香,最多就是宝哥哥和花大奶奶的关系。
“我没有那样想。”赵翊歆没有表情的郑重道。
“掌柜说得没错,我画的女子,她的感情也不值得称颂。”夏语澹转头看他,心中酸楚,脸上却笑道:“身为女子,她不能想,不能求,她只能站在那里,等人挑拣。否则,私相授受的结果,聘为妻,奔为妾。明明一个巴掌拍不响,是两个人的选择,却归咎在一人身上,丈夫还是丈夫,女子便成了妾,和气不公。公子和丫鬟之间,最好的结果也是如此了,红袖添香,还能传为佳话。”
夏语澹说完,就转身走在前面,赵翊歆一把抓住她的胳膊,道:“圣穆皇后,就是她自己看中的丈夫,上行下效,又有什么不可以的。掌柜就是想少出点钱,怎么少就往那地方绕,你那么计较干什么,你既然要那么计较,怎么张嘴就冒出一个公子来?”
圣穆皇后,是前朝周太|祖的皇后,周太|祖微末之时,圣穆皇后就不顾家人反对,嫁给了他。后来周太|祖登基为帝,发妻已亡,追尊她为皇后,溢号圣穆,周太|祖也没有立过别的皇后,百年之后,还把江山传给圣穆皇后的娘家内侄,可见周太|祖与圣穆皇后的感情,多么深厚,生死不改其心。
夏语澹看着赵翊歆,反省起来,觉得自己也真是太矫情了。张嘴冒出了一个公子,没有赵翊歆出现,也会被人想歪的,只是别人的想歪不重要,赵翊歆被对号入了坐,就莫名难堪了起来,道:“我不是说了,让你在外面等着,你凑上来干什么?”
赵翊歆没有放开夏语澹的手臂,而是顺势滑下,牵着她的手,笑道:“你不是说要请我吃饭,我还等着你这一顿饭,若你卖得多,我也能吃好点。”
夏语澹的手被他握着,并没有抽开,而是面颊微微发烫,握紧了他的手,不死不休傻笑道:“男女之间的情爱,说白了,就是勾搭和被勾搭的关系”
赵翊歆无奈道:“你还真是,什么话都张口就说。”
什么话都张口就说,也只有我能消受得起你。赵翊歆剩下半句话,温和的看她。
夏语澹轻轻的自拍嘴巴,却笑道:“我有什么,不知道的,我全知道。我既然画了这种画,当然要知道这中间的风月情债,才能传递相思。有哪一个画家没有画过这种画,先生以前外出游历,用完了盘缠,还画过好些呢。”
在没有岛国动作片的此时,画工用画笔给大家做了启蒙,并担负起了,慰藉宅男宅女寂寞心灵的重担。
图画,阳春白雪,没几个人需要和欣赏的过来,还是走乡里巴人的路线,通俗的,一眼就看见卖点的好。
夏语澹是没有想过,她的画能成为传世的名作,只要能卖钱,换钱来过日子,证明自己不是一条米虫就够了。学画的人不知凡几,名家有几个,而且很多名家都是死后才追为了名家,死前的他们,多么坎坷,才强加给了作品,深刻的寓意。
夏语澹就是高兴画这个,满足道:“其实四钱银子已经不少了,还多加了一钱,不过第一次和人做生意,开头好,起步高,高开高走,钱财才能滚滚而来。扣除笔墨的成本,我有赚四百多文钱,我一天画一张卖一张,一年三百六十五天,我就是这辈子出不了师,一年也能赚来几十两。”
需要动脑构思的东西不能那么算,但夏语澹那么刻板的算一算,就开心得不得了。就算画了这种画被掌柜误以为丫鬟轻忽了去,也比整天无事生产,一文钱也赚不来,在家做一件华丽的摆设,要强出许多。
赵翊歆看夏语澹弯弯带俏的眼睛,那双眼睛绽放出一种流光四溢的神采,让人心动不已。
有钱的人是大爷,夏语澹有钱了,豪迈了,道:“我请吃饭,你要吃什么。我们把这笔钱全花了,庆祝庆祝我第一次,赚了钱。”
赵翊歆豪不客气,道:“起码要有酒有肉吧,先说好,不是好酒好肉,我是下不了口的。”
夏语澹和虞氏出过屈指可数的几回门,仔细想想地理位置,停住脚步道:“这片街的东西太贵,我们换个场子,这儿,一直走,往南走去不去?那里十八里铺很热闹,十八里铺有好多这里没有的小吃,还有得吃有得玩,街边有杂耍的,斗鸡的,斗蛐蛐的,去不去?”
十八里铺比之棋盘街,是真正升斗小民的聚居地。
赵翊歆点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