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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雨了,天边的乌云翻滚着,从四面八方低低沉沉地压过来。远处的山脊连绵起伏,在朦胧的雨中呈现出一种肃啸的铁青色。重重叠叠的乌云就如同一块块巨大的山岩,相互磋磨着,发出轰隆轰隆的闷响。
我撑着伞,雨水顺着伞的边缘滴滴答答地落下,形成一片圆形的雨幕。
面前是一片山谷,几天前,这里还是空旷的,只有寥寥几个石碑,但现在,这里大大小小的墓碑如同茂密的树林一样耸立着,沐浴在雨中。
木叶不愧是闻名五大国的忍者村,工作效率非常高。他们帮人下葬的速度,就像杀人全家一样快。
宇智波那片曾经繁荣的聚集地还是被拆掉了大半,只有我家的老宅,和那附近的几条街道仍然保留着,只是空落落的,屋檐下画着团扇的灯笼也因为沾了血被摘了下来,几扇绘着花式的纸门也因为破损而拆除,换上了新的。只是给我换纸门的忍者显然没有多少艺术修养,新换来的纸门是崭新的,毫无绘饰,在阳光下反射出一片惨白的光芒。
其实这里本来是宇智波一族不许外人踏足的圣地,能埋在这里的,也只有历代最杰出的族人。只是现在全族都灭了,荣光不复,还有什么破规矩可以讲究呢?
我就干脆让木叶的人帮我把全族人都埋在了这里,还要求他们立上石碑,刻上名字。
火影里大概是不讲究人死后入土为安的,即使是为木叶贡献巨大的英雄们,死了也不过是化作慰灵碑上的名字,最大原因可能是他们都死在了外面,尸体都找不到怎么下葬。不过宇智波一族不同,不管之前是否想要叛变,但现在既然没发生,那么一切都是死无对证。
——这也是鼬的意思。只有杀害了全族的宇智波鼬是罪人,而那些可怜死去的宇智波一族依然是木叶的英雄,理应受到敬重和保护。所以作为宇智波族唯一的遗孤,我大可以提出任何要求,就算是让那些忍者帮我全族人下葬,包括把族里小卖铺的惠子奶奶都埋进去刻好石碑,他们都会毫无怨言地照做。
我本来也是不喜欢这些的,人死都死了,无论怎么摆弄他的尸体他都不会知道,所以把一具只剩下空壳的尸体埋进土里,刻个石碑有什么意义呢?
去墓地也是很无聊的事情。人已经死了,墓地里也只是一抔黄土,站在一堆土面前有什么意义呢?死去的人又不在这里。如果只是思念的话,那么在哪里不能思念呢?为什么一定要在墓地?
对着一堆干巴巴的土和石头到底有什么意义?!
我低头看着那块墓碑,上面写着“宇智波富岳”和“宇智波美琴”两个名字。
没想到木叶有些人还挺会玩的,竟然搞了个合葬?既然连合葬都知道,那不知道他们放陪葬品了没有?族长大人只要一件难看的绿色浴衣就够了,顶多再给他偷偷放几盒烟。至于妈妈嘛……那个美丽的女人缺什么呢?她似乎不需要任何外物,因为自身就已经足够丰富了。
——唯一缺的,大概就是两个儿子了吧。
真糟糕,连陪葬品都做不了。
因为我现在做了陪葬,似乎怎么想都不太对,还有个鼬在外面活蹦乱跳呢,我至少要先把鼬揪过来,在妈妈面前痛哭流涕一场吧。
莫名的,我就是觉得鼬会哭的,虽然我还没有亲眼看到他哭过,不过他哭起来的样子一定很好看。只要他哭了,我就高兴了。
我站在雨中发呆,望着那块雪白的石碑,像是想了很多,又像是什么都没想。
许久,我才回家。
原本被鲜血浸染的地板已经换成了新的。偶尔会有钟点工来打扫卫生,那是个和善的阿姨,估计看见我母爱爆棚,每次来都把家里收拾得一尘不染,顺带还会帮我做一顿饭。
其实我的生活还算挺富裕的,不说宇智波家原本的存款,也不说木叶给我的小补贴和生活费,就只是街口的那家书店,竟然每月都有不菲的收入,据我观察,可能是它向忍者销售了无数小黄|书的缘故。所以钟点工我还是请的起的,不过能花别人的钱,为什么要花自己的?所以我申请了“孤儿请钟点工经费补贴政策”。这可能是我的独创,也是我的特权。
洗完澡,我擦着头发走回房间。
这曾经是鼬的房间,不过现在被我霸占了,因为他的房间比我原来的大,就连装饰都比我的好看,相比起满墙卡通画,这间屋子就干净整洁了很多,还有一个大大的木质衣柜,里面能装很多东西。
墙角垒着几个大木箱,我闲的没事就喜欢翻一翻,每次都能发现一点好东西。说实话,我以前从来不知道原来鼬有这么多私藏,忍者用的卷轴、刃具这类东西都很贵,而鼬却在箱子里放了很多很多,大把空白的卷轴和崭新的刃具,我要是不用都有些心疼。
我把上面几个箱子搬开,只剩下最后一个箱子还没探索过了,打开一看,照例是卷轴和刃具,我拿起一个巨大的风魔手里剑,打开挥舞了一下,只觉得风车一样的刀刃划破了空气,带起嗖嗖的风声。
但摸到箱子底部,我忽然发现了一个被布包裹着的长条状物体,也许是放的时间长了,显得有些灰扑扑的。
法式长条面包棒?鼬的小秘密?难道是什么不和谐的小玩具?
我伸手把它捞起来,一入手,就明白了这是什么。
沉甸甸的,形状修长,隔着布摸起来还有着细密的纹路,被我拿起,一端缓慢地划过木箱底部,发出钝重的声响。
——一把刀,而且是一把好刀。
鼬竟然藏着一把好刀?怎么灭族的时候不带走?
我一边这样想着,一边抱起刀,毫不犹豫地打算把这个东西据为己有。
一张纸飘然落下。
我下意识地看过去,一行小字映入眼帘,很简单,但那一笔一划的字迹却显得很认真,最后一笔拖长了笔锋有些上翘,熟悉得有些刺眼。
我愣住了。
开什么玩笑……
“佐助,生日快乐。”
开什么玩笑……
宇智波鼬,你这个混蛋!
这是我的生日礼物?
我一时间只觉得荒谬,忍不住向后退了一步,好像那张纸是什么洪水猛兽那样。长刀哐啷一声掉在地上,发出巨大的声响,生生在地板上砸出一个小坑。
“佐助,明年生日,我一定会给你一把最好的刀。”
莫名的,我想起了鼬曾经说过的话。那是一天放学后,鼬照例拉着我的手回家,他已经很累了,眼中满是疲惫,他的头发太长,几乎遮住了脸,但他还是努力笑着,带着那种独属于他的温柔……和愚蠢。
他自以为把眼中的痛苦和疲惫掩饰得很好,但那浓墨一般的压抑仿佛要将他的脊背压垮了,他只是强撑着,摇摇欲坠。但他依然为不能送我满意的生日礼物而内疚,满心歉意,十分认真地向我许诺……即使我已经解释了一百遍我不想要他的刀。
所以,这把刀,就是我的八岁生日礼物吗?
……在鼬灭了我全族之后?
我慢吞吞地蹲下来,把刀捡起,这把太刀对于我一个小孩子来说还是有点太大了。
太刀出鞘,发出一声轻吟。我默默握紧了刀柄,猛地抬手,将太刀劈下,修长的刀身在半空中划过,轻盈流畅,刀光乍现,那清澈的刀光形成一面扇形,仿佛夜色中的一轮满月,明亮中透着冷冽。刀面上细密的纹路隐隐闪动着,一时间,像是要随着我的动作奔流起来。
木箱被我一分为二,破碎的木箱好像在半空中停滞了一下,才“砰”的一声四分五裂,木条散落在地上,把细碎的木屑溅得到处都是。箱子上本来就布满灰尘,这一下,尘埃在空气中弥漫着,有些呛鼻。
我愣愣地注视着被我劈碎的木箱,那里面原本整整齐齐的刃具四处散落着,与木片混杂在一起,一张卷轴也被我斩成了两半。
——一片狼藉。
开什么玩笑……
这些都是鼬留给我的?
我踉跄了一下,坐在地上。
半晌,我终于低低笑了起来。
太可笑了。
真是太可笑了。
鼬到底在想什么呀?
他杀了全部的族人,包括父亲和母亲,却在走之前给我留下满满的几箱忍者装备。
他在我八岁之前把我打进了医院,那么狠绝,好像要打破昔日的所有美好,打破我对他的所有信赖与依恋,却按照以前的承诺给我留下了八岁生日礼物。
他没有送到我面前,只是把这些东西装进箱子,放在他房间不起眼的角落里。
鼬,你到底在奢望些什么?!
你真的希望我像你所说的那样恨你吗?
那为什么……你要留下这些东西?
为什么你不做得干脆一点,把所有东西都毁掉?
拿出你灭族的那股狠劲来呀!
你在奢望什么?
难道你还在心底期盼着,那个被你杀了父母的弟弟会走进一个仇人的房间吗?你的弟弟会克制着仇恨,依旧住在这个死了很多人的老宅吗?甚至还会翻找你的东西?而不是一把火烧掉。
恨着你的弟弟怎么可能一点点搬开你的箱子,看见那个放在最底层的礼物,甚至看见你那张“生日快乐”的字条?
就算真的看见了,鼬,你到底想让你的弟弟如何自处?
是想起昔日的美好与现在对比而变得更加恨你,还是在心里埋下一颗微渺的种子——我的哥哥,是不是还爱着我呢?
鼬,你到底想干什么?
我拿着那把太刀,坐在一地狼藉中,被鼬留下的那些刃具所包围,低声笑着,像个疯子那样。
笑着笑着,我的声音低了下去,那些干涩的笑声堵在喉咙里,只是嘴角还硬生生扯起一个嘲讽的弧度。
是已经无法忍受了吧?
因为鼬所负担得太重了,所承受的痛苦太过深沉,所以他终究有忍受不下去的时刻。即使戴着那张冷酷无情的面具又能怎么样呢?他的痛苦太多了,多到了面具也会出现裂痕的地步。所以他才会做出这样矛盾的举动。
即使他知道,我可能永远也不会踏进他的房间,永远也看不到他的礼物,但他还是在内心小小地乞求着,希望有一天我能看到这把他费尽心思找来的太刀。他甚至想要给弟弟最好的,所以才准备了如此多的刃具。
这就是他心底的那么一点希望和脆弱吗?
鼬啊,你总是这样。
每当我想要恨你的时候,就会发现这种事。——你才是最痛苦的那一个,而我,不能有丝毫怨言,好像我根本就没有恨你的资格。
“佐助,以后无论发生了什么,你都要这样坚强地走下去,陪着你哥哥。”
母亲的声音回荡着,与窗外淅沥的雨声交织在一起。
我颤抖着闭上了眼睛。
是啊,我没有恨你怨你的资格。
——这是我欠下的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