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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7.那曾是你最接近胜利的瞬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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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刚刚从秘境中醒来的时候,利德便开始冷眼观察着周围的一切。

    虽然灵武领主多次向他表示自己有干掉克莱纳斯、带他出去的办法,但那种事利德从来都是听听就算了。他不会真的把身家性命全部都赌在这个虚无缥缈的“办法”身上,哪怕对方是一直以来都十分可靠的灵武领主,也同样不行。

    那么,站在利德的角度,再来梳理一下他醒来之后都在做些什么吧。

    首先,刚刚醒来,利德就面临着一个重要的抉择:杀不杀灵武领主。

    这个抉择也会在之后的旅途中继续困扰着他。盛名之下无虚士,那时候的利德还不知道灵武领主已经转生过许多次,只当她是自己平生不多见的天才,能够在短短二十几年的时间里,将世间的知识、道理、人情、手腕全部学会学精。这样的人,不趁她虚弱的时候杀了,将来再想杀就难了。

    反复思考之后,利德在棋盘上落了第一步棋,救灵武领主的命。

    这在两人对弈中是一着错棋,但是在这里对局的不仅仅是灵武领主和利德,还有一直没有露面、在当时谁也不知道是个什么状态的克莱纳斯。灵武领主既然敢下来,多多少少肯定是有对付克莱纳斯的办法,利德需要她活着,作为对抗克莱纳斯的筹码。

    然后,既然救了这个女人,那么利德就必须努力和她搞好关系。听上去虽然在拿热脸贴别人的冷屁股,但考虑到灵武领主是个自傲的女人,她不见得打心底里愿意跟利德联手。即便灵武领主做出了承诺,利德也需要进一步试探她的想法。

    这就是利德做的第二件事,释放善意。

    想攻略灵武领主是不可能的,几百年不恋爱的老处女不可能突然就春心萌动。她位居高位、杀伐由断,一句话就能赐布衣百姓荣华富贵,一抬手就能将王侯将相打落谷底,至少现在,她基本上是油盐不进的类型,冷静到了极点。但是搞好关系是必要的,至少要让对方意识到利德不是背后捅刀子的类型,这样一旦遇到必须联手的局面,双方也可以迅速展开进一步的合作。

    在这个过程中,利德不动声色地跟灵武领主打听了许多消息。

    例如,巨人族是否会完全覆亡,中六族会不会变成中五族,灵武领主回答说不会。

    因为克莱纳斯的觉醒程度还不够,吸收不了那么多血魂,巨人族必定还有不少幸存者。

    再例如,克莱纳斯现在到底恢复到了什么程度,当然这一点灵武领主也并不清楚。

    这些问题,穿插在一些闲散的聊天当中,一个说一个听,过后谁都不会再提起。

    两个人的关系,稍微亲近了一点。

    解古代魔法、学活体机关,这是利德做的第三件事。虽然有些临时抱佛脚的意味,但是在见到克莱纳斯布置的这些机关时,利德就意识到双方在魔法上的造诣是有巨大差距的。他本可以把活体机关体内的晶石拿回御西城,丢给菲丽塔他们去慢慢研究,但他很快就改变了主意。在这个地方,他必须抓紧时间变得更强,而学习对方的技术,无疑是一条捷径。

    也多亏了这些前期的铺垫,他才能在小幽灵快消失的时候救她一命。

    现学肯定是来不及的。如果到时候才开始研究活体机关的术式,想要看懂就要几天功夫,再到彻底吃透、完全掌握……小幽灵早就驾着王八蛋老板黄鹤西去了。

    然后,就是第四件事,也是这一次冒险的转折点——

    利德看出来这里其实是克莱纳斯的试炼场了。

    从一开始利德就有很多个问号,例如为什么克莱纳斯要收集这么多东西摆在家门口,为什么要在家门口弄个迷宫,为什么这些关卡完全是按照从易到难的顺序在排布……然后有一天,他突然反应过来,如果这不是为了杀死入侵者,而是为了考核入侵者的话,一切就说得通了。

    想明白这一点之后,第五件事就是顺着这个思路继续开始思考了。

    既然是克莱纳斯的试炼,那么目前克莱纳斯必定已经醒过来了,不然外面的人试炼完,它还在那里昏迷不醒,这种试炼有什么意义吗?选把锋利点的刀来杀自己?上三族不会这么蠢的。

    由此可以推断,克莱纳斯苏醒的标准应该很低,只是后续获取血魂和天厌之气的过程比较漫长而已。

    它必然是醒着,在秘境的最深处等待着入侵者跨越重重危险来到自己的面前。

    它也必然对自己很有信心,觉得自己有充足的余裕来应对入侵者的进攻,可以将入侵者轻松击败。

    那么它的目的是什么呢?

    那一刹那,灵武领主的话语再次在利德的脑海中响起,巨人族的核心血脉——那些高等巨人们还大多存活,利德也在那一场浩浩荡荡的雷劫中拼命救下了天厌之子煌颜。

    一切都串上了。克莱纳斯的复苏之路,或许是遇到了某种瓶颈,需要入侵者来帮它解决。不知道数千年前的克莱纳斯有没有预料到如今的状况,但在这里设下的重重试炼,无疑是它当初做的一个保险。筛选掉敢靠近的杂鱼,却允许强者来到它的面前……

    思考到这里就暂时中断了,一个问题开始困扰着利德。

    这里面其实有一个冲突。既然克莱纳斯有把握吊锤入侵者,为什么还要布下试炼?它自己杀出去,把想要的东西全部都拿在手里不就行了?

    这个问题利德想了很久,直到听灵武领主说起克莱纳斯的灵魂力量汹涌澎湃,才若有所悟。

    它出不去。因为它的身体终归还很虚弱,只是灵魂压得人透不过气来。但灵魂离开了身体之后就会快速损耗,克莱纳斯不可能以单纯的灵体在外面游荡。

    所以,它大概率会选择夺舍。

    这个推理看似很长,但一步一步推算下来,利德觉得这是最有可能的一件事情。

    至少在这种假设下,所有的问题都能得到解答。

    第六件事,就是在假定上述推断为真的情况下,思考破局的办法。

    克莱纳斯的局已经布下了,自己也没有别的路可以走。这里可是海底,在陆地上他或许还有别的逃跑路线,但在这里没有。他可以停下来等死,但只要选择向前走,就必定会来到克莱纳斯的身旁。

    为了破局,他首先需要知道灵武领主——这个目前算是战友的女人,到底藏着多少底牌。

    那些类似南海蛟龙之类的高等活体机关,真的有必要打吗?说有也有,说没有也没有。后来的局面越发凶险,除了一些最最宝贵的材料之外,大部分他都丢在了路上。他之所以孜孜不倦地拉着灵武领主去打,就是为了看看灵武领主到底还有什么手段。

    燊之后,灵武领主也确实开始展示底牌。再到高浓度的魔力翻卷起无数的超古代魔法与天灾,灵武领主的底牌用了个七七八八。两个人几度濒死,这是装不出来的,如果灵武领主还藏着什么超级大招的话,多半早就用来保命了。

    暴雨中,灵武领主脱去外衣,利德用余光扫视了她身上,确认她应该没带什么其他的神奇道具。那时候利德突然间有了一个想法,或许灵武领主那“干掉克莱纳斯”的办法并非是通过物理方式,而是……抹掉对方的灵魂。

    毕竟她也在这个世界上不断地转生,而转生本身其实就是夺舍,抹掉宿主的灵魂,把自己的灵魂转移进去。如果灵武领主打算拿这一套对付克莱纳斯的话,恰恰符合了她所说的,“把时间踩在脚下”、“想要的就是克莱纳斯本身”——她将以人类的灵魂住进克莱纳斯的躯壳中,成为新的永生之柱,成为无数人信仰的上三族!

    虽然不知道她哪来的信心,但利德愿意在这上面赌一把。

    两个人差点被高升的岩石托起、在头顶的结界上碾碎时,利德握住了灵武领主的手。

    不能用语言交流。周围都是克莱纳斯的魔力,他们的谈话很可能暴露。

    那时,利德左臂上复杂的花纹亮起,小幽灵充当了那个传话人:

    “别怕,岩石马上就要停下来了,谁都不会死。只是个考验而已,克莱纳斯已经在监视我们了。”

    果不其然,危险于咫尺之地停住,灵武领主面露震惊之色,没有松开利德的手。

    两个人就这么躺在雨水中,谁都没有说话,看起来像是在享受劫后余生,私下里却在飞速地传递着各种消息。在这样的局势下,灵武领主终于坦诚地告诉利德他的猜测是正确的,自己确实有抹掉克莱纳斯灵魂的办法,虽然有些繁琐。

    她没有说这个办法是哪来的,但能看出来,她在知道克莱纳斯很强很强的前提下,也没有任何气馁。

    与她聊过之后,利德制定出来了一个计划。

    既然要夺舍,克莱纳斯必然会在两个人中间选一个,利德希望它选择灵武领主。

    “只有这样,才有一线生机。”

    利德对灵武领主说道:

    “由你来抹掉它的灵魂……或者,尽可能地拖延。能杀掉最好,不能的话,只要拖上一时半会儿,我就可以趁机把它的身体破坏掉。你掌握着灵魂上的秘法,是唯一能在灵魂上对它造成威胁的人,我负责在现实中配合你的行动,这是唯一能让我们活下去的办法了。”

    随后,两个人进行了短暂地讨论,完善了这个计划。利德指出,克莱纳斯必定会从两人中选择资质更优的那个,要想让它选择灵武领主,还需要演一场戏。所以利德会负伤,会虚弱,会表现出十分痛苦的模样,甚至需要灵武领主搀扶着去走,需要在接近克莱纳斯的时候头痛欲裂……这都是必要的误导。

    以上,就是利德从进入秘境到进见克莱纳斯的全过程。

    事实证明,这些计划并非没有用,距离成功或许只有一步之遥。

    如果刚刚,克莱纳斯确实毫无防备地将灵魂闯入灵武领主的身体,等待它的将是一场困局。利德会瞬间摆脱负伤虚弱的姿态,奋勇上前,用戴着黑炎甲的手直接掐断克莱纳斯的喉咙。

    但是,它就在距离灵武领主最近的那个地方,停了下来。

    克莱纳斯伸出触手,贴着利德的脸颊轻轻摩挲,声音依旧空灵:

    “你能放下和她的仇恨,很好;能够跳出眼前的危机思考更长远的事情,很好;能利用手边的一切资源,坚持不懈地寻找生的希望,很好;能够在对我毫不了解的情况下推理出这么多东西,很好。”

    利德只觉得克莱纳斯触手上冰冰凉凉的吸盘就吸附在自己的脸颊上,她冷漠的声音转眼间就已经到了耳边:

    “你做的,都很好。但因为我是克莱纳斯,所以你做的这些……都不够。我,并不是从黑雾中才开始注视着你们,我从一开始,就在观察着你们的一举一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