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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5.第九十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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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太子这么一想,便率先对康熙说道:“皇阿玛,儿臣举荐八弟。去岁八弟任钦差赴陕西办差,差事办得很是妥当,回京后在刑部当差,部中上下尽皆称颂,儿臣以为,八弟的才能,堪配二次出任钦差赴福建处理此事。”

    小九是万象居的东主之一,皇阿玛定然是不会乐意叫小九去福建处理这事,小十则太憨,只怕去了也处理得不妥当,到时候反倒多生事端。看来看去,太子便觉得胤禩是最好的人选,当下这才没有犹豫,便对康熙举荐了胤禩。

    听了太子的话,胤禩也不犹豫,对康熙道:“儿臣愿往。”

    这件事本来就是他的筹划,眼看着水到渠成,胤禩可没有佯作出谦让姿态的兴趣,他已经迫不及待的想要去见小锦了。而众阿哥中,除了诚郡王有些跃跃欲试想和胤禩争上一争,其他人却是低头不语,半点儿都不感兴趣的样子。

    不过这件事康熙本就属意胤禩,便不再去看老三期待的眼神,径自点头道:“既然如此,老八留下,其他人都散了吧。”

    闻言,众阿哥和群臣自然都离开了。众人走后,康熙便对胤禩说道:“此番去福建,务必要查明事情内里的原委,朕允你便宜行事的权力,不过你要牢牢记住,办这件差事,一定要以大局为重、不堕朝廷的脸面。”

    胤禩嘴角微微一弯,果然呢,他挖好了个坑,皇阿玛就非常愉快的跳进来了。所谓的海寇劫掠,便是他和小锦商量出的一场好戏,海寇事关重大,又史无前例的索要赎金,地方上不敢不报,事情是必然要呈到康熙面前的。

    这件事一旦闹到朝堂上,便会正如刚刚那个吴大学士所说,群臣的第一反应都是怎可为了两个庶民而对海寇低头,简直是丢朝廷的脸面,太过荒谬。可是以胤禩对小九的了解,什么朝廷脸面不脸面的,小九才不会在乎,万象居的管事都是大力培养的人才,损失两个小九可舍不得,因而小九势必是要一力主张保证那两位管事的安全。

    事情落到这一步,既然皇阿玛一心想要分化他和小九、小十,那么皇阿玛一定会让他做这钦差,再明里暗里的一再暗示他要保证朝廷的体面,对海寇的无理要求予以坚决否定。一旦他按照皇阿玛的意思去做,那两个管事肯定会性命不保,到时候,以小九的性子,准要和他翻脸不可。

    这个诱饵太过诱人,便是皇阿玛如今已经对他有些不满,并不愿意再放手给他权力叫他出门办差,但这一回,胤禩相信,皇阿玛一定会妥协,把这个诱饵给完完全全地吞下去。因此面对康熙的一再强调,胤禩点头表示:“儿臣定当竭尽全力,顾全大局。”

    至于顾全什么样的大局,胤禩心中微笑,皇阿玛想要做执棋之人,只可惜,他不想做一颗任人摆布的棋子。皇阿玛下了这手棋,他也要好好跟皇阿玛对弈一回才是。

    见胤禩抓住了他话里的重点,康熙便满意的点头,让他先出去了。胤禩才刚离开乾清宫,便在路上碰到了一直等着他的小九和小十,胤禩知道小九在担心什么,便对他笑道:“你放心,既然我去了福建,准保把两个大活人给你完完好好的带回来。”

    康熙在认可了太子的举荐,钦点了胤禩为钦差后,又传出消息要选两位大臣辅佐钦差一道南赴福建,既然是要选两个,按照旧例,就该是一满一汉,康熙命南书房的大学士们拟定人选,最终再由他来拍板定夺。因康熙这旨意,先前离开乾清宫的大学士们便没有离宫,而是在南书房里聚在一起,商量该划出几个合适的人选来。

    如今满大学士中以佟国维为尊,汉大学士里则以李光地为尊,他二人在大学士中最有话语权,康熙的旨意一下,其余的大学士们谁都没说话,都等着这二位先开口,他们才好接下去。如今的形势比索额图、明珠在时还要复杂,直郡王成了朝廷里的透明人,竟然万事不开口也不争先,反倒是诚郡王在士林非常活络,广交翰林和饱学之士。不过诚郡王蹦跶得再欢,好像也没有看出皇上有多器重于诚郡王,众位大学士心里面都门清呢,这位诚郡王啊,表面上看着花团锦簇的,但实际却是没戏。

    如今太子与八贝勒、九阿哥和十阿哥交好,俨然已经是如日中天,他们这些做臣子的,也多少能够体会到皇上心中的隐忧,在对待太子的态度上,也都在拿捏一个度。毕竟如今掌握他们命运的人是皇上,惹恼了皇上,他们可没有好果子吃。但是如果对太子表现得太疏离,若是日后太子登基后清算旧账,他们也要为子孙后代计,也不能对太子太远了些。

    至于皇上最近频频提拔的雍郡王,大家都不怎么看好,别说之前雍郡王差事办得怎么样,人家外公佟国维都没有站到雍郡王那边,谁不知道佟国维是个老狐狸,之前索额图和明珠闹腾得最欢的时候,都不敢得罪佟家,等到现在佟家已经俨然是满官中的第一人,眼光毒辣得很,连佟国维都不看好雍郡王,他们干嘛还要去搭一艘注定要翻得船?

    此番八贝勒奉旨出京查办福建海寇事宜,还是太子亲自举荐的,如今皇上让他们举荐同行的辅官,这人选可是要好好参详,若是都选了和太子亲近的,那他们这些举荐人落到皇上眼里,也免不了要被扣上太子一派的帽子,可若是选了和诚郡王那边亲近的,一旦这辅官在办差的时候给八贝勒找麻烦找得很了,到头来差事要是办砸了,他们这些举荐人还是要被皇上呵斥不说,还白白得罪了太子。

    这么想着,大家便越发觉得这举荐人的差事不好当,便都把嘴巴闭得严严实实的,单只听上头佟国维和李光地的拿主意了。佟国维和李光地二人对当前的形势看得比下面这些人要通透,现在细细回想刚刚皇上在乾清宫的表现,不由得都在心里面感叹,皇上那分明就是在做戏,便是无人出来接戏,皇上也准能乾坤独断把差事推到八贝勒的头上,为的,还是分化和制衡这几个字罢了。

    因此李光地和佟国维都有共识,这次派去辅佐八贝勒的人选,必须不能坏事,必须要辅佐八贝勒顺顺当当的把差事办好,把朝廷的脸面给讨回来,这把刀皇上是反着递给八贝勒的,如今八贝勒手握着的可不是刀把,而是刀尖,而这把刀,最终也只会刺向他们自己。

    想通了这个关节,再确定人选便容易得多了,这话他们自然不会和下面的人说出口,但是两个人彼此对看了一眼,却是都知道了对方心里的打算,李光地便笑着开口道:“翰林院侍读学士何焯,文德兼备、品性敦厚,可堪一用。”

    李光地是汉臣,便率先举荐了翰林院的一个学士,大家伙听了心里微微有些差异,那何焯可是八贝勒的人,这会儿李光地不开口则已,一开口就选了个和八贝勒非常亲厚的人选,这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李光地话音刚落,佟国维便也开口道:“左都御史开音布驰,我看也是个合适的人选。”

    这下子大家就更丈二和尚摸不到头脑了,开音布驰的儿子富达浑是八贝勒的伴读,那也是八贝勒的铁杆,怎的不光李光地一个人发昏,连佟国维也跟着起哄呢?可来不及他们细想,这两位大人起了头,他们这些下面的人也都得说出一二个人选出来,那人名在肚子里面转了几转,他们摸不透两位大人的意思,不敢盲目跟风,便都紧着十分中立的人选说了几个。

    名单呈上去后,最终跟着胤禩一道离开京城赶奔福建的,便是何焯与开音布驰两个被康熙圈定的满汉辅臣。下面的那些大臣们百思不得其解,最终也不得不感慨,怪不得佟相和李相深得皇上器重,这揣摩皇上的心思,他们这些人可还是差得远了。

    李光地心里面则是感慨,等到八贝勒再回京,这京里面的形势,只怕又要一大变了。罢了,左右皇上春秋鼎盛,他们这些做臣子的,现在站队还太早了些,还是要再看看才是。想到在苏州的时候太子等诸位皇子顶撞皇上的模样,李光地心里面隐隐有些担忧,太子这几年来,越发的看他们这些儒臣不顺眼了,若日后当真是太子继承皇位,他们这些士林之人,该如何自处?

    和李光地的感慨不同,佟国维担忧得却不是未来的前途,而是龙椅上信心十足的康熙。他总觉得,八贝勒这人就好像一个谜团,在你总觉得好似能够看透他的时候,又会生出些事来叫人迷惑。这回皇上想利用八贝勒,可皇上,真的能够如愿吗?佟国维想到自己从府里面选了五个门人送去了八贝勒那里做护卫,心里面便稍稍安定了一些。不管如何,等这些人回来他好好问问究竟,便知道,八贝勒这人,到底值不值得他豪赌一回了。

    便是如此,胤禩即便已经离京,却还是牵动了京中不少人的心绪,对于这一点,胤禩却是并不多想,反倒有些玩味的看着正和邬先生、何先生两位坐在一起,一派高人风范的戴铎。这次南下福建,邬先生举荐了戴铎一道随行。

    原来,在他随着康熙南巡的时候,这位戴铎戴先生,便在京中拜会了邬先生,表明了投奔的心思。可是据胤禩所知,这戴铎可是跟着张廷玉一道回京的,该是奔着给张英做门客去的,没想到到了京里头,竟这么快便改弦易张了。上辈子,戴铎和张廷玉可都是老四手下的能人,如今竟投奔到了他的门下,胤禩心中一笑,看来这阵子,盯上他的人,还真是不少。

    想到邬先生和他提起,戴铎此人很有心思,并且十分胆大,刚刚拜会邬先生,便开门见山的指出八贝勒可统御天下的话来,胤禩不由莞尔,既然这戴铎如此的胆大,那他可真要带他去见识见识真正的世外桃源,到时候,他倒想看看这个戴大胆,是真的胆子大,还是个假大胆。

    来而不往非礼也,戴铎开门见山的那席话不也是为了震一震自己,让自己重视他这么个戴铎吗?那他也好好震一震戴铎好了,礼尚往来。胤禩再瞅了眼戴铎那副气定神闲的模样,心中又笑了,这位指不定现在心里正焦急,自己怎么还不向他问策呢,啧啧。

    胤禩看人一向很准,这会儿戴铎虽然一派高人风范的和何焯在那儿谈论诗文,但是眼角的余光总是也没离开正和邬思道对弈的八贝勒。他心里面已经想好了一肚子的话,只等八贝勒开口问他福建的局势,他便能在八贝勒面前一展才华,可偏偏,八贝勒就是一门心思的下棋,竟是都不开口。而何焯,也全然是在和他讨论学问,半点儿都不往福建的事情上引,真真叫戴铎有些焦急。

    邬思道和胤禩相视一笑,越发不慌不忙的继续一门心思的下棋去了,放何焯这个真老实人去对付戴铎那个心眼多得都没边的小子,真是再正确不过的了。邬思道心中暗笑,和他斗,戴铎也太嫩了点儿,一进八爷的门就想着在幕僚之中充老大,嘿嘿,不把那脾气给他削一削,他就安分不下来。

    因要去福建,走外海最是便利,一行人便在天津港上了海船,这海船也是姚家门下的,得知胤禩要去福建,一早就在天津港准备好了。海船外面看着和其他海商的大船看上去并没有什么不同,但是内里却是布置得精致,称不上豪奢,但叫人感觉非常得舒服。海上纵然有些风浪,但这船却是行得稳稳的,打开帆全速前进,真比走陆路要舒服和快捷得多。

    海船的船丁都是岛上培养出来的,行船时做船丁,若在海上遇到了海寇,则立刻就能拿起武器成为护卫,他们并不知道胤禩的身份,只是奉王公子之命前来接待贵客。胤禩和他们攀谈了几句,问了问岛上的情况,因王怡锦早就吩咐过了,他们自然是知无不言的。

    这艘船被命名为多宝号,是姚家商队的商船,船长名叫丁思义,既是这商船的船长,也在王怡锦操练的水师里挂有校尉的衔职,也是出来回答胤禩问题最多的人。胤禩从他口中得知,他是去岁刚刚在学堂里结业的,修了术数、古文经典、兵法、海军精要等四门课,还在锻炼营里得了第十名的好成绩,才一毕业便被拔擢成了校尉,而不是从小兵开始做起。

    “如今外海还有几伙海寇在流窜?”胤禩听罢丁思义的话,便把话题又转到了海寇的身上。此番福建海寇侵扰海塘的事虽然是他和王怡锦联手布下的局,但是南疆海域海寇繁多却也是不争的事实。

    如今海寇并不如何侵扰福建和两广的陆地,他们主要针对的,是行商在此间海域的海商。海寇也学聪明了,若是他们执意登陆侵扰,则会引来朝廷的清缴,总归是会有些损失。若只是针对海商行事,不但收获颇丰,朝廷的水师也会对他们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日久天长,这海寇中便也都立下了规矩,经常跑这趟商路的海商也都和海寇们有些协议,孝敬多多,海寇收买路钱收得手软。朝廷水师见了这样的情况,便也跟着眼馋,因此在海上行商的商队,多半都是给双份的孝敬,一份给水师,一份给海寇。

    而海寇和水师因为有了这层关系,之间的立场便也变得模糊了起来,时不时的两方之间玩玩演练,也叫水师能够给朝廷有些功劳可报,不至于叫朝廷觉得他们水师没甚用处。王怡锦他们占岛而居,自然会引来海寇的窥探,最初的时候,是靠着半商半寇的姚家出面打太极,等到戴梓他们研究出了能够放置在海船上,威力不逊于广州十三行那些洋船大炮的时候,就改成了姚家出动新型船队给那些窥探的海寇以迎头痛击了。

    海寇们打不过姚家,想要找水师出面,但那时候万象居来到福建收货,姚家已经开始资助渔民围海养殖,整个福建一省上至巡抚下至知县都把万象居和姚家看作了宝似得,回护得紧。而水师那边,也因为看出姚家背后有京中的势力,而对姚家非常忌惮,并不想给海寇当刀使,对于海寇提出那姚家的船上有违例大炮的事情更是充耳不闻——姚家的大炮再厉害,也不来轰他们水师,就让那群海寇们去狗咬狗去吧!

    这么一来,海寇们得不到水师的支持,自然也都消停了。这么多年以来,凡是和万象居有瓜葛的商家,姚家都出面护送,免了他们对水师和海寇的双份孝敬,为了安抚水师,姚家自然许给了水师其他的好处,但是对于海寇,姚家可是没那么客气了,半分都不给。因而那些海商们越发想要寻得姚家的庇护,海寇们也越发对姚家咬牙切齿了。

    小伙的海寇因此便抱成了团来共同对抗姚家,此时在福建那边南方海域里,统共有两伙势力最强的海寇,一伙人老巢在金蛟岛,匪首叫做胡天林,另外一伙则是在略东边的小南山岛,匪首是亲兄弟两个,分别是蒋虎和蒋豹。

    听丁思义把海上的形势讲过一遍后,胤禩点了点头,这才问道:“一直愤愤不平对咱们虎视眈眈的,就是蒋家那两个兄弟?”

    丁思义点头道:“蒋虎和蒋豹的确不安分,胡天林被公子和姚大将军打趴下一回,这几年一直都窝在金蛟岛不出面。”

    原来如此,胤禩玩味的摸了摸下巴。此时此刻,海外桃源岛上,王家老太爷、老太太、胡大爷、王二爷、三爷,并王怡锦的几个兄弟姐妹都聚在了一起,俨然是一副三堂会审的架势。王怡锦这个家里面的主心骨,难得老老实实地跪在了地上,低着头任凭家里的几个大人数落。

    他和胤禩的关系,目前只姚鸿达知道详细,其他人,他都还没开口。这会儿胤禩既然要来岛上,他便没想着要偷偷摸摸的继续瞒下去,胤禩都能在他额娘那边开口,让他们的关系得到那边额娘的祝福,他若是还藏着掖着,他心里面可不舒服。

    当然,这件事会面对的压力,王怡锦早就有所预估,但便是如此,他也绝不会动摇,也不想拖到胤禩来了,再叫他和自己一道面对家里的压力,这不仅仅是男子相恋给家中的冲击,他们两个人的身份,也是家中万万不能接受的。

    王老太爷抽着旱烟,整个人脸被透过白蒙蒙的烟雾有些扭曲,他万万没想到,自家这个祖宗显灵托梦的金孙,竟然会在今天告诉自己,他看上了一个男人,为了那个男人不会娶妻,并且那个男人,还是那个鞑子朝廷的皇子!王老太爷只觉得自己是旱烟抽多了在发梦,这件事听起来太荒唐,绝不可能是真的。

    老太太则是有些心疼宝贝孙子跪在地上,瞧着他那委屈的样,老太太心里头就忍不住软了下来,这些年老二家的媳妇也和她提起过,说小锦这孩子把她精心挑出来伺候的丫鬟都给嫁人了,还一年到头总在外头奔波,根本就无心他的终身大事,那时候她还想,是这孩子事业心太重,在男女之事上便开窍晚了些。可万万没想到,事情却并不是这样,这孩子哪里是开窍得晚,是开错了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