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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前这人竟是慈姑?
虽然已经从记忆球中得知在无烬国中存在着可以买卖时间的生意,但当真的亲眼见到被那交易荼毒之人,颜清的心还是狠狠地跳了一下。
绪止放下手中捧着的茶盏低声道:“昨日在清玖房中所见记忆球的制作时间应在半年之内。”
半年……半年前慈姑不过十四岁。
她身穿深色素衣,手里提着几服包好的药材,另一只手拢在怀里,似乎是在护着什么东西,路过馆子时一双眼睛不住地看向热气腾腾的煮锅。
颜清:“我们这桌再上一碗牛肉汤,另外再打包一份给那位姑娘。”
“好勒!”店小二按颜清的吩咐装了一碗递给慈姑,笑道:“姑娘,今日你运气好,刚好碰上里面那位小姐大发善心,住在附近的孩子刚刚都领到了本店的牛肉汤,你也有!”
这事显然出乎慈姑意料,她在原地怔了好一会才接过小二手里的汤碗,无论身处何地,在天寒地冻的腊月里捧着一碗暖乎乎的汤总是能让人高兴的。慈姑将捆药的麻绳勾在指间,小心翼翼的捧着碗朝颜清而来。
“谢谢小姐,祝小姐新的一年身体健康,万事顺意。”她弯腰向颜清鞠了一躬,脸上露出笑意,虽然眼下已有细细的鱼尾纹,但眼神依旧纯真,为她还未经历便以逝去的少女时期留下一丝佐证。
慈姑走近后颜清看清了她怀里藏着的是什么,那是个用帆布缝的钱袋,装的鼓鼓囊囊的,里面应该有不少银子。颜清感慨,真正的穷人即使钱袋装满了,也还是不舍得在一年一度的除夕夜里花十文钱买一碗热腾腾的牛肉汤。
“不必客气,”她起身笑着回道,“过年好,也祝你心想事成。”
“过年好!”慈姑脸上笑意更浓,一双眼睛亮晶晶的,就像除夕夜里孩子手里提的灯,随即她又朝绪止与阿绒也笑笑,“大师和这位小小姐也过年好!”
绪止笑着回应:“过年好。”
阿绒也将埋在碗里的脸抬起,结结巴巴的道:“过年……好……”
慈姑走后店小二将手中刚擦过灶台的白毛巾利落的往肩上一搭,仍旧倚着桌边同三人闲话:“三位客官是外地来的吧,这眼看着日头就要落了,客官们也不急着回家吃团圆饭。”
“施主说得对,我们确实不是本地人,”绪止将茶碗轻轻搁下后向店小二打听道:“阿弥陀佛,贫僧看着施主似乎与方才的女施主甚是相熟。”
“也说不上熟,不过都是这一片的街坊邻居,要说这姑娘啊也是个可怜孩子,”小二语气颇有些唏嘘,叹口气道:“别看她现在看着有三十好几了,其实满打满算也就十五岁,都是被家里人拖累的。”
颜清故作惊讶:“十五?十五岁怎会是这副模样,店家可知其中原委?”
因为是除夕,远处已经传来了象征着开动年夜饭的爆竹声,忙了一日的馆子也渐渐冷清下来。店小二拖过一张矮脚櫈坐下,眼睛四处望了望,确定四下无人才低低地道:“那姑娘名唤慈姑,家里还有个重病的奶奶,为了给那老妪治病,不知她和什么东西做了交易,一夜之间就老了好些。前前后后有好几次了,我今儿个早上见她还没这般年纪呢。”
听了店小二的话后颜清扬起眉毛看向绪止,小声重复:“今儿个早上?”
绪止同样也注意到了小二所说的时间点,问道:“施主可知是如何交易的?”
店小二摆摆手:“这我怎会知道。”
颜清:“就没听人提起过吗?”
店小二又仔细回忆一遍,道:“也有人问过一嘴,只是慈姑那小姑娘口风紧,问不出什么东西来。”
即使没有得到有用的消息颜清也不失望,轻笑道:“也是,自然没有人会把这般隐秘的事到处说的。”
店小二点点头,赞同道:“客官说得对。”
颜清:“店家可知那慈姑家住何处?”
“这……”店小二有些为难,无意识的将肩上搭着的毛巾取下擦了擦原本就很干净的空桌,问道:“三位客官同那姑娘有什么过往不曾?”
颜清笑笑,摸出一块碎银子搁在桌子上:“店家别误会,我们不过是有些好奇。”
店小二这次答得爽快:“沿着巷子一直往里去,转口处最破的一户就是了,她家院子里种着一株梨树。”
如店小二所言,转角处有间土培房,墙壁上零零落落的用黄土与石块填补了不少地方,看上去就像街边乞丐身上打满补丁的脏褂子。竹子扎的篱笆圈着一方小小的院子,院子一角种着株不大的梨树,叶子已经掉没了。
颜清扣扣用几块木板钉起的院门,不一会儿慈姑就挂着围裙出现在她眼前。是的,是眼前,那木板钉的疏朗,宽些的间隙可以塞进小孩的一只胳膊。慈姑隔着间隙也看见了颜清一行人,将手在围裙上用力的蹭了两下后连忙给他们开了门。
慈姑惊讶:“小姐怎么知道我家住哪?”
颜清笑道:“兴许是有缘?”
她音色清脆婉转,语调上扬,像是春日在茵茵柳树上啼叫的黄鹂,教人心生喜悦。
不料却被绪止煞了风景,只见他正色低语:“阿弥陀佛,是店家说的,贫僧一行人并无恶意,只是想向施主了解一些事情。”
听了绪止的话慈姑原本上扬的嘴角瞬间收紧,眼神有些闪躲,瑟瑟缩缩的道:“大师……要问些什么?”
“不用害怕,”颜清心想这和尚真是不懂事,竟这般直白的就道出了来意,分明方才店小二还在说慈姑不愿向外人透露此事,于是轻声安抚道,“我们的确没有恶意,不过是听店小二说你家有位病重之人,正巧这位和尚懂些岐黄之术,或许能帮你一二。”
绪止一手捻着佛珠又向西天行一礼:“阿弥陀佛,出家人……”
颜清皮笑肉不笑的转头看了眼绪止,在慈姑愣神的间隙中狠狠跺了他一脚,强逼着他将接下来要说的“不打诳语”咽回了肚子。
慈姑反应过来后眼睛又逐渐有了光,下意识的扯了绪止袈裟一角,惊喜道:“真的吗?”
颜清:“自然是真的,还不打算让我们进去吗?”
慈姑侧身让过:“小姐说的哪里的话,只是我家家徒四壁一贫如洗,没有什么可以招待几位的。”
颜清穿过种着些时令蔬菜的院子走入屋中,不承想里面的情形比外头还要不堪些,“家徒四壁”四个字竟不是一句谦辞。厅中除了一张软的可以用指甲抠出深刻痕迹的烂桌子和几条要垫着瓦片才能保证平衡的板凳外别的什么都没有,桌子上摆着一碗牛肉汤与一碟素炒的萝卜,还冒着热气,想来是刚出锅不久。
颜清看着眼前一切觉得眼睛有些胀痛,从身上摸出一片金叶子递给慈姑,勉强笑道:“姑娘不介意再添几双筷子吧,就权当伙食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