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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懂。”
天将向前一步,挡在他的身前:“我认识的方横斜并不是为私情置大业于不顾之人!”
他的声量微高,引得慕枕流瞩目。
方横斜道:“私情不错,大业不错,若两者兼得岂非非常之不错?”
“谈何容易?”
方横斜道:“若事事避难求易,我们岂能走到今日之地?”
天将道:“你不是最讨厌变数的吗?留下慕枕流,就是最大的变数。”
方横斜点头道:“是啊。”
天将瞪着眼睛,若是眼珠子能脱眶,想来已经瞪到方横斜的脸上去了:“那你还要保他?”
方横斜又点头道:“不错。”
天将双拳握得咯咯响,似乎在考虑自己一拳挥上去,能不能打醒他。
方横斜道:“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或许等一等,便有不一样的结果。”
天将道:“千岁爷和慕枕流有何不同?你竟厚此薄彼!”
方横斜轻描淡写地拨开他拦在身前的手,道:“他是我师嫂。”
“……”
方横斜在慕枕流的面前坐下。
慕枕流抬眸看着他。
方横斜道:“这几日天气真糟糕。”
慕枕流道:“的确很糟。”
“不适宜赶路。”
“有些路,就算不适宜也非走不可。”
“我是说,路况太糟,有时候会拖住赶路人的脚步。”方横斜招来店小二,要了两壶茶和三碗面。
一壶茶一碗面送给了孤零零坐在门口的天将,剩下的放在方横斜和慕枕流的桌子上。
方横斜将筷子递给慕枕流:“这样的天气,吃一顿热腾腾的汤面,既能暖身又能暖胃。请用。”
“多谢。”慕枕流接过筷子,慢条斯理地吃起来。尽管他很饿,但吃面的动作依旧很斯文。
方横斜也是。
与他们截然相反的,却是坐在窗边的天将。
方横斜和慕枕流听着那里不时发出“嘶嘶簌簌”,都有些忍俊不禁。
剑拔弩张的气氛竟有些松弛。
慕枕流发现,明知彼此立场想对,也很难对眼前这个人产生敌意。
吃完面,方横斜亲自斟茶:“虽是粗茶,却自有一股田野山间的粗犷之气。漱石不妨试试。”
慕枕流举杯的手微微一顿,抬头看方横斜。那人垂眸品茶,似乎丝毫未察觉刚才的称呼过于亲昵了。
“方府主。”
“慕大人。”方横斜放下了杯子。
慕枕流的杯子依旧举着:“方府主以为,景氏江山……还有救吗?”他每一字都斟酌再斟酌,花了极长的时间才将整句话说出口。
方横斜面不改色:“当然。”
慕枕流道:“如何救?”
方横斜道:“让适当的人做适当的事。”
慕枕流道:“如何让适当的人做适当的事呢?”
方横斜笑道:“总有办法的。”
慕枕流道:“为何不是让不适当的人不做不适当的事呢?”
方横斜笑容微敛,眼睛闪烁出不同寻常的光彩:“请漱石……”他突然站起来,看向门外。
慕枕流跟着看过去。
门外空无一人,但天将已经等在门口。
方横斜叹了口气道:“可惜不能喝完这杯茶。”
慕枕流眨了眨眼,方横斜和天将已经出了门。临行前,方横斜转过头来,对慕枕流抱拳道:“后会有期。”
竟这样走了?
难道,他来这里只为了替自己解围?
慕枕流一头雾水地起身回礼,眼睁睁地看着他撑起伞,与天将一道,看似悠然,实则迅捷地消失在雨幕中。
未几,急促的马蹄声由远而近。
一道身影闪电般从食寮前划过。
慕枕流蹙眉。尽管没有看清楚那人的样子,但是那身衣服……
“砰”,食寮的门板飞起,朝慕枕流砸来。
慕枕流下意识地抬手挡脸,那飞过来的门板就被劈成了两半,砸在左近的桌子上,自己被一个臭烘烘黏糊糊的怀抱狠狠地抱住,一点儿都动弹不得。
“你怎么现在才吃饭!”
对方恶人先告状。
慕枕流愣了愣,忍不住笑起来。
“还笑?!”谢非是放开他,狠狠地盯着他,好似要补偿这几日只能想不能看的空虚,“就算吃饭,也不找个显眼点的地方,这么小的一个食寮……能有什么好吃的!”
慕枕流见他贪婪地盯着自己的空碗,笑道:“有很好吃的面。”
谢非是用行动证明这的确是很好吃的面。
慕枕流看着谢非是两边越叠越高的空碗,再看看自己剩下一半的第二碗,咋舌道:“你不撑吗?”
谢非是吃完最后一碗,啄着筷子,盯着慕枕流的碗。
慕枕流道:“暴饮暴食对身体不好。”
谢非是噘嘴。
慕枕流:“……”
谢非是将慕枕流的半碗塞进肚子后,心满意足地打了个饱嗝。
慕枕流看他眼下的青黑,不禁心疼起来:“你几晚没睡了?”
谢非是挑眉,看着他憔悴的面容:“你呢?”
两人一言不发地盯着对方,突然同时笑起来。
谢非是招来店小二:“我要一间上房。”
店小二道:“我们只提供饭菜,不供住宿啊。客官要是想投宿,就再往前……”
慕枕流掏出一锭银子,谢非是将银子搓来搓去。
店小二干笑道:“我问问掌柜。”
掌柜是这里的老板,吃喝拉撒都在店里,看在那块变形的银子份上,将自己的房间腾了出来。慕枕流和谢非是要了两桶热水洗澡。谢非是洗完自己的那桶,又跑去慕枕流的那桶。
“你刚洗干净……”慕枕流想赶他,却被他牢牢地抱了腰,一点力气都使不上。
谢非是亲着他的脖子,笑嘻嘻地说:“哪里洗干净了,背上还没搓呢。”
“那你转过去。”
谢非是亲了他一口,乖乖地转过身去。
好在店小二拿来的木桶极大,竟勉强装下了两个人。
慕枕流帮谢非是搓背,起先谢非是还动手动脚地闹腾,过了会儿,就趴在木桶上打起呼噜来。
慕枕流怕他着凉,先给自己穿戴整齐,再将人推醒,捞出木桶,手脚利索地将他擦干,然后扶到床上,刚要叫店小二将木桶搬出去,就被身后的人长臂一勾,倒在床上。
看着谢非是崭亮的眼睛,慕枕流吃惊道:“你装睡?”
谢非是微笑:“不是装睡,是已经睡醒了。”说着,俯下|身去。
为着方横斜救了慕枕流的事,天将一路上没有少嘀咕,连一向泰山崩前临危不惧的方横斜都被念叨怕了,苦笑着道:“事已至此,多说何益?”
天将道:“方府主若能记住这次,提放下次再犯,也不枉费我这几日的口舌了。”
方横斜笑了笑道:“师兄不会再给我机会。”
的确。
听到方横斜救了慕枕流,谢非是的表情有点微妙,抱着怀中人的手越发紧了。
“怎么了?”慕枕流抬头看他。
谢非是道:“叫相公。”
慕枕流:“……”
谢非是道:“叫夫君。”
慕枕流瞪着他半晌,才吐出一句:“宝贝儿。”
谢非是亲了他一下,笑得贼兮兮地说:“也不错。”
慕枕流觉得他还是有点不对劲:“怎么了?”
谢非是对着他的肩膀,不轻不重地咬了一口:“你身边怎么总有那么多帮手。男的,女的。”他想到青蘅郡主、祝万枝、葫芦娘等人,气呼呼地用慕枕流的皮肤磨了磨牙。
慕枕流哭笑不得:“方横斜是你的师弟,他……是看在你的面子上才救我的吧。”原本没有想清楚的事,看到方横斜抢在谢非是赶到前离开,也就清楚了。
谢非是道:“要不是我保护不周,他才不会有机会。”即使他和方横斜很早就冰释前嫌,可幼年时形成的竞争意识已成了习惯,平时深藏于心,一遇到事情,还是会冒出来。
慕枕流沉默了会儿道:“我手中的证据对他不利。”
“嗯。”
慕枕流道:“若我真的去了京师,只怕是你死我活的局面。”
“嗯。”
慕枕流抬头看他的眼睛:“你呢?”
谢非是抱着他,漫不经心地拍着他的后背:“明天事是明天事,我过的是今天。”
慕枕流定定地看着他,笑了笑:“这样也好。”
谢非是亲了亲他的额头:“但我会保护你。”
“嗯。”慕枕流埋入他的怀中。
谢非是将他扣在怀里,慢慢地闭上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