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纷纷扰扰,恩恩怨怨,一切到头,尘埃落定。
永安宫是后宫最阔大的宫室,委身在八尺凤舞牡丹方巾襦上,举目四顾,看金红洒地的华丽幔帐飘摇浮动,大热的天气里,太后脑门上微微见汗,手里的佛珠转动愈来愈快速。愈转愈显得心浮气躁,仿佛身子下面铺着的不是柔软的锦缎而是滚烫的火炭。忽然,她双目猛的睁开,身子一僵,就直愣愣的倒了下去。
“太后,太后!”侍奉的宫女一叠声的叫着涌了过去,一向死寂的永安宫终于骚动起来。
太后急病晕倒。消息传来,皇后和袁妃相视一眼,表情一致:老大神这是拿不出什么别的招了。竟然用了这个法子。向华伯府衰落的厉害,已经无法与她入宫之前相比,往日手眼通天的人物,如今几乎被人操纵了耳目,如今黔驴技穷。不过,只要没死,再深沉的晕迷也有醒过来的一天,有本事你就继续装下去吧。
两个儿媳妇同时梳妆整顿,来到了永安宫:婆母病了,定然是要床前进孝的。
不出所料,还没进入永安宫,就被宫女拦下了。太医吩咐了:太后需要静养谁都不必来拜,不如回去抄几卷经文给哀家祈福。
袁妃一脸哀痛:“太后急病,本宫心痛不已。其实往日里我每天都有给太后抄经,只求佛老庇佑她老人家福寿延绵,如今仍遭病痛,可见经文效果有限,求医问药才是正经。”
皇后紧跟着道:“对啊,莫说是全大夏最尊贵的太后,便是一般人家,婆母病了,儿媳妇要是要睡在床脚侍奉汤药的。本宫不才,却懂得最基本人伦孝道,难道婆母连这个要求都不给我吗?”
两人只管往宫殿走,却被宫女拦住。永宁宫昭仁宫的随从一看,也上前去招架,生恐这般下人的手碰到这两位主子。推推搡搡眼看要混乱,太后身边那老麽麽一个眼色使出来,永宁宫大小宫女中人一起涌出,人挨人跪了两排,应是用人墙封了路。看着那一派黑压压的后脑勺和屁股,皇后牙酸:这主意到底怎么想出来的?再硬闯就真说不过去了。习惯性看向袁妃,袁妃却并不有何意外和为难,她瞟了眼咸福宫:没关系,其实我们还有一个队友,另外一种意义上的。
果然,不出袁妃所料,一炷香后,李妃就来了:为何会晚一步,一方面她就是喜欢让别人等显得自己高贵些,一方面她在宫妃面前出场,总要做最华美隆重的一个,装扮起来未免费时间,随着年龄越来越大,花费的时间就越来越多了。
“太后,姑母,我的亲姑母啊。”李妃原本以为这件事情会是她所料的结果。书衡意外遇刺,齐王急病暴死,顺理成章就是她的儿子齐王即位了。为了混淆视听,她狠狠心,连齐王妃李玉兰也牵连其中,你说我是黑手,难道我会害自己的侄女和儿媳吗?只要安排一股人马同样去佯攻齐王别院就可以了。至于张蝶衣?那就是个意外,与皇位相比,区区一个女孩算什么,况且又不姓李。
然而事情的发展却严重超出了她的预估。明明她安排的好好的,却不料刘旸运气这么好。张御史参他皇庄事务处理偏私夹带,皇帝果然生气命他重查。她便趁机做手脚,命人将疟疾病人和麻风病人的血液和口沫放进了他的酒水里。谁知道他如此命大,把酒尽数给他向来厮混的下层兵士喝了,自己返工重做为避免落下“饮酒误事”的口实,原本酒瘾不小的他竟然控制住了!
他活下来了!知道事情要大条,李妃心凉了一半,但终究还有一丝侥幸。
但她不料书衡命更大。按照李玉兰送来李府内用的紧急暗号,袁书衡掌握了她一个要不得的把柄,回京就要害她。李妃大怒拍桌子:果然是个伪善的,跟她姑母一样,要害我们,姓袁的生来要跟我们姓李的过不去!若不是担心着侄女,她也不会行动的这么仓促:自然手腕高明的李妃觉得自己计划可以更完美。太后姑母总骂她没脑子,她就要做成一件大事给她看看!
然而事后消息传来,李妃还剩下的一半心还是凉了凉的十分彻底!
她又恨又怕,恨不将书衡挫骨扬灰变成荒野间一把土。好好的女孩子穿什么男装?没规没矩!好好的女孩子骑什么马?不温柔贞静!竟然还养了只野兽?居心叵测!肯定是居心叵测!她只恨皇帝:你看看你都选了个什么儿媳,真是眼瞎。那小贱人竟然逃过了一劫?天亡我呀天亡我!
知道自己闯了大祸的李妃,把头一缩躲进了宫殿,让人把宫门关得紧紧的。只等着姑母把自己叫过去挨骂了。常例就是这样。然而,消息传来却是太后病倒了。李妃顿时慌神:她晓得自己定然要挨骂,只是不愿意面对,而内心深处还是指望着太后实施援手的,都是李家人,她不管?但是现在她却病了,那怎么办?谁来收拾烂摊子?
“大胆,放肆,狗奴才连本宫都敢拦着!”李妃顿时不依了,一脚踹倒一个跪着的宫女。怎么可以,你怎么可以这个时候病倒?她盯着永安宫深处又叫出来:“太后,姑母,您让我进去,我是淑妃,是您的亲侄女啊,不是外人。”
太后如今是她的救命稻草,她怎么会被两堵人墙挡住?她也顾不得仪态了,带着咸福宫女就往里头冲:“放我进去!你们这些混账,连我跟太后尽孝磕头都不允许,黑心肝的奴才,我的姑母还在低头不知死活,你们这是在干什么!”推推搡搡,又扯着嗓子喊:“太后,太后您应一声啊!您这是怎么了?”
袁妃和皇后早离开几步免得牵连到自己,冷眼看着李妃带着人厮打推拒,瞧她鬓乱钗堕,衣衫凌乱,天又热,她叫得又卖力,妆立即花了,帕子一擦,一张脸晕染的不成样子。皇后看得皱眉,忍不住想真该把皇帝叫回来,让他看看的女人到底是什么模样。
不过皇帝没看见,她的儿子却看见了。斯文俊秀的齐王看着母妃的样子惊讶的矗在那里动弹不了,生动的诠释什么叫做目瞪口呆。内心语言若是翻译出来那一定是:哦天呐这个疯妇绝对不是我的母妃!
不知何时消息的流传变得这样快。小六,三公主,张妃王妃,连甘府的靖安公主都来了,怀着二胎的她挺着肚子和书衡站在一起。大家一起看着李妃那么卖力的往里冲,没有一个人说话,动作。
齐王站在那里又是尴尬又是莫名,出了一脑门的汗,最后还是忍不住开口:“母妃,你干什么呢?不如大家一起等太后的懿旨呀。”
李妃生气儿子竟然不帮她,但被这么多人看着也察觉到不对多少捡回了些脸皮,悻悻然停住了手,冷哼一声扫视皇后和其他嫔妃:“太后病重,你们一个个都不担心,专等着看戏!不孝不善!”
大家沉默,集体转头看别处。
而永安宫内,正虚弱不堪的躺在床上的太后却是恨不得自己真的病倒算了。这个世界真是太糟心!
她暗恨自己当初控制心太强,挑了李妃这么个草包进宫。以至于后来发现局势不对想要培养一番,却发现这个蠢货全然没有伶俐起来的希望。哎,若知有今天,早些时候就该狠狠心谋死了她,也没了今日这滔天大祸。都是信佛的缘故,我的心竟然变软了。这世界上真有地狱阴司的吗?太后心里一恨,扯碎了手里的佛珠串子,叮叮当当上好的开过光的小叶紫檀散落一地。
这论起来不过是自己种因自己得果,按理她应该更信佛。但太后的思维是自己永远伟大崇高,所以只得出结论:连佛都不是什么好东西,白赚了她好些灯油钱,却全然不见发挥一点效用。连佛都不肯帮她。
外面的吵嚷她听得见,如今躺在床上耳朵里都是李妃的叫嚷和哭喊。只听得她心烦意乱恨不得跳起来抽她两个耳光,这么一想,胸口倒真的开始烦闷了。她坐起来喝了杯凉茶,又慢悠悠靠下去。皇宫里最该到的人不在,把战场留了女人,那还真是没人奈何得了她了。不就是拖嘛,现在看来,最不想发动的后招还是要用了。
隆安公主从避暑山庄回来以后就一直躲在宫殿里不出门。为了避免刺激到她,一向都只知道安分守己的王妃亲自出马帮她应付各方或真或假的关心问候者。她心里也气:好好的乱跑什么?别人也就算了你个老大不小的觅亲公主也在外头住着。出问题了吧?那你也该在外面住着呀,避避风声过个三五月再回来,这急吼吼的回京正处在风口浪尖,你缩着就躲得过吗?现在看到一直闷着的女儿终于出门,王妃心中高兴不起来更是忐忑,不知道别人要怎么讲她。
但很显然,大家各怀心事,都忙的很,没有人去关注一个受到匪徒侵扰的,不受宠的公主。隆安自然要过来,毕竟她一直都在侍奉巴结太后,收到消息自然也要来看看。
李妃看了隆安一眼,强忍着心虚避开了眼。平常她也收三公主不少好处,但制定计划的时候为着假戏做真,本着“无毒不丈夫”的原则,一点不透漏消息,所以从未经历过什么血腥场面的隆安公主几乎晕死过去,醒来就吐吐完继续晕。人的脑浆喷洒的血液将她的噩梦涂抹,她多日不敢入睡。
李妃硬的不行就来软的,走到大殿门口扑通跪下跟永安宫人对跪。隆安公主左右看看,发现其他嫔妃公主皇子都只站着,看着,一点都不关心太后!她默默上前一步,竟然也要去跪到李妃身边,王妃一惊,急忙拉住了她,眼神焦急的制止。隆安公主诧异,她向来瞧不起自己母妃觉得她又不出色又不会争宠,但想到自己回京后母妃为自己做了多少事,李妃和太后却连派人送个问候都没有。终于多少认清了些亲疏,她还是后退一步,又跟在了王妃身边。
按品大妆端庄华美的太子妃领着豹子走过来的时候,所有人都看了过去。书衡远远瞧到了,心中升起些难以言喻的期待和兴奋,到此为止了!胜利收幕的,是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