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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理寺后院一处荒凉的牢房,虽然破败,倒也还算干净。
纪宁坐在地上,靠在墙角,盯着角落里穿梭的两只小老鼠。
天渐渐暗了下来,她朝外喊道,“牢头,有灯吗?”
牢头眯着眼睛往里面看了一眼,笑的有些狰狞,“你知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还敢要灯?你真把自己当成以前的老爷了?给老子老实点,小心吃不了兜着走,给你一顿板子。”
这牢头可是听说这家伙犯了好几样大罪,掉脑袋都是轻的,在这大理寺的牢房里,关押的犯官多了,管你之前多么人五人六,到了这里就什么都不是。
入夜蚊蝇多,牢里又冷,带着几分腐烂的湿气,纪宁睡不着,蜷缩着身子抖了抖。
“牢头,有被子吗?”
等了半天没人理,她摸了摸空空如也的肚子,又叫道,“牢头,有吃的吗?”
那牢头正在外面瞌睡,被她这么一吵醒,立即骂骂咧咧起来,“半夜叫什么叫,叫什么叫,再叫老子不打死你!”
纪宁摇头苦笑。
被吵醒后那牢头李通也没了睡意,不知道从哪摸来两个馒头从窗口给丢了进去。
纪宁捡了起来,一看,硬的,又丢出窗外。
“狗东西,老子好心好意给你弄吃的,你他娘的还不领情,是不是皮痒了叫老子找人把你打一顿。”外头又是一阵骂骂咧咧。
纪宁无奈叹口气,为何这人总如此暴躁,不好不好。
一夜无眠。
她缩着身子又饿又困又冷的蜷在一边。
牢头惬意的睡了一夜,第二日一早还打着盹,便听见匆匆的脚步声。
李通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一个身穿官服的年轻男子,男子生的端的是清新俊逸,举手投足颇有些名士的风范。后头则跟着一个大理寺堂官,那堂官朝李通大叫一声,“开门开门,这位是翰林院的编修李大人,来探监的。”
李通一听,眼睛睁的老大,这翰林院编修虽然品级不高,但很是清贵,要是混的好将来少不了要入阁为相。而这李大人,牢头早有耳闻,乃是探花郎出身,其父是当朝堂堂吏部侍郎。
吏部侍郎可是吏部的副长官,正三品的官职,主管官吏任免、考课、升降、调动等事。班列次序,在其他各部之上,乃是朝中响当当的大人物之一。
那李通只是个牢头,哪见过这等清贵的人,不免腿有些软,他忙挤出一丝笑,“大,大人,随我来。”
他二话不说,解下钥匙颤抖着手去开门,看见纪宁蜷在一角一动也不动,心里又慌了,这狗东……不,这钦犯难道是饿晕了?要是这样可怎么是好,完了完了……
好在那李大人进去什么都没说,只是吩咐牢头候在门外。
李言亭皱着眉走上前去,朝蹲在墙角一动也不动的纪宁试探的叫道,“纪兄?”
纪宁听见声响,抬起脸看见来人,不免失笑,“是李兄啊,来,坐坐,不必客气。”
李言亭瞧了一眼脏乱潮湿的四周,神色略过一抹尴尬,“坐就不坐了,言亭这次来,是想给纪兄提个醒,外头现在闹大了,可以说腥风血雨也不为过。不过纪兄不必太过担心,此事是非曲折还未有定论,言亭一定想办法救纪兄出去。”
纪宁感动万分,老脸一红,“李兄如此恩情,纪某谨记于心,此生得李兄一知己,也算是不枉此生。”说着似乎有些不好意思的搓搓手,“李兄欠我的那五百两银子,是不是该还了。”
“这个,这个……”李言亭顾左右而言他,“纪兄切莫保重,李某还有要事缠身就先告辞。”
纪宁泪眼婆娑的望着他的背影,“李兄,诶李兄且慢,能不能给我送几个包子过来再走?没包子烧饼也行。”
李通站在门外,看纪宁的眼神稍微没之前那么阴冷。
中午叫人买了几个包子,往洞口给她塞了进去。
哪知纪宁却并不识相,仍旧丢了出来,“冷的,不吃。”
李通翻了个白眼,暗暗骂道这家伙坐牢也这么嚣张。骂虽骂,心里头却有点慌,要是饿坏了这小子到时候有人找自己算账怎么办,可是不饿吧,又觉得失面子。
李通正不知如何是好,又见一个堂官来了,这一次堂官带来一个穿着绯袍的中年男子,上绣小团花。
那堂官道,“这是礼部尚书大人,速速开门。”
李通吓到了。
这贼囚到底是什么来头,竟然连堂堂礼部尚书都来了,我的个天,这……这可如何是好。
礼部尚书何许人也,那可是部堂级别的大臣,随便翻个眼皮就是让这地皮抖三抖的人物。完了完了,要是那贼囚当着礼部尚书说我一句坏话,这性命怕是得不保。
李通哆嗦着去开了门,礼部尚书陈阶同样示意他候在门外。
陈阶进去后,苦笑着连连摇头,“你说你诶,怎地这么不安生,这次捅了多大的篓子你知道吗?连陛下都惊动了。”
纪宁早已饿的前胸贴后背,此刻有些有气无力道,“恩师息怒,学生知错了。”
陈阶压压手,“罢罢,谁叫老夫收了你为徒,此事你也不必太过惊慌,老夫会想办法保你出去。”
纪宁热泪盈眶,“学生做错的事,岂能连累恩师。”
陈阶神色古怪的看了她一眼,心下一叹,当初是你这家伙死皮赖脸的要老夫收你为徒,弄得天下尽知,老师此刻若是不保你,名声只怕也得跟着臭。
“你也知道连累,哎,事已至此多说无益,出去后你好自为之吧。”
陈阶说完,长袖一甩,转身大步走了出去。
纪宁望着陈阶的背影饱含深情的一叫,“师傅……”
陈阶身形一怔,脸色缓和下来,这徒儿虽然顽劣,好歹平时也还算孝敬。
“我饿……”纪宁苦巴巴的接着道。
陈阶老脸一拉,快步走了出去。
纪宁抹了抹脸上的泪,“这些人,哎……”
李通锁门的时候,心里却是七上八下。
这囚犯后台挺硬的样子,要是真洗脱了罪名,报复起自己来,那不是跟踩死只蚂蚁一样。
李通有些惆怅,他坐在桌边喝了几口酒,忽然一个太监模样的人跑了过来,大声嚷道,“太子殿下到,还不都跪下。”
太子……
李通握着酒杯的手一抖,酒全部洒在桌上,浸湿了裤子。
还未等他反应过来,一个身穿锦衣华服的玉面少年走了过来,后面跟着几个小太监。
少年生的细皮嫩肉,可浑身上下透着股不怒自威的气魄,他没好气的朝李通嚷嚷,“我师父呢?你们这些狗奴才,竟敢把我师父关在这种破地方。喂喂,愣着干什么,还不快给本太子开门。”
李通此刻已经吓得话都说不出来,他浑身瑟瑟发抖,拿钥匙开了门。
少年大步走了进去,惊叫一声,“师父,你变得又丑又黑。”
纪宁跳起来脸色难看的瞪着少年,“三日不打你上房揭瓦,连你师父也敢消遣。”
“呵,本宫消遣就消遣,还怕了你不成。”
“那好,你过来。”
“你说过来就过来,本宫偏不。”
“你真不过来?”
“就不过来,你能拿我怎样。”
“那好,为师就不客气了。”
“本宫就看你怎么个不客气法。”
听着里头的动静,李通暗吐了口气,这家伙看来是得罪了太子殿下,呵,得罪太子殿下的人还能有好果子吃。
可随即,他傻眼了。
“师父你赖皮,竟然偷袭。”
“打不过就打不过,还赖为师偷袭,你是不是皮痒得多挨几次揍。”
“打人不能打脸,本宫还要靠这张脸吃饭。”
“为师打的就是你的脸。”
这人……他娘的竟然连太子殿下也敢打。
李通觉得自己今天一定是中了邪。
里头两人闹腾一番后,忽然消停下来。
太子赵堂佑衣衫虽凌乱,带着股桀骜不驯,此刻语气难得认真,“师父,你不必担心,我一定会保师父出去。”
纪宁爱怜的摸摸赵堂佑脑门,“为师知道你乖,这几日为师不在,你要听话,休要胡闹。”
赵堂佑稚嫩的脸上微微一红,“本宫何时胡闹了,这乱七八糟的地方你先待着,本宫先走了,改日再过来。”
太子走后,纪宁才想起来好像忘了说一件事。
她幽幽一叹,这徒儿也不省事,竟然也两手空空的来看为师。
一个个的,还真把这牢房当成茶楼了不成。
正当她颇为幽怨时,忽然一声“扑”的响,只见那牢头正朝她跪了下来,一把鼻涕一把泪,“纪大人,哦不纪爷,您千万大人不记小人过……”
纪宁轻瞥了他一眼,“你跟我跪什么,让人看见还以为我怎么着你了。”
“大人,您大人有大量,就把我当个屁给放了吧,对了大人,您还没用过饭吧,小的这就叫人去买。”
纪宁不好意思的搓搓手,“这……这怎么好劳费。”
“不劳费不劳费,小的现在让人去给醉香楼给大人订一桌最好的酒菜。”
李通说着还生怕纪宁不答应似的,磕完几个头,一溜烟往外跑了去。
可还没跑两步,便瞧见有身影走了过来,他还没看清此人长相只觉气度不凡,正要抬眼去看,跟在那人后面的堂官喝道,“这么慌慌张张干什么,没瞧见首辅大人来了吗?要是冲撞了首辅大人,这责任你可担待的起。”
首,首辅……那位据说文曲星下凡手眼通天执宰天下连皇帝陛下见了都要尊称一声先生的宰辅大人?
李通只觉两眼一黑,双腿一软,整个人栽了下去。
耳边隐隐约约传来一通骂咧声,“这狗东西也不太不晓事,快来人,把他给拖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