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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利德悠悠醒来之后,蛇瞳安排手下的亲信将利德与菲丽塔送回人类领土。
这个亲信,就是鹰白青。在蛇瞳看来,魔王这么早就得知自己与精灵族之间勾搭不清,说明自己的大部分下属并不像想象中的那么可靠,但鹰白青不同,它能把自己的孩子做成烤翅送给蛇靡,足见它对自己的忠心。
而蛇靡得知自己的父亲不但没有杀掉那个御西城来的人类,反而任由他带走了菲丽塔之后,跑到蛇瞳那里狠狠地发了一顿脾气。当日菲丽塔搀扶着利德从王殿中出来的时候,蛇靡一眼就看出来了菲丽塔身上的气息大为不同,微微一愣后不由地怒发冲冠。
传承,那是本来应该属于它的传承!
它一直觉得菲丽塔早就是自己的囊中之物,没想到现在煮熟的鸭子不但飞了,还叼走了它的宝贝,让蛇靡只觉得胸口都要气炸了。
蛇瞳自然没办法跟自己的儿子讲刚刚发生在大殿内的事情,因此不管蛇靡怎么问,蛇瞳都选择搪塞过去。被问的烦了,就对蛇靡说:
“你要是能打得过那个人类,你想要什么本座都可以给你。在那之前,把嘴给本座闭牢了!”
蛇靡因此怀恨在心。
得不到的永远在骚动,被偏爱的却也并非有恃无恐。人心是个很奇特的东西,得到的越多,越会贪得无厌地索求。蛇瞳对蛇靡其实已经足够宠爱了,为了自己的儿子不惜每个星期杀一名高级将领给它补身体,但如今稍微有一点不遂心意的事情发生,蛇靡马上就把蛇瞳对它的好处忘了个干干净净,心里想的全是如何报复回去。
“御西城……哼,一座小破城,随便派个将领过去不就夷平了。这样的垃圾,有什么跟我们做交易的资格?说来说去还不是向着菲丽塔!这么多年不派兵去把她杀了也就算了,现在还把传承也给了她,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儿子?交易,我让你们交易——”
当天晚上,蛇靡一口气杀了五六个服侍他的女性魔族,光着身子坐在床上,喘息粗重,眼神中充满了愤恨和怨毒。
至于利德这边,先听菲丽塔讲了一下御西城的具体情况,随后在鹰白青的带领下向御西城进发。走出去没多久,就看见了那个骑在冰原象上的冷面男子,擦肩而过地瞬间,利德皱了下眉,冷声道:
“等等。”
阿米法尔斯勒停了冰原象,负责带路的鹰白青也转过头。
利德指了指阿米法尔斯的坐骑,笑着对鹰白青说道:
“我重伤未愈,身体虚弱,这么走怕是一万年也走不到御西城,十有八九会耽误了你们东之王的大事。我看这位小哥的大象不错,不如借来用用。”
鹰白青只能去和阿米法尔斯沟通,阿米法尔斯眯着眼睛盯着利德,最终还是从冰原象上翻了下来,把坐骑让给了利德。从它手里接过缰绳的时候,利德忽然凑近了它的耳旁,低声说道:
“阿米法尔斯,东之王让你去御西城是去要人的,不是去杀人的吧。”
阿米法尔斯脸上神色不变,说道:
“死几百个人类,没什么大不了的。你们人类都不在乎,我又何必在乎?”
“是没什么大不了的。”
利德笑了笑,继续说道:
“天月山三十万流民无家可归,也没见着有谁怜悯。世道如此,人命贱如泥,几百个人类在自己人眼中都算不上什么,在你眼里自然更算不上什么。但你记着,我御西城的人和别处不同,别说几百个,就是死一个,也要拿你的命来抵。”
阿米法尔斯哼了一声,说道:
“你打算在这里动手?”
利德摇了摇头,平静地回答:
“你死在我的手里,就没意思了。你就先活着吧,只要你活着,御西城会永远记得这份血债还未得到偿还。总有一天会有人杀了你,那个人不必非要是我。我御西城,大有人在。”
说完,他翻身骑上了冰原象。起初冰原象高高扬起头,弯曲的象牙直指天际,雪白的毛发一阵抖动,想要把这个陌生的家伙甩下去。但利德只是把掌心贴在它的脑袋上,笑着拍了拍,说道:
“乖一点,如果你还想活着回来。”
冰原象只觉得一阵寒意直冲脑袋,比它平时生活的雪山还要冷无数倍,顿时乖巧了下来。
利德伸手把菲丽塔拉上了象背,再不去看那个冰块似的魔族将领,继续朝御西城赶去了。
菲丽塔原来说什么都不肯跟利德一同坐在冰原象上面,只打算远远地在后面跟着。但好在象背上足够宽敞,利德盘腿坐在上面的时候,菲丽塔能卧在他的腿上,于是一边小心翼翼地观察着他的脸色,一边又忍不住和利德贴近一些,轻嗅着他身上的味道。
“主人……”
菲丽塔想了想,还是小心地开口,低声说:
“主人已经救了我两次了,可我还没有为主人做到什么……如果不是我,这一次也不会有那么多人死掉,请、请主人责罚。”
说完,菲丽塔伏在利德身前,身体微微发颤。
利德叹了口气,抬起手,在她脑袋上微微拍了一下,笑骂道:
“责罚什么?一般的责罚,到你这说不定都变成享受了。就记下来吧,记着这次的事,为此感到愧疚,就是对你的惩罚了。”
说完,利德向前探出身,双臂穿过菲丽塔的腋下,用力将她拉到了自己怀里,继续说道:
“责罚完,该说说奖赏了。你有勇气站出来替御西城挡下这场灾难,在王殿的时候也乖乖听了我的话。这是给你的奖励。”
利德一只手将菲丽塔紧抱在怀里,一只手轻轻抚摸着她的银色长发。
被利德抱着的菲丽塔小声地啜泣起来。
利德脸上的笑容却慢慢淡去,抱着她的手不由地加了几分力气。
不管是自己安然无恙地从魔族那边走了出来,还是蛇瞳把传承给了菲丽塔,都是利德有些难以理解的事情。不过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利德不觉得蛇瞳安的什么好心。
靠着这点传承就想在利德这里混个印象分,可没那么容易。二十年不管不顾,是这么容易弥补回来的?它蛇瞳固然是菲丽塔的生父,但生而不养,有什么资格叫她女儿?!再说当年怀胎十月承受痛苦的是那个人类女子,不是提上裤子不认人的蛇瞳。现在把传承给了菲丽塔,也不过是想在这个砝码上再加点重量而已。
如果说二十一年前的肆意妄为拔dio无情靠一点魔法传承就能变成血浓于水、父女相认的美好结局,那未免把亲情二字看的也太廉价了些。
这些事,他相信菲丽塔也懂。当初那些旧贵族们无数次向她传递虚假的善意,那时候的菲丽塔没得选,因为她太渴望温暖了,哪怕是虚假的善意,她也会当做宝贝一样珍藏起来,甚至为此甘愿赴死。
但现在不一样了。
哪怕所有的人都想着如何利用她,这个世界上也有人真心对她好。
山高路远,困难重重,利德不还是冒着天大的危险,一个人去了东之王的大殿,把她带回来了么?他本不必这么做的,当初若是跟着阿莱雅她们回御西城,放弃黛丽丝和菲丽塔,那后续魔族和精灵族进行怎样的交易、取得什么样的结果,又关他什么事?
他依然可以回到御西城里继续享乐,没有人会指责他的这次战略放弃,特别是在菲丽塔还是主动离开的情况下。
所以菲丽塔才又是开心又是难过,趴在利德的怀里不停地哭着,这一次她总算鼓起勇气紧紧地回抱着利德,膝行上前主动地爬到了他的身上,像是大型犬前脚直立,扑过来表达心中难以抑制的情感。
“主人大人……呜呜……谢谢您。我的所有、我的一切,都是主人大人的东西。菲丽塔永远、永远都不会离开主人大人……!”
一旦说出口,拼命压抑着的情感立刻如同决堤般汹涌而出。
利德抱着怀里的菲丽塔,抬起头望着天空,故作轻松地安慰着她:
“别哭啦,这对你来说也是一个机会嘛。以前我还一直担心你过不了【问心劫】,现在经历了这么多事,看上去没什么问题了。蛇瞳给你传承的时候虽然心术不正,但既然拿了就好好学,这对你来说可是一波史诗级的加强。”
他顿了顿,伸手帮菲丽塔拭去泪痕。菲丽塔则讨好地将他的手捧在面前,主动地把柔软的脸颊贴在他的掌心中蹭来蹭去,算作回答。望着菲丽塔,利德笑着总结了一句:
“接下来的版本,就是属于你的版本了。”
冰原象缓缓地走着,而冰原象前面领路的鹰白青,此刻正尴尬地双眼望天,面色铁青,只觉得自己好像是一个纯多余的存在,在人家小情侣你侬我侬的时候不合时宜地在旁边发出璀璨耀眼的万丈光芒。
可忽然间,鹰白青又想起来了自己死去的几个孩子,如果它们还活着,应该也到了谈情说爱的年纪了吧。
这么一想,鹰白青不由地对它一直以来效忠的蛇瞳,第一次产生了一个略带恶意的念头——
刻薄寡恩,杀伐无道,活该你女儿跟别人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