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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音继续冷斥道:“段元明,你算那根葱,你带着这些莫名其妙的人到我大喜之日滋事,你的脑袋大概是不想要了?”
段元明却很是淡定道:“非也!大理寺今日收到这些状纸和卷宗,下官嘛,也只是例行公事。如今我大理寺既然已经受理了此案,还望公主随我们走一趟。下官定会还公主一个清白!”
“好大的狗胆,本公主岂是你说走就跟你走的?”书音细眉微挑高声道:“刑部尚书唐鹤轩可在?”
“臣在!”段元明身后不知何时站着一人,声音不大气质温和谦逊,彬彬有礼。
“你差人把这几位月孤城来的百姓带下去好生看管,再随我请段大人一同入宫面见父皇。还有,给我好生查一查婚礼上的人,若有身份来历不明之人一律收监,必要时亦可格杀勿论!”
唐鹤轩是晋王书昱提拔上来的寒门子弟,在民间和官场素有铁面无私,刚正不阿的美誉。书音昨夜回来就提前跟他通了信,今日这公主府四周都是刑部之人。
谁能想到刚直不阿的铁面尚书,对刁蛮任性的书音公主有求必应呢?她很珍惜这种别人对自己的偏爱,所以这么多年以来明明知道只要自己开口,有这么一个人就会有求必应。但她从未向唐鹤轩索求过这种偏爱。因为难得所以不敢轻易放肆。
“是!”唐鹤轩的声音总是谦逊有礼,举止温文尔雅。如果不是他的手段刚烈,处事凌厉,单看他此刻温润如玉,笑容和煦的脸,都会以为他只是一个文弱的书生。
“各位宾客,本公主正式宣告,今日的婚礼取消了!各位请回吧!段大人就请跟我随唐尚书进宫面见父皇吧!”书音高然而立镇定自若的向来宾颔首致歉。
段天明阴沉着脸冷嗤道:“想不到平日刚直不阿的尚书大人,今日竟然也会听公主驱使。刑部是想把手伸进我大理寺吗?”
唐鹤轩从容道:“为何不可?难道我官不比你大?”
段元明气急败坏道:“你!···走吧!去见圣上!”
书音却道:“李善浩就留在公主府吧,不必跟去见父皇了!”
李善浩闻言冷笑道:“我不会感激你的!”
段元明意味深长的看了书音一眼,痴女!自身难保之下还把自己最大的一张王牌给丢弃了!
书音看向李善浩的眼神荒凉无比,再不复刚刚的傲雪凌霜姿态。没有真心错付,也没有深恩负尽,千里佳期一夕休,这是一场从她开始的因果循环。
无力也无言,再说什么都会显得苍白无力。
书音强忍着泪水,默默的把手递给了身后的凝霜,凝霜握着她的手温暖而有力,二人什么都没有说,书音怕一开口就会把好不容易压下去的,汹涌着的悲伤难过,会不由自主的从嗓子里闯出来。
一个眼神就足以,她的背后从来不是空无一人。
茂苑城如画,阊门瓦欲流。秦砖汉瓦,紫柱金梁。过长廊,踏长阶。入宫之路走过了无数次,可这次再踏上的是一条生死难料之路。
三人到了御书房外,默默矗立等着宣召。
出人意料的平日伺候皇帝的老太监花玉泉,换成了一张年轻稚嫩的新面孔。出来传召的时候看向书音的眼神竟有些喜不自胜。可惜书音此刻的心情让她并没有在那张新面孔上多做停留。
整个御书房的龙涎香,浓郁刺鼻,不难猜测在他们来之前皇帝应该是在熏香小憩。众人跪地行完礼,皇帝眯起眼眸悠悠开口道:“今日是书音的大喜日子,朕刚刚才听闻大理寺卿大闹婚礼。段元明你好大的胆子!”
段元明伏地辩解:“下官该死,下官今早收到举报,卷宗,人怔,物证具在。兹事体大来不及禀报陛下,只能先去找公主求助一番。下官万死,这些卷宗和证物,请陛下过目!”
辰嘉皇帝不过五十多,本应是龙虎精神,熠熠生辉的年纪,可常年的纵色声欲使辰嘉帝的脸早就挂上了靡腐之气。帝王家的血脉长相都生得极好,即使是现在支离臃肿的脸上,依稀还是能看出辰嘉帝年轻的时候定然是个貌美俊逸的男子。
辰嘉帝微眯着双眼,神情慵懒淡漠的看了一眼书音,慢悠悠的接过了段天明递上的卷宗。冷着脸用余光剐了一下段天明,不耐烦的慢慢翻看着卷宗。
随着辰嘉帝一张一张翻看卷宗。整个御书房除了辰嘉帝翻阅卷宗的哗哗声,安静得针落有声。随着翻看的卷宗越多,皇帝原本微眯弥散的眼神,慢慢变得清晰凌厉了起来。
唐鹤轩敏锐的觉察到了皇帝的表情变化,担忧的看了一眼书音。书音安静的站立,沉声静气面色如水。他勾起了唇角对自己微微一笑,他从来没有看错,这个女孩的坚韧像是一颗屹立了千百年的大树,风雨欲来却能宁静安谧处变不惊。
辰嘉帝收起了凌厉的眼神,微微深意的看了一眼书音道:“公主刚从战场归来,听说还受了伤,如今匆匆忙忙的赶回来完婚,旅途艰辛自不用说,伤怎么样?可好些?”
书音端庄从容道:“谢父皇关心,书音没事,还能坚持住!”
辰嘉帝顿了顿停下了刚要翻卷宗的手,睥睨的看着段天明:“这些你可查清楚了,是否证据确凿?”
段元明颔首道:“回陛下,人证,物证具在。臣恳请传召证人上殿,愿与公主当庭对质!”
辰嘉帝并没有看向书音,而是重新又翻阅起了卷宗沉声道:“书音,你可有什么话要说?”
书音低眉垂目安静的答:“一切听凭父皇做主!”
辰嘉帝递给了唐鹤轩一个眼神,唐鹤轩微微点头退出了御书房。
等了片刻唐鹤轩带来的还是婚礼上月孤城的那些人,瑟瑟发抖的跪地俯首,不出意料还是那一套说辞。
辰嘉帝的脸上横飞着的肉,让人几乎看不出他的表情。只有那双眼睛透出来的光锐利不已,看不出是愤怒还是什么。
书音安静平和低首不语,身姿摇摇欲坠,一袭红衣翩若红霞。胭脂覆盖了苍白的脸,鲜红的唇脂却掩盖不了干裂的嘴唇。
她很累,战了那么久的敌军,奔袭了那么远的路,天翻地覆下的满心期待着的幸福,如今变成了心爱之人对她的切齿痛恨。如果不是今天这样一闹,她甚至从来没有想过:我是谁!
等段元明和月孤城一问一答滔滔不绝的演示完了在婚礼上的那一幕。辰嘉帝以手扶额沉声道:“书音,把你身上的玉佩拿出来给朕瞧瞧!”
辰嘉帝接过玉急着问道:“你说这玉佩是一个小乞丐赠与你的?”
“女儿曾在月孤城遇到那个小乞丐,见她可怜就给了些钱财。可能给得有点多,那小乞丐就把玉赠给了女儿。”这话怎么听都有点难以服众,但是又顺理成章一时也挑不出所以然来。
辰嘉帝拿着两块玉佩端详了许久,谁都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动怒了吗?可他看向书音的眼神却并没有愤怒的火花,平和的吗?可他周身升起的凛冽寒气溢于言表。
端详了一会,辰嘉帝冷然开口问道:“书音!你可还有话要说!”
段元明低眉冷笑,就在她拒绝李善浩进宫面圣时,就是把唯一翻盘的机会放弃了,女人!永远都是感性的动物,还真是可悲!
书音抬起了眼睛,双目盈满泪水轻声道:“父皇,我想再等等。”
“等什么?”辰嘉帝低沉的声音,听不出任何情绪。
“回父皇,等人!”书音已经明显的察觉到了辰嘉帝的愤怒。
唐鹤轩与书音不留痕迹的相视片刻,各自神会。书音在等一个被都忽略掉的人,纵然是世上所有人都指认她是假的,只要那一个人坚定于她。那么世上所有人的质疑都会显得苍白无力。
她赌一把如妃会不会坚持坚定的站在她的身后。她能不能在这个母亲的心里留下一席之地。
须臾,这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几乎在皇宫毫无存在感的如妃,十二年来第一次跌跌撞撞的闯进了御书房。衣着朴素,清眉淡目,略施粉黛的脸上,岁月沉淀下却清丽不减。
扑通一声,跪地痛哭。双手慌乱的挥舞在空中,悲恸哭喊:“皇上,不要听那些人胡言乱语,我们的书音是真的。她刚刚才从战场九死一生回来,您不能这么狠心的对她啊!”
辰嘉帝从未见过如妃这般失态,曾经的宰相府千金,从小被教育的端庄大方,即使当初突然遭遇那样凄惨的变故,她傲然不减,就算是跪地求了他三天三夜最后昏迷不醒,辰嘉帝趁着她昏厥连夜送她去了般若寺。
她最开始的信件里也始终理性知书,直到她父亲被抄家问斩。她最终把所有的一切,一夕石沉大海,从此再也没给辰嘉帝一字一句。
面对着如妃,辰嘉帝的脸上才有了神色,原本淡漠慵懒的坐在龙椅上,再看到如妃如此失态的跌进来后,难得的动容起身。嘴里喊着:“如妃,你慢点!来人给如妃娘娘看座!”
书音松了一口气与唐鹤轩微微一笑,用嘴型瞧瞧的说了两个字:“谢谢!”
可在唐鹤轩看来,她这一笑却是苍凉无比。他偷偷的把凝霜带进了如妃的寝宫,让凝霜带信说服了如妃。
书音心底蓦地升起一股暖流,到底还是来了。这个平素对自己寡淡的近乎无情的母亲,连她婚礼都借口行动不便不愿参加的母亲。
到了这一刻不论她是出于怎样的目的,她为了自己还是慌不择路跌跌撞撞的来了!
如妃刚坐下,撑着无神的眼睛,四处寻找着书音:“书音,你过来!过来母亲这里,不怕!”
段元明脸上微微挂着惊讶却不敢表露出来,不免有些心慌。那安插在如妃身边的丫鬟,深得如妃宠信。明确的探过很多次:如妃对刁蛮任性名声坏透了的公主态度不冷不热,可以说是漠不关心。
试想一下书音公主为了一个男人的一句话,不顾生死也要去那雲陵城送死。饶是哪个正常一点的母亲早就哭天喊地不准去了。可咱们的如妃娘娘却轻飘飘的给了两个字:“随她!”到今日连婚礼都找借口不愿去参加。怎么会突然演起了母女情深的戏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