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祁明秀早就做好准备,谁知燕帝先行一步。今日若不是陈雅君出了变故,后果简直不堪设想。
此时他怒火沸然,恨不能将燕帝碎尸万段。
“七叔!”然而,当他们要走的时候,祁玉麟却喊住了他们。他看了看祁明秀,又看了自己的父亲,目光恳切,“我也要去。”
虽然有些事情还不够明了,可是他总归知道今日的一切全是他父皇所为。而他们现在进宫,只怕也是要有所了结。
他无法阻止什么,也不能阻止什么,只想在场,将一切看清。
祁明秀有了迟疑,祁明澜默了一下,却只道:“带他去吧。”他已经十三岁了,不管将来如何,有些事情也必须明白。
祁明秀了然,“那就走吧。”
祁玉麟连忙跟上。
祁明秀走到宝盈跟前的时候又停了下来,却没多说,只是一句,“等我回来。”
宝盈原本还有些害怕,可是看着他笃定的眼神,却又放下心来,她相信,雍王爷和三哥一定能将所有的事情解决的。
祁明秀三人很快就离开了,步伐匆忙,是事不宜迟。燕帝既然挑动了陈雅君这颗棋,也必然有所防备。一旦陈雅君未能毒害成功只是自尽的消息传出去,他说不准就会不顾一切再下一招。到时候可就不是现在这般可控的局面了。
他一开始先封住王府不让人出去便是此意,燕帝在王府之中安插的钉子他早就知道,只是出于蒙蔽的意图才一直放着不动,却也只是让他们定于边旁,不入中心,现在困住他们,明面上是查谁是下毒之人,实际上却是不让他们把王府里的消息传出去。
现在就是抢占先机,谁快,谁能赢!
这个时候,整个京城里表面上一片平静,可是暗地里,所有的浪潮都汹涌起来。
而这股暗潮,早已不是五月之前二皇子的那波能够相比。
一个不过腾江之势,一个却有滔天之能!
……
很快,众人就到了宫门前,只是虽是夜深,却无一人阻拦。
文华殿里,燕帝还在等着消息。此时已是戌时三刻,雍王府内却始终未传来动静。明月高悬,烛火通明,燕帝一人坐于殿上,突然有些焦躁起来。
这时,有宫人走进,“皇上,雍王来了。”
雍王?燕帝一个愣神,不明白他怎么来了。等到反应过来,心一个激灵。他虽然给了雍王自由出入宫廷的权利,可也仅限白天。入夜之后宫门禁闭,就算雍王来了,守卫想要放行,却也要经过他的同意。而现在,他根本没有得到回禀!
更何况,雍王这么晚来又要做什么?!
燕帝神色一凛,下意识的就要避走叫人,可刚一动身,门口却走进了几人。
“皇兄。”祁明秀站在门口,无波无澜的喊了一句,眼中却尽是冷意。
燕帝稳住身形,心蓦地一沉,目光落在他身后的那人身上时,瞳孔更是缩紧。
祁明澜穿着披风,宽大的帽子遮住了大半张脸。他将帽子放下,整个人便都清晰的露了出来。他的神情没什么变化,只是眼神更加通透。
通透到让人害怕。
燕帝背后一寒,他意识到今天晚上,必然不会太平。
可是到最后他依然稳住心神,:“三弟,七弟,你们怎么来了?”余光一瞥,又看到站在一旁的三皇子,又微微一笑,“玉麟,你怎么也来了?”
祁玉麟低下头,没有回话。
祁明秀已经回道:“臣弟前来,是想问问皇兄关于指使臣弟侧妃毒杀三哥一事。”
一针见血,毫不迂回。
燕帝脸色一变,却又问道:“七弟再说什么,朕有些听不懂。”
祁明秀冷笑,“皇兄要不要臣弟把陈侧妃叫过来当场对质?”
燕帝还是笑道:“朕实在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不过七弟应该知道朕的,朕怎么会害你和三弟呢?七弟还是不要听信他人的谗言,让我们兄弟之间产生误会。到底是怎么回事,还是要详查清楚再说……”嘴上说着,心里却是震怒,倒没想到那个陈雅君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皇兄不会害自家兄弟么?那么,十年之前苍山之上又是怎么回事?”祈明秀这时却又突然问道。
燕帝一听,笑容僵住,他看向祁明澜,心沉了下来。
祁明澜望着他,淡淡一笑,“我已经想起来了,二哥。”
咚——心里的那根弦断掉,燕帝的脸色一瞬难看至极。
祁明秀又道:“十年前为了抢夺皇位,就不惜对自己的兄弟暗下杀手,十年后生怕自己的兄弟恢复记忆前来报仇,便先行一步设计将他毒杀,二哥,是这样吧?”
“荒谬!”燕帝依然反驳。
祁明秀一笑,“皇兄要是忘了,臣弟还可以把当年发生的事一样一样说给你听。皇兄,你还记得你当年是怎么对流光师姐的吗?”
“一派胡言!”燕帝却还是矢口否认,随即又道,“七弟,你可别被人蒙蔽了!这人到底是谁还是两说!他虽然跟三弟长得像,可谁知道他究竟是谁!三弟早就死了,普天之下长得相同的也不是没有!”
燕帝说着,却又暗中挥手给边上的宫人示意。如今殿内他们人多,对他太过不利。得赶紧把侍卫叫来,然后再一举把他们拿下!
然而那宫人刚要悄声退后,无影却突然冒出,然后将他一揪就扔了回去。
这人就扔在自己跟前,燕帝吓了一跳,猛的后退,又抬头厉声道:“你们想做什么!”
“我倒是想问问皇兄想做什么?是想找人来将我们拿下?”祈明秀却是回道,“先是说三哥是冒充的,让我不要轻信,等到侍卫来了,是不是就要说我故意找来一个与三哥相同的人,然后意图谋朝篡位?”
“……”自己的意图被看破,燕帝抿紧唇,脸上全是肃杀。
祁明秀却又道:“不过就算你想叫人过来,也已经叫不过来了。”
“?”燕帝正要疑惑,有宫人匆匆跑了进来。
“皇上,宫内宫外均出现异乱,东西城门禁卫营突然控制整个巡防营,宫外也是如此……”宫人不停说着那些乱象,神色焦急。
燕帝听着,却是整个人如坠冰窟。
整个京城,整个皇宫,都被控制了吗?
既然被控制,他又怎么能走得进来?
猛然想起祁明秀刚才那句话,他的脸色惨白,他可以叫人进不来,却也可以叫人进得来,一切全在他的掌控之下!
可是他怎么会有这么大的能耐?他的势力他又不是不知道!而宫中,可都是他信得过的人啊!
不对!
原来是信得过的人,可是二皇子之事发生后,这些信得过的人也变成信不过了!他早已把其中的一部分清除干净了!
而换上的人……
燕帝全身冰冷,呼吸都艰难起来,他难以置信的看着祁明秀,一个字一个字道:“之前玉坤的事是你所为?”当初可是他向自己告的密啊!
告密了,他相信了,然后将倒向玉坤的人都铲除了,然后,他就将自己的人安□□来了!
祁明秀没有回答他,只是轻轻一笑,极尽嘲讽。
燕帝瞬间失控了,“你到底想做什么!”
祁明秀却又回道:“皇兄误会了,玉坤的事跟我无关,真的只是他想要杀了你取而代之而已。我不过就是静观其变,渔翁得利。呵,杀君弑父,皇兄真的生了个好儿子啊!不过也难怪,有个为了皇位可以残杀兄弟的父皇,做儿子的又怎能逊色太多。哦,差点忘了,残杀兄弟的事,你们父子俩也是做得一样的顺手……”
所以当初玉麟坠马也是玉坤所为了!燕帝听着,睚眦迸裂,是玉坤所为,最后嫁祸了玉乾,而他全部知道,却什么都不说,只是暗中操手,将这局引导至此!
玉坤死了,玉麟废了,玉乾名誉皆损,而他,也被逼到绝路!
所有的一切,他全部掌握,然后,全部算尽!
“七弟!朕待你不薄啊!”燕帝说着,眼中蓄起了泪,他看着祁明澜,又看向祁明秀,“朕待你,到底哪点不如三弟!”
他能给的,全都给了,甚至不惜跟他共享这天下!到头来,他却还是为了这个消失十年的三哥与他反目将他害到如斯地步!
祁明秀望着他,却只是冷漠,“皇兄对我当真真心吗?只怕未必吧。若不是我棋快一招,说不定过不了多久我也会落个惨死的下场。难道皇兄前段时间没有暗中裁减我的人吗?”
“……”燕帝仿佛被掐住了喉咙,再说不出话来。
祁明秀看着他,却是越来越讥讽,“二哥,收起你的那套虚伪吧!”
燕帝彻底刺痛,所有面目全被揭开,他再不能掩藏。
“我是虚伪,那你们现在又能好到哪里去!”他面目狰狞的说道,”我是为了皇位不择手段,可你们呢,你们现在不也是这样么!我是你们的兄长,玉乾玉坤是你们的侄儿,你们现在所有的行径,不也是为了夺取皇位不顾骨肉亲情!呵,什么不想要这位置,什么仁义纯善,统统都是假的!……”
“你说错了,三哥从来没有想过夺取皇位。”祁明秀却又突然开口打断了他的话,“我所做的一切也并不是助他夺回皇位。”
“……”燕帝惊诧莫名。
这是……什么意思?
余光一瞥,却又看到一个人。
玉麟站在人群中,神情悲伤又茫乱。所有真相全部呈现在他面前,他强装镇定,却还是无力承受。当触及燕帝望来的目光时,他便禁不住的往后瑟缩了一下。
他曾经敬仰的父皇,太过难堪了。
燕帝看着他惊惶的样子,却是全部了然。他明白了,他那七弟的目标也许真的不在祁明澜,而在他的这个儿子!
谋朝篡位到底要背负千古骂名,扶植一个傀儡却是能粉饰太平!玉麟还那么小,毫无羽翼,他们将他培养出来再让他言听计从简直不费吹灰之力!更何况,现在他又看到他的父皇那么丑陋的一面!
摧毁一切,再重建一切,这就是他们的目的吧!
先是毁了太子,然后又杀了玉坤,到最后,全部是为了玉麟!
燕帝突然笑了起来,“好,好,好,你们是想扶植玉麟为帝吧,朕成全你们!”
让玉麟成为傀儡又如何,他们总不会杀了他!他可是流光的孩子,他们再恨他,也总归对他网开一面,不然的话,为什么害了他所有的孩子却留下了他!
而玉麟呢,现在还小,还小就说明未来的路很长,那么谁知道还会发生些什么。
他一日为帝,这大燕就一日是他祁明章的天下!
只是……他却终究要死的吧!
他们要扶植玉麟,就必然不会允许他的存在。而他们今日已经逼宫,又把所有事情挑明,就绝对不会再让他活着!
燕帝笑着,眼泪却又出来。偌大的宫殿,他待了十来年,本以为已经看够,可现在望去,却发现一切还是那么陌生。
可是,他不能再看下去了。
“咣——”手中的宝剑已抽出,光芒绽放,冷意逼人。
祁明秀护着身后人退后,目光锐利。
燕帝踉跄了一下,却突然又挺直了背。他的龙袍在灯火下格外肃穆威严,神情亦前所未有的悲壮。
“玉麟!”他对着三皇子喊道,“你好好看着,你的父皇是怎么死的!你要记得今天发生的一切,记得你的三叔你的七叔做的一切!”
他要让他知道是谁逼死了他的父皇,他要让他心底永存这根刺,让他此生不忘,时刻铭记!
粉碎的东西可以重建,可是重建的东西也可以粉碎!
谁能笑到最后还未知呢!
“哈哈哈哈哈!”燕帝大笑起来,然后突然间,他横起刀就抹向了自己的脖子。
血顷刻飚了出来。
“陛下!”有宫人惊呼,却只是唯一一个。
祁明澜蒙上了三皇子的眼,将他拥入怀中,祁明秀却只是冷冷笑着。
脖子上的血汩汩躺着,燕帝脸色惨白,扶着剑跪倒。可是他依然狞笑着,仿佛不曾输一样。
祁明秀放下胳膊,却是慢慢的走了过去。
宫殿内,燕帝一个人瘫坐在宝座前,祁明秀走到他跟前,蹲下。华服曳地,他只是笑得残忍。
“皇兄,忘了告诉你一件事,其实玉麟不是你的孩子,而是三哥的孩子。你还记得流光师姐自尽前找我么,她就是为了把这件事告诉我。皇兄,我不是为了三哥夺取这皇位,而是为了三哥的孩子夺取这皇位。这天下,永远都不会是属于你的了……”
燕帝艰难的抬起头,头顶的阴影下,他的笑容僵住,目光惊恐又难以置信。他想再说些什么,可是一张嘴,却只是满口的血吐出。
体内的生机再流失,无尽的疼痛感源源袭来又渐至麻木,跟前的人却已离开,带着嘴角的嘲讽和刺眼的笑容。
燕帝挣扎着,却还是无济于事,他想再去求得询问,可是竭尽全力一动,却只是“咚”的一声倒在了地上,再不能动弹。
眼睛终于可以看到他们站着的方向,人群里,玉麟靠在祁明澜的怀里,亲近极了。透过缝隙他的眼睛瞟过来,眼神里却也只是疏离与陌生。
“不!不!不!”燕帝心里呐喊着,可是所有的表象,只是他垂死挣扎着,然后死不瞑目。
燕帝终于没了气息,他的眼神张大着,绝望又恐惧。
祁明澜察觉到怀里的人在发抖,又搂过他的脑袋将他紧紧抱住,“没事了,都过去了。”
“嗯。”三皇子也紧紧抱着他,再不回头看去。
殿外明月高悬,殿内,却已换了天地。
……
呈庆十三年中秋夜,燕帝暴病身亡,天下震惊。所有人议论纷纷,最后皆愤然于前二皇子的作为。
前二皇子曾蓄意谋害,买通太医院诸人给燕帝下毒,之后虽然查清,可是毒性已在,难以根除,之后燕帝性情大变又时有病恙便是这等缘由。
燕帝驾崩,大皇子祁玉乾太子身份犹在,便代为掌管国事,只是却一再推迟文武百官恳请继位的请求。而在燕帝丧仪过后,他立下一旨,又令天下震惊。
孤资质愚钝,难堪大任,在日夜反省之后,特立下此旨,将皇位让于三皇子玉麟。玉麟者,天资聪颖,才华出众,虽是年少,却老成稳重,实有一国之君之风范。皇位让于他,才是大燕最好的选择……——旨意上,如此说道。
这道旨意掀起了很大的波澜,太-子党一力反对,三皇子也是抗旨不遵,可是太子却是执意为之,甚至太子妃也一力奏请——太子愚钝,实在没有接管一国之力,还请众大臣三思。
而在一番角力之下,在一个月之后,所有的事终于尘埃落定。太子祁玉乾封为齐王,三皇子祁玉麟登基为帝,年号启光。
彼时,启光帝不过十三岁,谁都不知道这位登基时寡言少语一脸稚嫩的少年帝王在不久的将来,会创下了多么大的基业。
他本是一个聪慧多才之人,而在他的背后,更有一个才能足以称霸天下的仁君圣君。
……
朝堂之上,新帝登基,三呼万岁。
人群后,祁明秀和祁明澜站于高楼之上,看着眼前的这一切。
“三哥,你真的选择隐于背后不为人知吗?”祁明秀问道。
他很想让自家三哥再次站于人前,让所有人知道他的身份,让所有人知道他还活着,可是他和玉麟几番恳请,他却只是拒绝。
祁明澜轻轻一笑,“老天爷没有让我的记忆恢复,也许就是想让我做着这样的选择。坐在那个位置上,就再也没有了自由,而这么些年,我已经习惯了自由。更何况,我也当真不会永远不为人知的,我在玉麟身后辅佐他,早晚有一天,也会被人察觉。我想做的,只是把一切交给时间。时间会把所有真相都揭开,不管是好的,还是坏的,总会有那个时候,人们会知道我是谁,也会猜出曾经到底发生了什么。”
他转过头,白衣飘飘中,笑若春光,“七弟,留给人们一点趣味□□,也许在数十年数百年后,会有这样的一段记载,曾经在大燕的一段历史上,有这么一个人存在过,他未曾称帝,可是他却是整个大燕历史上无法忽略的一个人。七弟,就让后来的人揣测、琢磨去吧。”
祁明秀看着艳阳下的他,也笑了。
他的三哥,总是这么豁达。
不过他说得对,人生在世,又何必局限当时。
他转过头,目光变得澄澈起来,“那么,我们就静静的辅佐着玉麟吧,一起迎接大燕的盛世吧!”
曾经他们年少,壮志凌云,想要开创一番大业,而现在,他们的时机终于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