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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蝉,这些天里,我研究出了一个能够让我短暂从这面镜子里出去的办法。”
贺千珏抱着怀里的兔子玩偶跪坐在镜子前,看着镜子外面繁华的人间,他轻声说:“不过可能要委屈一下你。”
“什么办法呀?”寒蝉乖乖的,仰着脑袋说,“没关系的先生,不管是什么委屈我都受得住。”
“真的吗?”贺千珏低头看寒蝉。
寒蝉举起爪子大声说:“当然的!”
“那在你受委屈前,我先告诉你这面镜子的来历吧。”贺千珏笑,伸手摸了摸冰冷的镜面,停顿了一下,才缓慢开口道:“这面镜子叫封天镜,镜如其名,确实拥有近乎‘封天’的能力,是上古鸿钧老祖遗留下来的一件珍稀的法宝,足有上万年的历史。”
“因为时间久远,法宝不管如何优秀,都在时间的洪流中因为种种原因而破损不堪,后来被某些有才能的修道者获得,他们就对这面镜子进行了改造翻新,重新使得封天镜恢复了它原有的机能。”
“封天镜是专门用来封印灵魂的一种道具,里面是一个只要被封印进去就永远不可能逃出来的地方。”
“据说封天镜里面的世界是一片永远的黑暗虚无,没有光、没有生命、没有时间,没有空间,什么都没有。被封印进去的魂魄不会消散,但是会在黑暗中无止境的漂流,要经历难以想象的痛苦,他们将永远找不到出路,要在这片混沌里体会无限的恐惧。”
贺千珏一番话让寒蝉颤抖了一下,浑身哆嗦,却一针见血的说道:“简而言之,就是让人感受永恒绝望的一种道具,我说得对吗?”
“对。”贺千珏轻言细语,“经历永恒的绝望,在黑暗世界里无限漂流,这比让人直接魂飞魄散都还要残酷,相比之下,魂飞魄散倒还显得轻松自在了。”
寒蝉似乎害怕起来了,抓住贺千珏的袖子扯了扯:“先生,是谁那么恨你?要把你关在这种地方。”
“不知道呢。”贺千珏又淡然地笑了笑,“我想不起来了……不过,我之所以会失去记忆,恐怕也正是因为我曾经在那片黑暗里漂流过,因为那地方什么都没有,只有黑暗,无限的黑暗。”
“没有光,没有声音,我只感受得到我自己的思绪,不管我如何呐喊、挣扎、疯狂,都没有人回应我。我在那片黑暗里不断循环着冷静、焦躁、狂暴、疯狂、然后再次恢复冷静这一系列的过程,不知道循环了多少遍以后,我终于麻木了。”
“麻木之后,我只剩下‘等待’这唯一的执念,我只能一直等待下去,而在这个等待的过程中,我慢慢的、慢慢的将所有让我觉得痛苦的记忆都遗忘了,我的人生也被我遗忘了。”
寒蝉惊觉贺千珏已经陷入了自己回忆当中,他发现贺千珏的神情变得空洞起来,眼神也不带丝毫情绪,那眼底里的血红却十分美丽,像是汪洋黑潭水里的一抹艳红,然而贺千珏整个人都散发着一股虚无的气息……那种仿佛要沉溺进某种深渊中的气息。
贺千珏这幅样子看得寒蝉心里发慌,便下意识地抓住贺千珏的手臂,他使劲扯了扯,试图把贺千珏的神志拉回来。
这是有效的,被寒蝉这么一扯,贺千珏果然从记忆中回过神来,紧接着用略带谢意的眼神看了看寒蝉:“对不起,我太入神了。”
寒蝉却害怕起来,紧紧地抱着贺千珏的手臂,他明明是害怕的,却试图安慰贺千珏:“先生,您别担心,我一定会帮你从这面镜子里出去的!”
贺千珏见他紧张,笑着安抚他:“别急啊,你看我现在不是好好的吗?这个地方也没有什么无穷无尽的黑暗,我们还能坐在这里看着镜子外面的各色人群。”
寒蝉却说:“先生,这镜子里的空间,是您自己创造的吧?”
听寒蝉这么一说,贺千珏微微一愣,惊奇地看向寒蝉:“你为什么会这么想?”
寒蝉没有说话,他从贺千珏的怀里蹦出来,然后走到了镜子空间的边缘地带,伸出棉花爪子,指着边缘以外的那片黑暗,他说:“先生,您看,我们现在所呆着的这个镜子空间,只反射了镜子外面医院大厅里的场景,而镜子照不到的地方,都是一片漆黑。”
寒蝉指着边缘处的那些黑暗,那些深不可测的黑暗,光是看一眼都让人觉得胆寒的黑暗,完全不敢想象自己如果走进去会有什么下场。寒蝉指着这些,他浑身发抖,说道:
“这就和您刚才所说一般无二,这封天镜内,确实是一片无止境的永夜,它本应该什么都没有的。可是现在,我们所呆着的这个地方是有东西的,有地板,有墙壁,有天花板,有桌子椅子,甚至还有灯光。”
“先生,您之前也曾告诉过我,您是差不多两个月前在镜子空间里醒来,您醒来时就在这里了,外面就是医院的大厅。”寒蝉深吸一口气,继续道,“那我能否做一个假设,假设这个能够反射外面医院的空间,其实一开始是不存在的,但当您醒来的那一瞬间,就因您的意志而自动形成了。”
“寒蝉真是好聪明啊。”贺千珏爬起身,走到了寒蝉的面前,伸手又把他抱起塞进了自己怀里,然后贺千珏说:“虽然我自己都想不起来,不过你的假设,说不定是真的哟。”
贺千珏说:“我虽失去了过往的记忆,不过我大概估算了一下自己的心法和心境等级,能大致算出,我全盛时期,本应拥有大乘境界的修为。”
“大乘境界?”
“就是已经度过了雷劫,即将飞升仙界的一个等级。”
“那岂不是很厉害!”寒蝉猛地一拍爪子,似乎很高兴。
“大乘境界确实很厉害,那是最接近仙人的等级,如果我真的拥有这种等级的话,那么创造一个不大不小的空间,也是完全不费吹灰之力的。即使在我没有了肉身,没有了元婴,只剩下一个元神和部分灵力的情况下,我也确实有能力锻造一个像是这样的空间。”
贺千珏又道:“但是这个空间是由我的存在而存在的,如果我离开了这面镜子,这个空间就会瞬间消失,我说这些……你明白我的意思吗?寒蝉。”
贺千珏的话让寒蝉有些似懂非懂,迷茫地看着他,回答说:“我不太明白,先生。”
“我刚才说过了,我有一个办法可以令我自己短暂离开这个空间,但是如果我要离开的话,你得留在这里代替我‘被封印’。”贺千珏这回更清楚的解释了一遍:“我一走,这个空间就会消失,重新恢复成四面八方全部都是一片黑暗的情况,而你要代替我留在这里,我的意思是……那可能会让你很难受。”
寒蝉这回终于清楚了贺千珏的想法,他想了想,却很是勇敢的说道:“先生,我不怕!”
贺千珏无奈道:“不是怕不怕的问题,你现在说不怕,等会儿就会怕了。”
寒蝉眼巴巴地望着贺千珏:“反正,您会回来的,对吗?”
寒蝉的语气里略带一些乞求,他心里其实还是有些担心的,有些害怕贺千珏不会再回来,尽管他知道贺千珏不是那样的人。
“我当然会回来。”贺千珏温柔地摸摸寒蝉的兔子耳朵,说,“这个办法只能让我暂时离开,时间长了的话,封天镜上的禁制会发现我逃走,那禁制可厉害了,会瞬间把我抓回来……所以,我就是真的想跑,你也不用担心。”
寒蝉低下头,把脑袋往贺千珏怀里埋:“先生,您对我来说很重要,我现在什么都没有,只有您了,请您一定不要丢下我。”
贺千珏知道这孩子很害怕被抛弃,也很害怕孤独了,所以他安抚寒蝉:“别怕,我绝对不会丢下你的。”
贺千珏这回之所以想要离开镜子,是因为他想要去救朱秩。
贺千珏是何等人物,自然可以猜测到朱秩身上那股莫名的妖气,很有可能就是言蛇的那位宿仇留下的,这代表朱秩可能早就被言蛇的宿仇给盯上了。
贺千珏认为自己有必要出去看一看,虽然这样做很冒险……但他也不喜欢一直呆在镜子里。
只是要委屈寒蝉了。
贺千珏又捏了捏寒蝉的耳朵,寒蝉听了贺千珏的话,知道他要离开一阵子之后,就整只‘兔’都萎了,耷拉着耳朵软趴趴的,很是无精打采,贺千珏抱着用脸颊蹭蹭他都没能让他打起精神来。
“那我还是不出去了……”见寒蝉这一副萎靡的模样,贺千珏又有点心疼,他其实很珍惜寒蝉的,这只小妖收来不容易,活下来也不容易,万一把他一个人留在封天镜内,出了什么意外就不好了,
“不要!”谁知听贺千珏想要改变主意,寒蝉又叫嚷了起来,在贺千珏怀里打滚:“先生还是出去吧,您一直被关在这儿,肯定也是想出去看看的。”
说着寒蝉又使劲用爪子拍了拍自己的脑袋,沮丧着说道:“先生这么长时间都一个人被关在这儿,肯定很想出去,要只是为了陪我就不出去了,我也不好意思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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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要离开镜子空间,贺千珏一直以来都是有一个简单快速的办法的,很容易的一种办法。
虽然简单又便捷,却也是贺千珏最不喜欢的一个办法。
不过他不想在任何人面前展示这个办法,包括眼前的寒蝉。
所以他首先在寒蝉身上写了一个咒文,此咒文会使得寒蝉身上带有他的气息,同样会令封天镜的禁制将寒蝉误以为是贺千珏。
写完这个咒文之后,贺千珏开始叮嘱寒蝉,他说:“我会让你睡着,因为睡眠状态下你所受到的伤害是最低的,当我走以后,如果你能一直睡到我回来,那自然是最好的。”
“但是,如果你中途醒来了,你会发现自己正独自一人漂浮在一片漆黑的黑暗中,这个时候千万不要惊慌,不要移动,哪儿都别去,你可以继续睡觉或者想一些快乐的事情,千万不要让自己陷入恐惧。”
把一些事情完全交代给寒蝉之后,贺千珏又反复问他记住了没有,直到寒蝉不耐烦的喊:“记住了记住了!”
贺千珏才又伸手点了点寒蝉的眉心,用一个简单的催眠咒使他睡着了。
确认寒蝉已经睡着了,贺千珏把他放在地上,并且以他为中心,在他身下用血画了一个法阵,血是之前寒蝉去外面偷来的血袋里面剩余的血,画好之后,确认无误的贺千珏开始深吸一口气,转过头看向了那边的镜子。
先前说道,贺千珏拥有模仿他人性格、语言、行为甚至技能的能力,但他也很清楚,他不仅可以模仿别人的性格、语言等,他甚至可以完全的复制他人的全部……也就是所谓的“完全复制”。
但是这个‘完全复制’有一些限制,首先,他和被复制的对象之间,必须有过交流和协议。
也就是说,贺千珏若是想要完全复制某一个人的话,贺千珏必须和这个人说过超过十句以上的话,并且和他交易过一些东西,不管是交易什么,哪怕是很普通的衣服鞋子等都可以,只要贺千珏从这个人身上拿到的东西越多,拿到的东西越重要,贺千珏的完全复制就会愈发完美。
贺千珏的这个能力很神奇,但也非常强大。
因为这个限制条件实在是太容易完成了,这意味着如果贺千珏想变得更强,他只需要和某些强大的家伙套近乎,再从他们身上拿到一些东西,衣服鞋子,随便什么都可以,贺千珏就可以完美复制他们的强大,不费吹灰之力的得到一个强者的能力,甚至是灵魂。
然而贺千珏不喜欢这个能力的原因也在于此,因为他复制来的东西,并不是他本身拥有的。
而最让贺千珏感到惊恐的事情是,他并不知道自己本身究竟拥有什么。
他的名字、他的人生、他的灵魂都有可能是复制别人的,他不知道自己到底是谁,不知道自己究竟是什么样的存在。
贺千珏摸了摸自己的脸,他心里很清楚,“贺千珏”这个名字,还有这张脸,都有可能是他从别人那里偷来的。
但是他不记得了,他不记得自己是如何拿到“贺千珏”的名字和人生的,也不记得自己是因为什么而被封印在这面镜子里,
除了“贺千珏”这三个字,他一无所知。
罢了。
贺千珏心里想,没有什么好纠结的,他已经在这面镜子里沉睡了不知多久,或许有百年甚至千年,千年的时间都过去了,那么他曾经经历过怎样的是非,现在都已经不再重要。
贺千珏开始脱衣服,他把身上的长袍、匕首之类的都脱掉然后叠好,放在了寒蝉的身边。
当他脱掉衣服之后,他可以观察自己的身体,贺千珏的身体上密密麻麻分布着许多咒文,那些咒文大致分布在他的胸口、腰腹、手臂和大腿等部位。
这种咒文是一种束缚咒,是封天镜上附带的一个束缚咒,当人们想把一个灵魂封印进封天镜的时候,会把封天镜镜框上刻写的束缚咒文,用灵力的形式复刻在那个灵体的身上,这样当灵体进入封天镜后,就再也没有办法逃出来了。
不过这对贺千珏来说恐怕是没多少效果的。
没有管这些咒文,贺千珏闭上了眼睛。
贺千珏现在唯一能够完全复制的对象当然只有寒蝉了,他和寒蝉说过很多话,也从寒蝉身上得到了不少灵气。
所以他能够轻松的复制寒蝉的影鬼形态,施施然从镜子里飘了出来。
因为是使用了影鬼的形态,所以现在的贺千珏也变成了黑漆漆一团的黑团子,当他煞有其事地随意鼓动着自己身上的黑雾时,这黑团子一样的身体也会跟着扭来扭去。
飘过镜面的时候,贺千珏还有些担心会失败,结果却成功了,成功得非常轻松,当他飘出镜子时,他可以回头看到自己身后的巨大封天镜,这面看起来平平无奇的镜子令他觉得有些熟悉。
没有时间想更多了,贺千珏只是看了镜子两眼,就别过头,循着空气中留下的那一股很淡的妖气,朝着医院外面飘了出去。
……
另外一边,言蛇也刚好催眠了他的徒弟朱淑宜,看着淑宜睡得熟了以后,他站起身,收拾好自己的东西,开始为接下来的战斗做一些准备。
言蛇自然心里很清楚,朱秩现在已经被他的宿敌鸦羽,给掌握于手心当中了。想要从鸦羽手里把朱秩抢救回来,是一件不太容易的事情,但是言蛇还是尽量希望自己可以做到这一点,因为他想给朱淑宜留下一个亲人,朱秩就算再不可靠,也是朱淑宜的哥哥,他一定会照看好朱淑宜的。
言蛇能够大致猜想出现在鸦羽的心态,一定是幸灾乐祸势在必得的,因为鸦羽知道言蛇中了冥火之伤,也知道以言蛇的修为,能够将冥火压制到今天,已经是他的极限了。
所以鸦羽潜伏在朱秩身上十六年,今天终于冒出头来,向言蛇挑衅来了。
他要来坐收渔翁之利了。
那么我应该怎样应对他呢?
言蛇心里思考着这个问题,随后言蛇在自己的储物袋里面翻了翻,翻出一样东西来。
这是一件法宝,当年那个点化他的上古龙族留给他的,上古龙族也算得上是言蛇的师父了,这上古龙族告诉言蛇,说他命中注定有一劫,这劫难险象迭生,无处可避、无方可解,等待言蛇的只有一个下场,就是死。
虽然是死劫,但看言蛇的面相,这劫难中他仍然有一线生机,所以那上古龙族在离开言蛇之前,把这件法宝留给了他,说:“届时,你自己就会知道应该什么时候用这件法宝。”
那上古龙族说的果然没错。
言蛇知道,现在就是用它的最佳时机了。
言蛇把东西揣在身上,最后再看了一眼朱淑宜,然后带着装备走了,他现在要去找朱秩,或者说是去找鸦羽。
不过这期间,有一件很意外的事情发生了,在言蛇离开酒店后不久,被言蛇催眠睡在床上的朱淑宜突然醒了,她睁开眼睛茫然地看了一眼周围,见房间里空无一人,她在短暂的迷茫之后,终于反应过来,迷糊地喊:“师父?”
而很微妙的,贺千珏也刚好在同一时间迈上了寻找朱秩的道路。
……
同时,附身于朱秩身上的鸦羽,似乎也有所预感,知道言蛇恐怕要来找自己了,他便离开了自己的家,前往附近的郊区,郊区没有多少人烟,没有人打扰,是个很适合去会见敌人的好场地。
当鸦羽选好地方,果然没过多久,他所等待的那个人就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你好呀,言蛇。”见到故人,鸦羽心里头十分兴奋,用朱秩的脸勾出怪异的微笑,同言蛇好整似暇地打招呼,“你居然这么快就找到我了,太让我意外了。”
言蛇过来的途中使用了一个千里追踪符,几乎是瞬移过来的,他见到鸦羽的时候也很不客气,笑道:“没办法,你的臭味我千里之外就闻到了,实在是难闻得令我有些不能忍,所以我就来收拾你了。”
“嘴上倒是不饶人,哼。”鸦羽冷哼一声,依然笑:“就是不知道你是不是真的还有那个不饶人的本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