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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子大婚,普天同庆。
雍王府里,宋敏玉和薛燕妮即将出府的消息也渐渐传来。
宋薛两家一开始自然是有疑议的,出嫁女被送回,终归不是好事。可是旁敲侧击询问了下雍王,也都答应了下来。
雍王应证了女儿带回的所有的话,权衡利弊,他们又岂敢不从。到底是宝贝女儿,原本嫁入王府做姬妾已是觉得委屈,又岂能让她当真一辈子无依无靠的守在王府里。
更何况,王府处置的也委实地道,虽是被送出府去,可都有了一层义妹的身份作为保障。她们从来无宠差不多已是人尽皆知,进入王府这么久,也权当是做客了。至于以后,一开始自然会有闲言,时间长了,大家总会淡忘,到时候再找门亲事嫁出去便是。她们也都年轻,不在乎这一年两年。门楣自然不会再高,可是两厢对比孰优孰劣,也实在难说。
而且,到时候自家女儿的婚事,王府那边只怕也不会坐视不管吧。既然现在都能已做得这么漂亮,之后又怎会弃之不顾?而由他们出手,对方的条件只怕也不会太差。
最主要的还是一点,王府这么多人早晚都要清出来的,一个人或许还会置于风口浪尖,这么多人,所受到的影响也终究有限。
……
容嘉也跟着回去询问了一声,容家的态度却是要暂且观望。宋家有魄力,薛家疼女儿,容家官小身微,只能见机行事。
其他各院听到风声,反应也是各异,有惊讶的,有觉得荒唐的,却也有蠢蠢欲动的,永和苑那边可透出话来了,王爷说了,愿意出去的,都是一样的。可是蠢蠢欲动者现在也只能观望,宋敏玉和薛燕妮还没出府,她们可要看着她们的情况再作具体打算。
也有不少人是还留有遐想的,女人生孩子是一道大关,万一永和苑那位闯不过了呢。或者,等她生完孩子,王爷就腻了呢?出府条件虽然好,可终究成了弃妇,她们心高气傲,又怎能甘愿。
……
留香苑里,陈雅君听到这个消息,却是站立不稳,整个人坐倒在了椅子里。
脸色惨白,人色全无。
上次香松墨锭一事后,她就一直待在留香苑,不敢再轻举妄动。她等着时间过去,等着这件事的影响渐渐消弭,她一日没有被废,就一日还有回旋的余地。上次是她冒失了,这一次,她愿意付诸足够的耐心去等。
可是谁知道一过四个月,她等来的竟是王爷准许后院女子出府的消息!
她们可以离开这里,可以重新开始,重新选择自己的人生,可是对她来说根本却是不可能的事!
她们所有人都可以离开,唯独她却不能!
王爷可曾在她的留香苑留宿过啊!
陈雅君想着那夜发生的事,全身力气都似被抽空,那夜她千方百计求他留下,谁知道现在竟是这样的结果。
那天晚上根本没有发生什么,可是谁又能知道,谁又能相信!
所有人都只知道,她是王爷除了李宝盈,唯一一个宠幸过的人。
陈雅君不禁后悔起来,如果当初她没有强留,她现在有的是选择的余地。而如今,她的前路全部阻尽。
她不敢想,当所有人都离开了,只剩下她跟李宝盈又会怎样。到时候李宝盈就是整个雍王府的主人,而她陈雅君,只能待在这西苑,孤独终老,仿佛待在坟墓里!
王爷既然已经下令遣散众人,他又怎会再来看她一眼。
心底涌出无限的恐慌,而在感觉到自己的失控后,她紧握扶手,又一遍一遍提醒自己:不要慌,不要慌,天无绝人之路!
天无绝人之路!老天爷不会一直这么不开眼的!
她不会一直被这么抛弃的!
……
宝盈得到确认的回复,自然是第一时间就跟祁明秀汇报。她兴致勃勃,然而祁明秀却只是反应淡淡,甚至话都没说上两句。
宝盈便有些奇怪,她总觉得这两天雍王爷出奇的沉默,不是原来的那种沉默,倒像是心事重重的那种沉默。可是当她小心询问时,得到的回复却只是——最近事情有些多,他有些累。
宝盈有些怀疑,祁明秀却又拿出几张房契给了她,说是在京城中的几间宅子,可以用来安置她们。本以为自己还要费些功夫,谁知道他早已替她准备好了,宝盈高兴万分,便又将刚才的那些思虑扔到了一边。
更何况,雍王爷看着她开心的样子也跟着笑了呢。
也许他真的是太忙了,太子成婚,又将近年关,他忙一些也是正常的。
……
而在太子成婚后五日,几辆马车就驶出了雍王府。
宋敏玉第一个搬走了。没有搬回宋家,而是搬回了宝盈给她安排的那间宅子里。
宋家倒是让她搬回家的,但她拒绝了。宋家人多关系杂,她住在外面,再以客人的身份回家,这样让大家都能自在些。
……
那间宅子就在钟粹街附近,地理位置端得是得天独厚,离王府和宋家都不远,去哪都方便。
因为宋敏玉是第一个,宝盈格外小心,还亲自送她过去。
不过不知道为什么,她刚一出门,就莫名觉得心神不宁。
抬头望望,一切都正常,便又觉得是自己想多了。自从有了宝宝,她就变得特别敏感。
马车上,将一切又抛开,她又只对着宋敏玉说道:“以后你要无聊,也可以常回王府来找我们玩。到时候我们再叫上唐悦就好啦。”
想到什么,又说:“唐悦也写信过来啦,说她会唐二哥说的。她想着要撮合你们呢。”
宋敏玉听着却是一笑,不置可否。
撮合?谈何容易。唐家不是一般人家,如今也已是皇亲国戚,她一个再嫁女,又如何能进去。
侧房妾室?她再不愿意。
她也早就没想过与唐家二哥再有什么结果,离开王府只为一个念想,也不是为了他。
……
两刻钟功夫,宅子就到了。是个三进的院子,宽大整齐,应有尽有。虽然是冬天,却丝毫不见萧瑟。就是丫鬟婆子也早已备好,不但冬梅冬雪在,就是她原来的两个陪嫁丫鬟也一并送了过来——宝盈早已将冬梅冬雪的卖身契要了过来。
“主子。”“小姐。”几人迎上来,分外欢喜。
宋敏玉也很惊喜,这倒是她没有想到的。刚才离开时,冬梅冬雪还装着一副依依不舍的样子呢。
“你们两个坏东西!”她一人捏了一下她们的脸,转头又看向从小伴着自己的丫鬟,“你们两个怎么样,在庄子上有没有受苦?”
那俩丫鬟自是摇头,“没有吃苦,就是担心小姐过得好不好。”
这话一说,几人眼圈都红了。
宝盈看着有些感怀。她将这两个丫鬟要回来,是想宋敏玉有人陪着不会孤单;又将冬梅冬雪送过来,是想着以后她终究会遇到些许困难,有她两个人保驾护航,只怕也能顺遂一些。更何况,冬梅冬雪也是自愿过来的。
她也看得出宋敏玉跟以往有些不一样了,她也衷心希望,终有一天,她能获得自己的幸福。
下人们开始收拾起来,走来走去,分外忙碌。宋敏玉指挥着,一副当家人的样子。宝盈站在边上看着,忍不住笑了起来。
而就在这时候,侧房屋檐上,突然就冒出了个头。
是个十三四岁的少年,身着锦衣,面容略显稚嫩,眉宇间却透着一丝少年老成。此时他伏在檐上,抿着唇,一双黑漆漆的眸子正一瞬不瞬的盯着廊下的宝盈看。
宝盈正将手中的各种契约交于宋敏玉,突然觉察到什么,便又抬头望去。可是只觉一道黑影晃过,对面的屋檐上却是空无一物。
是眼花了吗?为什么觉得有个人在盯着她?
“主子,您怎么了?”迎春察觉到了,扶紧她问道。
宝盈摇摇头,“我没事。”
又站了一会儿,宝盈便又告辞,可是走到门口,那种不安的感觉又浮上心头。
好像还是觉得有人盯着,好像又是因为其他。四处望望,依然一切正常。
摇摇脑袋,不去多想。走出门,马车早已经候着了。
突然觉察到什么,她又猛地一抬头,可见到的,只是一棵大树上,仿佛被风吹过,枝桠不停摇动着。
“主子,上车吧。”迎春又说到。外面风有些大。
“嗯。”宝盈点点头,被搀着走了上去。
可是她还没坐稳,前头的马儿好像是受惊了一样,突然嘶鸣一声,然后就撒开蹄子自己跑了起来。
车夫一个不察,缰绳从手中脱落,见到马跟疯了一样跑开,李主子还在里面时,吓得面如土色,撒腿就要追上。
“主子!主子!”迎春迎夏也是惊得魂飞魄散,不停喊着,人也追了上去。
“宝盈!”宋敏玉急得不行。
“快拦下!快拦下!”其余人也都是混乱的不成样子。
马车内,宝盈小脸惨白,她一手捂着肚子,一手扶着栏杆,丝毫不敢松手,嘴里还不停喊着,“停下!停下!”
可是马儿根本就是不受控制了,只不停奔着,越跑越快,眼看着就要冲向街道。
宝盈简直不敢想它要是撞到什么东西该怎么办!
“快停下!”她只能声嘶力竭的喊着,心中的无比恐慌。
“坐稳了!”而在这时,突然有一个声音从边上响起。
宝盈仿佛听到天籁,循声而去,却不见人。再回头,却见一个少年从马的左侧冒出,他死死拉着缰绳,跟着马儿一道奔跑,然后突然一使力,整个人翻了上去。
背上坐着一个人,马儿正疯癫着,岂能被他制服,它开始跳跃着挣扎起来,只想将他甩下。它胡乱动着,拉着的车也就开始跟着乱动起来,一会儿往左,一会儿往右,颠簸的不行。宝盈坐在里面,心都要跳出来。
可是那少年只是死死的拉着缰绳又抱住马头,不让它将他甩下。他原是少年单薄的身体,现在却像是拥有了无穷的力气。而在他的一番坚持下,那马终究被制服,停了下来。
眼前,便是巷子口,外面的街道上熙熙攘攘,尽是货摊人-流。
宝盈看着马停稳,一颗心终于落了下来,十二月的寒冬,背上却浸出了一身冷汗。
少年已经跳下马车,又伸出手要将她扶下。马虽然被制服了,可谁知道他会不会还会发疯。
宝盈惊魂未定,只跟着照做。可到底惊吓过度,腿都打颤。下来时候一个踉跄,差点摔倒。
少年赶紧扶住她,又道:“姐姐你小心了!”
姐姐?宝盈听到这声称呼感到惊讶,一抬头,少年的目光却已避开。
车夫和迎春几人已经赶了上来。少年松开手,又站到了一边。
迎春已经激动的眼泪流下来,“主子你有没有事!有没有磕着碰着了!”
宝盈赶紧转头,“我没事。”
迎春眼泪哗啦啦的往下淌,“奴婢真的要吓死了!”
说着又转向那位少年,“多谢这位少侠相救!不知少侠如何称呼!”这等救命之恩,她们雍王府自然要竭力回报!
少年却只是摇摇头,然后又看了宝盈一眼。
宝盈觉得他的眼神有些奇怪,仿佛有些欲言又止的意思。再想起刚才那声姐姐,心里更是涌出了些悸然。
而且,她明明从来没有见过他,为什么会觉得有些亲切?
不过——他身上穿着的是黑衣?想起刚才眼前晃过的黑影,宝盈的心上就又是一跳。
他一直在跟踪她?
她看向少年,眼神里尽是不可思议。少年迎着她的目光,却只是低下了头。
这时,车夫却又说起话来,“这马刚才还好好的,怎么就发疯了?”
少年听着,又抬起了头,扫了一眼马,很快却又回过头来看向宝盈,“刚才有个人靠近了马车,我以为是你们的人,就没有在意。”声音里竟有些自责。
车夫闻言,又开始检查起马身,一看,马的臀部竟然扎着一枚细针。
宝盈脸色变了,这是有人蓄意谋害!
“你小心了,我先走了。”少年抿了下唇,却又道。
“哎!”宝盈想要阻拦,可是少年望了她一眼,早已转身离开。
走到街上,钻入人群,一下就不见了人影。
“……”宝盈望着他早已看不见的背影,一颗心悬了起来。
她总觉得这个少年有些奇怪。
迎夏这时上前说道:“主子,您有没有发现这位少侠说话的口音有些怪啊,好像不是咱们大燕国的人。”
宝盈转过头,眼睛睁大。
不是燕国的人?
可是如果不是燕国的人,他为什么要跟踪她?
……
回到王府,车夫就当即向祁明秀汇报了此事。虽然严惩难免,可若是隐瞒不报,那就是死路一条。
祁明秀听说有人欲图谋害,也顾不得手中的公务了,只拄着拐杖走到永和苑。
莫青也早已被派去请太医。
诊察一番,宝盈虽然受了些惊吓,可腹中胎儿一切安好。祁明秀闻言,半颗心放下。随即便又开始仔细询问今天发生的事。
迎春也是如实回答。宝盈在边上听着,几度想说却又忍住。
少年跟踪他,应该是毋庸置疑的事,可是她下意识的就想隐瞒。因为他并无恶意,他为了救她,手上甚至被缰绳拉得鲜血淋漓可也只是藏在袖子里。
她想着,他一定会再出现的,到时候问清了缘由再告诉雍王爷也不迟。
于是最后祁明秀得知的情况就只是马车被动了手脚,结果危急时刻,一个少年出手救了她。少年并非燕国人士,救人之后也转身离去,不知姓名。
太子大婚,各处使团纷纷到来,京中有异邦人士也并非罕事,更何况随之而来的还有各处的商人。而那条街又是京城第一热闹的钟粹街,他们出现在那也并不奇怪。
一切都合乎情理,祁明秀却仍然不放松,他依然命莫青查出这少年的下落,哪怕搜遍全京城。
再合乎情理,也终究是太巧合,他要证明这件事情真的只是巧合。
而且,如果这少年真的只是偶然路过,他救了他的王妃,他自然也要重重感谢。
更何况,他是唯一一个看到行凶者面目的人,他需要他的指认。
想着那个幕后黑手,祁明秀的脸色又阴沉下来。
谁会要害宝盈?
是针对她?还是针对他?
不过不管怎么样,他都不允许这些危险再出现。
而那个人,他也一定要揪出来!
“两个月之内,西苑的人统统要清干净!”最后,他又对叶平下了这样的命令。
……
城北一所隐蔽的宅子里,一个少年翻墙进来。
屋内,一个妇人正在纸上写着什么,写完一张,却又丢在了火盆里。火苗舔舐着纸张,很快就将它烧成灰烬。
“娘。”少年轻声唤了一声,又关上了门。
妇人抬起头,目光冷冽,“去哪了?”
少年低下头,却还是老实回道:“我去找姐姐了。”
妇人眸光一动,很快眸色却更冷。
少年犹豫了一下,又道:“姐姐怀孕了,好像快要生了。”
写字的手停下,少顷,却又只是冷冷的哼了一声。
等到一张纸写完,她又将它放进信封,“你去把这封信送给李裕,速去速回。”
“是。”少年接过,转身又走了出去。
走到门外,偷偷打开。
信上只有四个字:
——我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