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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转入盛夏，地面的热浪一浪高过一浪。
御西城内，河月坐在利德身前一言不发，这已经是近七天内第四次出现的景象了。
关于御西城什么时候东征的问题，河月跟利德探讨过很多次。单纯从御西城的利益出发，等利义和其他公子分出个大致胜负，再坐收渔翁之利似乎是最好的选择；但从长远来看，越早统一云阳，越能让民众早一点脱离苦海。
利德其实不太愿意跟河月讨论这个问题，因为他和河月其实都知道答案。打铁还需自身硬，御西城出兵的时间并不掌握在他和河月手里，而是掌握在方十三手上。什么时候方十三认为可以出门扫清云阳此起彼伏的那一支支势力，什么时候御西城才会动手。
在那之前，大家都只能等而已。
五万人的训练并不容易，方十三给出的时间是在本月月底可以基本完成。这就像铸剑一样，方十三的训练让军队基本成型，之后军队需要的便是在战争的磨练中越来越强。
一口气招来这么多的士兵，武器装备的短缺是必然会发生的事情，哪怕流石带着身边的学徒夜以继日地制造，也填不上这么大的窟窿。
利德提出了三个解决办法，第一是优先训练轻步兵，第二是继续收购质量过关的武器装备，第三是扩招御西城的锻造师阵容。这三个办法并行，算是一定程度地缓解了军队武器装备短缺的问题。至于粮草，目前的存粮足够坚持到年底，加上秋天魔族会送来的那批粮食，哪怕不再购置新粮，支撑到明年年中也问题不大。
因为御西城产能进一步提升，抗魔素药每年的生产数量也在增长，能够开垦的魔族土地也逐渐扩大。河月也派人跟蛇瞳接触过了，提出逐年扩建魔族农田的事情，蛇瞳欣然答应，并表示希望御西城早点拿下云阳，这样双方的合作内容将会有一个质的飞跃。到时候蛇瞳的实力很可能会稳压南之王凤山，一跃成为魔族第二，而利德也会一口气获得大量的粮草，可以大大加快云阳休养生息的速度。
一切都在按计划进行。只是对河月来说，死去的人是无法复生的。
无论御西城以多么快的速度结束云阳的乱象，无论他们拿出多少东西来安抚百姓，无论将来他们会获得多少民众的拥戴，都改变不了有无数人死在这场战争中的事实。更糟糕的是，御西城的手上其实是握有拯救他们的力量的，只是没有动用而已。
这对河月来说实在算不上是一件好事。
利德喝了口茶，浅笑着说道：
“怎么啦，这么难过。要不我给你唱个曲儿？”
河月托着脸颊，缓缓说道：
“我只是在想，当初在天成的时候，我的改革并没有推行下去。所以这么多年，我一直都觉得，如果当初天成领主能够采纳我的建议，或许就不会再有人那么痛苦地死去。来到御西城之后，我已经尽我所能地在做事了，但如今我还是必须亲眼看见有那么多我救不下来的人，让我觉得自己有些失败。”
利德将手中的凉茶递给了河月，完全不在意河月完全是用他喝过的杯子继续喝茶，悠悠说道：
“等方十三训练完成再用兵的命令是我下的，与你无关。”
河月仰起头灌了口茶，只觉得一阵凉意暂时压制了胸中的烦闷，随后就听见利德严肃的声音：
“其实你我都知道，外面那些人需要救。没人救他们的话，每时每刻都会有人痛苦的死去。他们做错了什么吗？乍一看好像没有。所以你觉得他们是无辜的、可怜的、值得同情的。但我还是那个观点，这样的世道中，什么都不做便是最大的错误。”
利德看着窗外，面色很平静：
“为了说动他们来御西城，我们派出了大量的暗部组织，少羽营的宣传部也尽数出动，想尽一切办法带领他们脱离苦海。为此上个月霜给我的暗部阵亡名单中有超过八百个名字，少羽营的宣传部更是死伤过半。河月，你知道这是什么概念吗？战争时期他们都没有死过这么多人。我们付出了最大的代价，给出了最好的福利，只是为了求爷爷告奶奶地请他们过来——”
河月的目光凝望着手中的茶杯，清秀的脸庞上流露出几分凄苦的笑容。
利德两只手放在桌子上，没什么感情地说道：
“但大多数人，还是不愿意来。明明知道来我们这里是一个更好的选择，他们还是选择了留下，你可以把这称之为淳朴，称之为善良，称之为忠厚老实，但在现在这个时期，他们必须要为自己错误的选择承担代价。”
河月有些难过地说道：
“我知道……我知道的。但是啊，从来没有人教过他们要去思考、要去求变不是吗？古往今来所有统治者的理念都离不开‘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他们从未被教导过要‘知之’，又怎么可能在这个时候做出正确的选择呢？”
利德爬起身，从一旁的柜子上找了把团扇给自己扇风，屋子内虽然放了不少冰块降温，但南方的夏天还是太热了。再加上潮湿，光靠冰块是解决不了问题的。
回来的时候他坐到了河月的侧边，这样他扇出的风也能吹到河月。
利德只是轻描淡写地说了一句：
“那从此之后，我们教他们就好了。”
两年多之前，御西城的民众和其他地区一样，甚至比其他地方看起来更加恶劣。他们愚昧、无知、欺软怕硬，光从菲丽塔事件中就能看出来。但两年多的时间，御西城的风气已经大为不同，现在的他们会独立思考和讨论各种各样的问题，有些有才华的人甚至直接参与到了御西城的建设中去。
恶人谷、勇者公会、工业基地、御西学堂……以及新开设的深渊教会，各种各样无法用世俗眼光去评判的东西让御西城的人不得不学习自己去探求事物的本质，科学的兴起也让他们具备了研究和解决问题的理论依据。
云阳很大，想要普及这些或许会很困难。
但利德是有信心的，不是因为他觉得自己有多厉害，而是因为他已经把这个框架搭好了。云阳会变成更好的云阳，为此，必须要有人牺牲，唯有血的代价才能让民众觉醒，唯有疼痛才能让他们寻找未来的出路。
一切都是为了……更好的明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