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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王怡锦带着胤禩一行人参观过了岛上所有的工厂,姚鸿达和胡越英越发的昂首挺胸,心中的喜悦和傲然之气越发的浓厚了。而胤禩这边,因为他曾亲眼见识过后世科技之发达,眼前王怡锦弄出来的这些,虽然都是物业有专攻的能工巧匠们的得意之作,在当世当真称得上是惊世骇俗,但相较于后世那些,却还是不够看的,因而胤禩的脸上便只有笑容而没有什么震惊不已的神色。
胤禩的确很高兴,这些有了飞跃性进展的研究,五花八门的几乎都用在了军{事}和民生上,这种力量积蓄得越强,对于日后的大业便越有利。他想要改变这个世道,但却并不想要凭借蛮力和一成不变的愚民策略。前者不知要流多少血、要去多少人的性命,而后者,便是即便建立了新的朝廷,如果不开民智、改变这千百年来的根深蒂固的礼教中的糟粕,那么便不是更新,而是开启了另一轮的周而复始,百姓的生活便也不会真的发生变化。
胤禩是皇子,上辈子更是比今生更频繁的接触过朝政,他很清楚,便是前明的崇祯年间,百姓所承担的徭役赋税,也并没有比康熙年间要繁重多少。前者是一个王朝即将崩溃的末年,而康熙年间却被称为太平盛世,可就是这样的盛世,百姓受到的压迫却并没有得到什么缓解,倒是中层的乡绅和官家吃了个肚满肠肥。
有道是兴百姓苦,亡百姓苦,大抵便说得是这样的道理。胤禩和王怡锦的目的十分一致,若能将这些技术发展创造出的力量多多积蓄,日后真的剑指京城的时候,其中的伤亡便能大幅度的减轻。而如今桃源岛上不断完善的民生体系,则是在为战后的重建进行准备。
这其中的诸多辛密和道理,胤禩此时却不会对何焯他们提及,邬思道因为和胤禩有过月下长谈,此时却是能够猜到一些,心中越发的对胤禩佩服了起来,暗自叹息道,历来想要颠覆乾坤的人,大抵都走不脱朱允升对明太{祖}说出的“高筑墙、广存粮、缓称王”此类谋策,这些八爷自然也已具备了极为深厚的根基,但八爷却有许多前人未有的风华与胸怀,在邬思道看来,先贤所极力推崇的“仁”之一字,八爷当之无愧。
不仅仅是八爷,邬思道的眼神落在王怡锦身上,这位前明的烈皇后人,也是一位仁者。跟在这样的人身后做大事,邬思道赶到胸口一阵发烫,仿佛有种热流在不住的翻滚,叫他心中的意志越发的坚定了起来。
最失态的大抵就只有何焯、开音布驰和戴铎这三个人了,才刚刚看过那样的神兵利器,又亲眼逛了一圈制出了那些东西的地方,他们心中所受到的震撼,都还停留在表层,自然不似邬思道想得那般深远,面上的表情便也是震惊和呆滞多过热血沸腾了。
戴铎还好些,他是个胆子大有野心的人,何焯和开音布驰却并不一样,前者是个读书人,想的都是修身齐家平天下,骤然见到这么多足以颠覆整个世道的力量,一时间脑袋里面都是乱哄哄的,有些浑浑噩噩;而开音布驰虽然想得不是读书人那一套,而是满人汉人那些个事,但脑袋里面也和何焯一样,乱成了一团浆糊。
原本王怡锦还想带胤禩直接去丹心书院那边,但这时候家里面来人传话,说是老太爷等不及要见贵客,已经催了两三次,家人先是跑去了码头,结果扑了个空,后来一打听,才知道是到了工厂这边,这才将将在王怡锦等人刚刚踏上马车的时候赶到了。
胤禩一听便对王怡锦笑道:“书院稍后再去也不迟,别叫祖父等急了才是。”
王怡锦无奈,捏了捏胤禩的手道:“我祖父性子其实并不强硬,只是咱们俩的事儿对他冲击太大,之前虽然因为你的法子叫他松了口,不再逼着我马上去相亲成亲,可我总觉着他心里头铁定不是滋味,这回见了你,能有好气才怪了。”
胤禩早有心理准备,听到王怡锦担心他,便反手握住王怡锦的手,神色坚定地说道:“便是如此,我也是要走这么一遭,相信我,我一定能够说服他老人家。便是一时半刻他心里面还别扭,但往后的时间还长,总有一天他会打心里接受咱们。”
胤禩坚定的神色叫王怡锦的心神也安定了下来,他的脸上便也褪去了不少忐忑,紧紧地和胤禩交握着双手,两个人的眼中映着彼此的身影,看上去分外的亲密和缠绵。马车很平稳,速度也很快,没过多少时间便从厂区进到了城镇之中,胤禩自然不可能带着邬思道他们一道去小锦家拜访,同小锦说了一声后,小锦便托姚鸿达帮忙先将邬先生他们安置了下来,这才只同胤禩两个人回去了家中。
这一次王家人也到得格外的齐,胤禩一踏进堂屋,便看到一屋子男女老少的视线全都集中在了他的身上。胤禩面色不变,带着一惯的温和又叫人如沐春风般的笑容,十分恭敬地给上首的这些长辈们见了礼,连同辈之间也没缺了礼数。
堂屋里的王家人知道胤禩的身份,本以为这位年轻的皇子便是再温文有礼,眼角眉梢只怕也是要带一些身份上的傲气的,可他们仔细打量了胤禩一番,却见他眉眼间全然都是叫人心里面舒服的笑意和神色,既不轻慢也不过分恭谨,带着十成的真挚,叫人见了便心中难以遏制的生出些欣赏和喜欢来,便是最不待见这个拐跑了自家爱孙的小子的王老太爷,此时也挑剔不出胤禩身上的毛病,本想说一句“惯会装模作样的小子”的,但见着对方真诚的目光,这句话便也堵到了王老太爷的喉头,半个字都没说出来。
王老太爷没有口出恶言,但是心里面到底还是不自在,便也没说话。作为屋中最大的长辈,他不说话,王怡锦的父亲和叔伯便也不好越过老父亲先开口,便也都保持了沉默。他们不说话,却有人说话了,这人正是王怡锦的祖母。从前便是王怡锦还没因为祖先的托梦成了整个王家的贵子之前,便是他祖母的命{根}子,最受到老人家的疼爱。这位王老太太年轻的时候也是十里八乡有名的爽利姑娘,性子也是她父母按照招赘女培养起来的,若是寻常的大家闺秀,便是找了赘,只怕也守不住偌大的家业。
王老太太的性子非常爽利,比起王老太爷,更有些果决。从前王老太爷的性子是很绵软的,多年流亡的担惊受怕的生活,仿佛打断了他这个烈皇遗留在人世间唯一一个亲生血脉的脊梁骨,若非后来做了那个梦,只怕他一辈子都会像鹌鹑似得,十分安分守己,生怕叫别人知道他的身份。
多年以来,他们夫妻两个十分恩爱,但是女强男弱的模式却是一直到现在还保留了下来,往往夫妻两个遇到意见分歧的时候,王老太爷最终都会被老妻说服。当初王怡锦和姚鸿达辛辛苦苦建立桃源岛的规范和势力的时候,王家内部不可能是一片平静,不说王怡锦这些直系的血脉亲人,便是有些多年的老仆跟着主家背井离乡来到海岛上,骤然得知自己竟成了服侍了天家血脉之人,便有不少心里面生出了骄纵之气,总觉得比岛上的原住渔民和那些大头兵身份尊贵些。
等到王怡锦同姚鸿达、胡越英和季怀安他们商量妥当,想要从基层的民生建设开始,铺开一套全新的民生机构来取代从前的那套知县大老爷的模式的时候,这些人想着有当官的机会,不少人都表现得非常积极。王怡锦虽然不喜欢任人唯亲那一套,但是当时岛上的确没有太多可以挑选的空间,这些人好歹识字且通些文墨,便也能暂且用一用,若是做得好,自然是再好不过了,如果做不好,那他也不会客气。
王怡锦最寄以希望的,还是正在学堂里面接受新式教育的那些人,等到他们都出师了,他也就不会太为了人才的事情发愁了。而事实证明,这些第一批上岗的桃源到干部部队,的确出了不少的问题,有些人拿着鸡毛当令箭,差事做得不好不说,还摆出了官老爷的做派,实在是叫王怡锦非常生气。
他可没什么忌讳的,之前委任这批人上岗的时候他可是丑话说在了前头,若是被他知道谁敢违背规矩,那必须是严惩不贷的,当下便按照规矩将这些人都给罢免了不说,还按照每个人的不同情节,统统都发配到厂子里去做劳动改造,索性这些人几乎犯的都是贪墨的毛病,还没人胆大包天的弄出什么人命官司,不然就不仅仅是去做苦力这样的惩罚了。
这些人自诩是在王家有体面的下人,觉得因为就贪了那么点儿的银子便被孙少爷这样严厉的惩罚十分不满,自然有人就起了去老太爷面前诉苦的心思,觉得王老太爷那个绵软的性子他们自诩能够拿捏得住。可他们却偏偏看走了眼,王老太爷的确是个绵软的性子,但是他却是对于祖先梦中的话深信不疑,认定自家的孙儿是整个皇室振兴的关键,是大明能够一雪前耻的希望,但凡是涉及到王怡锦的事儿,王老太爷便会一改从前按个绵软得很的性子,变得非常强硬起来。
自然而然的,这些人的念头便落了空,最后只得乖乖的去厂子里做苦工去了,后来大家伙便也都明白了过来,知道什么事情能做、什么事情不能做,等到服完了劳力之苦,重新成为清白身份的时候,不少人痛改前非,如今做事也做得有声有色。也正是因为有王老太爷这样的性子,才压得整个王家拧成了一股劲全力支持王怡锦,没有发生那种大业还未完成,内部就开始为了争权夺利而内斗了起来。
而唯一一个敢在王老太爷的头上动土之人就是他的老妻王老太太,不过王老太太也是个聪明人,对于支持自己最疼爱的孙儿的事儿,那是半点儿都不含糊,在这一点上,她和丈夫的立场非常一致。如今看到孙儿带着他那个心心念念的心爱之人站到自己面前的时候,王老太太越看越觉得两个人站在一起简直是天造地设的一对,这世上再找不出这样般配的人了。
尤其是,王老太太自己和丈夫琴瑟和鸣,看孙子的意中人的时候,便非常敏锐的抓住了两个人之间流转的那种两情相悦的气氛,两个人挨得很近,虽然没有什么亲密的动作,也没有什么亲密的言语,单单只站在那里,似乎两个人之间就有无尽的绵绵情意在其中缠绕。王老太太最满意的便也是这一点了。
都说高处不胜寒,如今岛上也不是没有对自家的孙儿心生爱慕的女子,但是王老太太怎么看都觉得那些女孩子不合适,她想给孙子寻觅的,不是举案齐眉的贤惠妻子,而是能和孙儿心心相印的爱人。如今虽然孙儿带来的不是女子,但王老太太却并没有在这上头纠结多久,自家父母还没有儿子呢,最终她不也是找了赘婿绵延了这么一大家子的血脉吗?王家如今枝繁叶茂的,到时候给孙子过继个孩子,不叫孙儿日后断了香火,也不是什么难事。
因此王老太太率先便打破了屋子里的沉默,对胤禩慈和的笑了笑,问道:“听说你是从北面一路坐船来的,想必路上一定乏累得紧了,既然来到了这儿,便都是自家人,我已经叫人备好了屋子,你就住在这家里,不要去外头了。”
这话说得十分的亲近,王怡锦听了眉梢便全然都是喜色,惊喜的说了句:“祖母……您……我……”
这是家中第一次有人用这样鲜明的态度表达了对他的支持,王怡锦心里面实在是太过兴奋,一时间便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了。扭过头去看自家祖父,见他面色虽然有点儿不好看,但是没说什么反驳的话,心里头便越发的高兴了。
胤禩自然不会推拒这样的好意,闻言便也笑着应下:“那我也就恭敬不如从命,谢过祖母。”
见他非常从善如流的便跟着王怡锦叫了祖母,语气里全然都没有什么别扭和不自在,透着一股亲近之感,王老太太觉得很满意,便开始给胤禩介绍起了这屋里面众人的身份,期间王怡锦插科打诨,又逗得老太太笑得合不拢嘴,屋里面的气氛也跟着又轻松了不少。
几个叔伯辈的见到老父亲虽然一直板着脸不说话在闹别扭,但是也没表现出太过抗拒的神色,便也都跟着母亲一道放松了神色,时不时得也说笑几句,王怡锦的母亲更是将胤禩打量了个非常详细,自然也没少见到自己儿子和人家之间的小动作,心里面越发不知道该是什么滋味了,这臭小子,还真是一颗心都飞到人家身上去了!真是儿大不中留啊!
这一番见家长,并没有王怡锦所担心的事情发生,祖父的态度也比他想象中好了不少,这叫他心里面的大石头落了地,格外的轻松和欢喜。而胤禩见到王怡锦如此欢喜,自然也轻松了不少,两个人在堂屋里面呆了大半个时辰后,便叫王老太太命人带他们去给胤禩准备的屋里面稍作休息,之后还要叫他们一道用晚饭。
王家的晚饭很丰盛,但并不豪奢,所谓的山珍海味并没有多少,菜色很是朴实,但味道却非常的香甜,在胤禩看来,比宫里面的御厨所做的饭菜都要让他觉得入味三分。王家一贯都没有那种要下人或是媳妇服侍长辈们吃饭的规矩,就算现在身份今非昔比,王老太太也没改变初衷,用她的话来说,没老到手脚不利索的程度,她可不愿意指使人来喂饭。原本王老太太还担心胤禩这位北面娇生惯养的不习惯,但看到他非常娴熟自若的态度,便也点头微笑了起来。
吃过了晚饭后,王老太太便也没有再留众人说话,便让大家都散了,王怡锦和胤禩下午休息了一会儿,这会儿都不大累,二人便出了府,去外面的市集里逛了起来。岛上天色黑得晚,如今外头天色还很明亮,白天王怡锦只带着胤禩去看了厂区,还没带他好好逛逛镇上的人情风貌,这会儿也很是兴致勃勃。
逛街的途中恰巧碰到胡越英带着邬先生他们从一处饭馆里面出来,一行人便结伴同行,好好的逛了一逛当地的风貌,胤禩瞧着戴铎他们都谈笑自若了许多,并没有再和之前一样茫然失措,便露出了个满意的笑容来。有很多事,还要他们自己细细琢磨、想通了才好。
戴铎他们还没等到八爷找他们“谈谈心”,在才修整了一天的时候,就又被八爷带到了海上,他们本以为八爷这是要带他们去福州办正经事,可是等来到了港口,所有人就都被吓到了,只见海港上七、八艘战舰已经整装待发,看这架势,不是护送他们去福州,更像是要出海打仗了一样。
“八爷,这是……”邬思道连忙问道。
胤禩笑道:“平贼灭寇。”
邬思道等人这才放下了心,摸了摸脑门,吓出了一身冷汗,他们还以为八爷这就要掉炮攻打福州了呢,简直是吓得腿肚子都在发软。这会儿听说是要出海灭海寇,他们的心这才放回了肚子里,接下来才想到他们这回跟着八爷南下办差,本就是为了调查海寇肆虐之事,有这样的坚船利炮帮忙,可是比朝廷的水师要可靠多了,不由心中又安定了不少。
华夏水师的疲弱一直是王怡锦心中的隐痛,后世那几场叫国人难以忘却的海战,结局几乎都是惨败。因此他对于这件事有一种非同寻常的执着,不仅对战舰、兵器的改进十分在意,对于海{军}兵士的训练也非常重视,好在姚鸿达是正儿八百的郑家水师出身的大将,习得了不少郑成功在水军兵法上的精髓,因而训练起来事半功倍。
加之姚鸿达有不少部下都十分擅长水战,脑子也很灵活,不单对于从前的水战路子十分精通,在接触到了王怡锦改造后的新式战舰后,也在摸爬滚打中改良了适合不同类型战舰的特有兵法,将这些新式战舰的战斗力最大程度的发挥了出来,可谓是如虎添翼。
这次王怡锦带着胤禩出海去攻打金蛟岛,便是出动了两艘速度最快的飞鱼号和旗鱼号,四艘配备了密集弹药型大炮的中型战舰虎鲨号、鲛鲨号、青鲨号和白鲨号,两艘载有吨数最大、火力最旺的重型大炮的虎鲸号和蓝鲸号,还有就是王怡锦带着胤禩一行人所在的指挥舰鲲鹏号。
其实王怡锦他们对于金蛟岛的实力早就摸透了,对付那么个海贼窝子,还用不着出动这么多的战舰,只是王怡锦和胤禩都有共识,此番虽然重点对付金蛟岛,但是他们却预估了最好的结果是一箭三雕,若没有强悍实力作为震慑,第二只雕儿好上钩,第三只可就有些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