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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凡说着,就见宁馥似笑非笑,这目光看得他浑身发毛。
宁馥从来不曾用这样的目光看过他们其中任何一人。
话越说下去,声音便就越小,最后,索性没有声音了,他默了默,深深的垂了首:“我明白了。”
明白了。
宁馥要跟韩尘彻底划清界限,他们跟着宁馥,必须也一样。
宁馥的笑容未改,但却满意。
“明白就好。”
点到即止是她不知何时养成的一个习惯,说收便收,面容立即就肃穆起来:“你需要知道,现在不知道有多少双眼睛盯着我,无论我是不是真的会替祁蘅办事,却是断断不能再让人看见我这边跟韩尘有什么瓜葛了。若是我们没有搬出那个府院还可以借口说我只是个暗桩,可我已经算是与韩尘割席,便就面上必须做到滴水不漏方才是生存之道。”
周凡面容微苦,点头应是。
先前在东吴,宁馥好不容易与韩尘之间没了间隙,她好不容易将心中的设防对韩尘卸了下,却是这高兴的日子还没过几天,再回到京中的时候便就……
姑娘这一生,才过到这般年岁而已,她的身上,得扛下多少压力……
“我知道并不怨怪你,但是韩尘这边却……”宁馥叹了口气,颇有一番此事不提也罢之感,末了拂了拂袖,道:“方才说起乔家的事情来,先前握着的那些乔二老爷的资料,这两天盯紧些,归整好,以保我们随时可以拿来用。”
提到这事周凡还是比较愿意去做的。
晚上歇下之后宁馥一人在屋里毫无睡意,天气还很好,虽然晚风凉了些,但是披上外衫的话打开窗子也不觉得多寒,朗朗明月皎洁在天空上,如同一盏明灯,银辉悠悠无声的轻撒在这片人间土地上,夜无声,夜无风。
十分好月,照不照人圆都不当紧。
世人都经常歌颂明月当空如人生的指路明灯,她看着这月色,只觉得自己从未曾觉得自己的人生出现过什么指路明灯,她这两世为人,两世的路都是那么的黑不见光,没有尽头。
一阵浅风轻轻袭了上来,发丝被轻轻撩起,发尖挠得脸颊微微一痒。
这一垂首,没设防,腰间就被一双熟悉的手臂轻轻揽了住。
她的目光微不可察的收了收。
她伸袖一拂,那窗子便合拢了一室的月光。
天地似乎都因为这突然的黑暗而变得萧索空荡,空室却似有风,这风吹过荒野,仿佛身周是茫茫无际的芦苇荡,风一吹过,革浪便发出簌簌的声响,她的腰被他这般亲近的挽着,她的心却是那般的空旷。
很多如烟的往事在这个时候不可抑制又汹涌的从她的脑海中击过,但却敌不过她坚韧又冷硬的一颗心将这一切拂袖拂之远去。
一切都离她远了,只剩下一片白地。
一切都是迷蒙萧索的,如风过指尖,抓不住的,都是徒劳的。
“在想什么?”
她微微一笑,在这黑暗之中明知他看未必能够看得清楚,她也要做足了疏离。
“你看,你总是这样不管不顾的在我这里登堂入室,若不是东吴那些个日日夜夜,我几乎要怀疑你是成心想置我于死地,将我推到风口浪尖让我生死由天了。”
他却贴近身来,紧紧的贴着她挺直的脊背,下颌抵在她的颈窝处,双唇几乎下一瞬便就会覆上去。
她清晰无比的感受得到他的吐呐。
“我怎么舍得……”
“可你确实这么做了。”她道。
声音稳定,就像他这般的亲近丝毫不曾影响到她的心跳。
身后半晌无声。
也不知过了多久,又或者根本就并没有过多久,她听见他极低的轻语:“你怕了。”
“是的,你也应该怕。”
腰际的手突然将她转了半圈与他面对面起来,室内的昏暗并不能影响到她超于常人的视力,她清晰的看见他精准的凝视进她的眼睛,有那么一刹她分神的在想,他是不是也如她一样,于黑暗之中也能如此视力超凡。
“那你跟我说一说,你想拿我如何。”
她笑了,不露痕迹的抽身,脱离他的轻挽,语气是有些无奈的笑的:“我区区一介从九品的女官,能拿您一品大员太傅大人如何?”
他似乎松了口气,也笑:“那你就应该相信,连你都不能拿我如何,那么别人就更不能。”
她没再接话,就这么半笑不笑的看着他。
……
“他这样圈钱套钱多久了?”
素缨楼办公厅内,宁馥将手里的秘卷小心收起,抬眼问周凡。
周凡道:“有半年多久了,过了这个秋天就差不多一年了。”
宁馥听了这话就是一喜,笑道:“那他看来尝到了不少甜头,现今的手笔也越来越大了。”
周凡微笑道:“可见事实确实如此,李挚寒早前也只是因为有人向他借些小钱周转而稍稍尝到些甜头,这才慢慢的不知是哪来的法子,想到要向银号借钱,然后再高价借给他人来收取中间的暴利,现在做了快一年,金额也越来越高,看来是路子广了些,胆子也大了。”
“甚好。”宁馥一笑,将密卷锁好便起身:“去清藤学院。”
得了通报,院正这边就准备好了茶点,宁馥进到书房的时候茶汤的温度正正好,这种体贴不是人人都有资格安然享受的,她心中甚是感恩,一口茶入腹,便向院正深深言谢。
院正却是拂袖:“若没有你的相助,我也不可能明哲保身,而这学院的一众学子还不知道要受到什么样的牵累,多少学子在学院修习,一生的前程全都押在这里,一旦受累,多少人的前程都会尽毁,你在东吴有多艰险,便就是你未言语过半个字,我心中也是有数,区区几盏茶,有什么当紧,你自然受得起。”
这一番话言语出来,宁馥更加感恩。
自己的付出别人晓得,这就值得。
与院正并没有什么不可说的,她坐上这个官之后,给学院的学子行了些方便的同时,她自己也自然得了些方便,这些不必言说彼此心中明白就足够,是以问起一些人的相关之事来,她在院正面前也不曾绕过弯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