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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三章 可能拦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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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风狂雨急。

    季离还是站在了白起的身边。

    数百名持械大汉的对面。

    他认识白起。

    大乾杀神。

    上次徐亲王世子李建成头一回带他去府上蹴鞠,路上特意到了南城将军府,喊过了白灵儿。

    白起刚好在府门口。

    季离当日还向他见过礼,客套了三两句。

    “白将军,何至于如此……狼狈?”

    白起自嘲道:“今日,陛下封我当王爷。”

    季离不免惊诧。

    “那还真是恭喜。”

    这小子。

    都这会儿了,喜从何来?

    白起压着怒意,试探问起:“你能不能……”

    季离坚决摇头:“不能。”

    白起一怔。

    “我还没说何事,你急着回绝作甚?”

    “抱歉,您说。”

    “你能不能,送我进宫?”

    季离闻言,往上拽了拽面上黑巾,偏头看他。

    如今形势很明朗。

    对面的那些英雄好汉,摆明了要砍死他。

    “将军,都察院的侍御史何在?羽林军又何在?”

    季离十分疑惑。

    有这个能力清净了南城几条街的人,还能叫这皇权直辖的两大权柄机关不闻不问。

    整个天都,除了神皇陛下,还会有谁?

    白起一眼就看穿了季离心中所想。

    “你放心,只要我能进宫听封,再没人敢动我一下。”

    此时,对面打头的几个汉子,许是禁不住一世荣华的诱惑,抬腿往前迈步。

    谁知。

    唰一声。

    一道剑芒斩在他们脚下。

    又快,又准。

    地上剑痕,与站在最前方那汉子的脚尖,距离只有半寸。

    “你们别动。”

    季离说完,收剑归鞘。

    修行者!

    怎又跑出来个修者!

    那些汉子俱是心惊胆寒,多亏没头脑一热,冲杀上去。

    不然别说黄金了,人家抬手一剑,啥都没了!

    后方撑伞的青蛇郎君三人,却是不急不躁。

    远处楼台之上,有人看戏。

    有人看戏,就代表戏还没唱完。

    人家自有后手,他们又不必上前拼命,自然犯不着操心。

    季离看了看在他一剑之下,慌乱后退的那些威武大汉。

    “将军,就这些人?”

    若是只有他们,送白起进宫,还真不难。

    “应该……就这些人。”

    白起说了瞎话。

    他这辈子最擅长的就是说瞎话。

    可这会儿,当着少年的面儿,他却有些羞愧。

    只因他觉着,季离的眼神实在是明亮。

    像二十年前的张西西。

    季离点头。

    噌一声,拔剑出鞘。

    左手持伞,右手执剑。

    “白将军,跟我走吧。”

    季离迎着那数百个,瞧着已是没甚胆气的普通人。

    顶风冒雨,直朝前走。

    白起背着张西西跟在后头,不远不近。

    太远,他怕对面若是抽冷子飞过来一斧头,他躲不开。

    太近,又怕碍着季离的事。

    后方伞下。

    青蛇郎君这会儿,却扯起嗓子喊过一句。

    声如破锣。

    “跑啥!他就一人一剑!能杀得了几人?这会儿不拼命,一辈子该着你们吃苦受穷!”

    吃苦受穷。

    这话听来太温柔。

    街上这几百人,都是见过血的汉子。

    他们怕的是吃苦?是受穷?

    不是!

    他们怕的是家里老爹老娘的忍气吞声,是婆娘无休止的谩骂。

    是家里的小娃娃,往后没准儿得跟他们一样。

    卖命讨生活。

    于是,打头的汉子站住了,吐了一口唾沫,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没再往后退。

    有第一个,就有第二个。

    他们眼神变得更坚毅。

    脚步,也迈出的更果断。

    他们,一齐直奔着季离跑来,像是为了活的更好,也像是不要了命。

    季离紧皱着眉。

    站住脚步,剑气激荡,挥剑一斩,再次斩在汉子们的身前。

    却已经丝毫不能阻挡他们的脚步。

    而他们也摸清了对面少年的想法。

    少年,不敢杀人!

    既然如此,那就只能被杀。

    绝无二话!

    于是他们冲的更快,更猛。

    眼看,季离与他们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近。

    白起急了,背着张西西开始往后退。

    “他们是吓唬不住的!得杀人!得见血!”

    不用他说,季离也清楚。

    可他是真下不去手。

    这些大汉,都是普通人。

    他这十几日间化身青仙,杀了八个修者。

    为的就是这些人。

    为了他们能安稳,平宁的生活。

    如今,却又要抬剑杀了他们?

    那自己与那些冷漠无情的修行者。

    还有何不同?

    白起倒是还不知青仙之事,可他懂得季离的想法。

    少年难免优柔寡断,杀心不决。

    “你不杀他们,他们就得杀你!还得搭上一个我!”

    “南边儿战事将起!我要是死了,你知道大乾要枉死多少人?几万?几十万?”

    “你他娘的好好想想!”

    白起喊的是大义凛然。

    后退的也是义无反顾。

    世上的事儿啊。

    真讽刺。

    杀人,是为了救人。

    救人,是为了让他去杀许多人。

    再救上更多的人。

    季离紧攥着剑柄,眼神暗淡下来。

    再也不复之前的清亮。

    他后退一步,避过了一把长刀。

    挥剑一挡,磕飞一把斧头。

    随后,咬着牙。

    挥出一道剑气来。

    哧一声。

    一个握着短棍的胳膊飞起,鲜艳的血,喷溅了周围人满身。

    可见了血,汉子们却红了眼。

    季离只能挥剑再斩。

    一只只胳膊,一条条大腿。

    伴着剑气腾空而起。

    鲜红的血,混杂着雨水,浸红了地上青砖。

    白起在后头,眼看着季离一剑一个。

    有时候一剑两三个。

    却都没取性命。

    此时此刻,还他娘的心慈手软?

    妇人之仁!

    季离终于往前进。

    白起也跟着走。

    不一会儿。

    哀嚎遍地。

    前面仍站着的,仅剩打伞的三人。

    不过,他们早就让开了道路。

    青蛇老郎君低着头瞧着鞋面。

    王老二伸出小拇指仔细的挖着鼻子。

    张老爷眼睛像是进了沙,死命的揉着。

    经过他们身边时,白起低声说了一句。

    “我说过,我不该这么死。”

    三人没吭气,怕季离回头给他们来上一剑。

    只是撑伞顶雨。

    心里却想着。

    别管怎么死,反正今儿个你得死。

    前头,皇宫围墙,已是不远。

    那道深红色的高墙,远远地像是隔开了两个世界的绝壁。

    一面是疾风骤雨,血流遍地。

    一面是满园芬芳,太平康宁。

    往前,长街空净雨纷纷。

    季离的心情却很糟。

    他的伞坏了,便只能丢了。

    “白将军,今日之事,神皇陛下不可能不知道。”

    白起忍不住轻哼一声。

    “他是要看我自己走过去。”

    白起没用敬称。

    这是大不敬,够杀头的。

    可如今,他也不怕谁听见。

    神皇陛下自然什么都知道。

    但白起清楚,陛下喜欢看,爱看。

    看他们垂死挣扎着,跪地喘息着。

    哀嚎着,绝望着。

    神皇对他们。

    大概是深入骨髓的歧视。

    是超越了平凡人与修者之间阶级仇恨的,最直接的蔑视。

    甭管他当面与你有多亲近。

    谈笑起来,有多欢愉。

    眼神却做不得假。

    白起知道,神皇需要他证明。

    证明他与那些只会狂吠的狗不同。

    仅此而已。

    不然,无论是镇南将军,还是南平的王。

    大把人抢着当。

    前方,终是来了最后一人。

    远处楼台上,看戏的人走了。

    这人登台,戏自然就得散场,结局已定,再看下去也没甚意思,还有许多事儿得安排下去,耽搁不得。

    季离不认识这个人。

    眼前之人,一身黄僧袍,瞧着是不惑年纪。

    却不是光头和尚。

    他头顶上新生了许多锋利的青黑发茬,眼神如明晃晃的刀剑一般,尽是锋芒。

    不知什么修为。

    只是,他没用修行之意隔绝大雨,浑身早淋了个透,雨水顺着消瘦,但棱角分明的脸颊,汩汩流淌。

    季离停住。

    白起自然也停住。

    顺手,把张西西撂在地上,又坐下,将他搂在怀里。

    白起没劲儿了,背不动了,只能先抱一会儿。

    他实在是很累,身心俱疲。

    白起没想到,最后守在宫墙下的,会是这人。

    “季离,他是佛门上一任的世间行走,被佛子逐出了门墙,已多年不知所踪。”

    季离心中一沉。

    世间行走。

    黄金甲曾说过,若是当年不出意外,书院的世间行走,本应该是他。

    而黄金甲是圣人。

    这上代的佛门行走,该有多强?

    季离念及此处,低声问道:“他……什么修为?”

    白起咬牙切齿。

    “圣人。”

    果真。

    也是圣人。

    季离退后一步,低头看着地上,坐在雨水里的白起。

    “将军。”

    “你说。”

    “圣人啊。”

    “嗯。”

    “我可能拦不住。”

    可能……拦不住?

    白起听着,却是琢磨出了这句话里,不同寻常的意味来。

    那便是,也可能拦得住!

    白起此刻。

    像是大漠中,快要渴死的人。

    远远的看到了一滴晶莹剔透的水。

    “只要你能挡下他。”

    “今后,南平往南。”

    “我保你横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