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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中贤的脚步停住了,这样的惨状他还从未见过。
小诗在他身后一尺的地方站定,她年少时就经历很多,类似这样的事她并不是没见过,只是在这里见到也不禁面色一凛,握着宝剑的手不觉紧了紧。
笙指若无其事的在前面引路,嘴里仍然殷勤的招待着,却感觉身后一直跟着自己的一个轻轻的脚步和另外一个因为功力高强更加轻盈的脚步声都停止了,有些纳闷回过头。
见他二人都在看什么,顺着他们的目光而去,最后目光定格在了冰雪花园中跪着的数百个奴隶身上。
脸上挤了挤,又挤出一个媚笑。
“水公子?怎么了么?”
水中贤面上有些不忍的神色:“他们是什么人?是罪大恶极的犯人么?这是在干什么?”
小诗也睁大了眼睛,很想知道这是怎么回事。
“噢噢,这个啊,他们不是犯人,只是宫里的奴隶,做错了事,正在受罚。”笙指仍旧脸不红气不喘。
小诗沉声道:“可是我看他们都是凡人吧,那下面是冰坛寒冰,这样下去不死也要残废。”
笙指只是点了点头,淡定的承认了。
水中贤听了小诗的话,突然胸中有些沉闷,好像压着一块巨大的石头:“受罚?因为什么错?”
他看了看那些所谓的奴隶,从几岁到几十岁,最大的有六七十岁了,均是男子。
衣着褴褛,很多地方都已经露出了身体,倒还没有其他受伤的痕迹,只是此刻所有人都面色发青,连皮肤下的血管都是青蓝色的,嘴唇冻得青紫,面目和身体僵硬着,面目上呼吸的水汽结出了一层薄薄的霜,根本都找不到一点活着的痕迹。
膝盖则更加触目惊心,跪破的皮肤渗出鲜血,鲜血冻成血块,混合着腐烂四处的冻疮,模糊一片。
有些人则干脆皮肉烂光了,露出里面的森森白骨。
这样下去,即便不死,腿也彻底废了。
笙指眼珠又转了转,再怎么样此刻也看出水中贤有些不自在了,语气更加没自信起来。
“因为……他们在做工的时候……声音太大……打扰到了宫主……修炼……”
水中贤脸上的云淡风轻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寒冷和薄怒。
雪白的衣袂轻飞,月光清辉中,那种令人臣服的圣洁又增加了一分。
笙指紧张起来,呼吸也开始急促,丰满的胸口又剧烈的起伏开来。
回想起那时弥漫整个杏花林的洁白雾气,柔和纯净,漫天遍地,渗透到了人心田的最深处。
既有眩晕,又有沉迷。
突然觉得那一幕好像随时还会发生,也有些期待再见到一次。
一时之间,三人都不说话,空气变得凝重。
半晌水中贤微微眨了一下眼睛,慢慢的,慢慢的,长长的睫在空气中划过的姿态都能让人看的一清二楚。
“那他们什么时候可以起来?”
笙指用脚尖画了画地面。
“这……是宫主亲口下的令,也必须宫主亲口允许他们起来……才可以……”
小诗俏脸微寒,吐气如兰,轻道:“可是你们宫主不是不在宫中么?万一她一百年不回来,难不成他们就这样跪一百年,一直跪到死?”
小诗心中本来以为和百川真人那等仙风道骨的道长名头响的差不多的仙女必定也差不到哪里,可是如今看到这幅画面,分外对仙界感到寒心。
十足有点想保护着公子回去,只是公子若是就这样回去了,会不会又开始嗜睡,噩梦,循环不断。
心下不由得叹气。
正在她想着,砰的一声。
那群人中,一个体型有些瘦小的男子突然就那样直挺挺的栽倒了下去,身体落到地面的声音仿佛是一块石头砸在了冰面上,完全失去了人体应有的弹性。
水中贤闪亮如同星辰的眸子一寒,握着拳的手紧了一下,忙道:“小诗。”
小诗会意,轻身上前,几个起落已到了那人的面前,半蹲在他身边,将他扶起,再探他鼻息,已经完全消失了,搭上脉搏,也已彻底不见。
入手只有一阵寒到骨子里的冰寒。
小诗的手一滞,整个身体麻木住了,再也动不了一分。
很快她的眼中又闪过悲凉。
一个生命,就这样永远归于死寂。
就像她小的时候在贫穷的巷子里,为了生存,而拼命的抵抗严寒一样。
寒冬腊月的天气里,她缩在四面漏风的屋子里,冰雪不是美景而是致命的杀手。
她双手被寒风吹成紫红色,皮肤冻破了口子,流出一道道血,可是仍要坚强的仰着小脸,悲凉的告诉自己,要活下去。
要活下去。
小诗那样坚强的人,眼眶也不觉湿润了,只是仍旧倔强的仰着小巧的下巴,不让它掉下来。
眼泪就那样在眼眶里旋转,旋转,荡起一阵阵涟漪。
好像在那无尽的旋转中,就能揉进去这世上更多的苦难和不公。
周围的其他奴隶看着同伴倒下,青蓝色的脸上露出死灰般的绝望。
眼神从哀叹变为颤抖和挣扎,已经僵硬的嘴角嘶嘶吼出野兽濒死般的哀嚎,好像已经从那人身上看到了自己的结局。
被寒冷夺去最后一口气,然后化为坚硬的冰块,消逝在这个世界上,没有一个人留念自己。
小诗冷静了半晌,才轻轻回头看着水中贤,微微摇了摇头,示意他那人已经无救了。
他有些心痛的微闭上眼睛,随后又睁开,仰头看了看天空上的一升月光,心中满是凄凉。
笙指看着他肃穆的表情,脸色有些发窘,揉捏着自己的衣角。
在水中贤面前,她竟然总是觉得自己丑陋而卑微,做错了事被发现一般低着头,不敢看他的眼睛。
小诗看着所有人绝望的眼神,握剑的手攥紧,正要说话。
“让他们都起来吧。”清雅如水的声音,不大,却打破了绝望的寂静,是水中贤的声音。
小诗仰着头看他。
他站在离月光那么近的地方,仿佛一伸手就能触摸到他,又仿佛永远也触及不到他。
只是,只要有他,就总有那么一丝温暖和……希望……
笙指不敢相信的抬起头看了看他,又觉得他圣洁的耀眼,不觉又低了下去,轻轻道;“我……我不敢……我怕……宫主……回来怪罪于我……”
“她如果怪罪有我顶着……”他知道,初到别人的门派,他是客人,自己这样做决定,已经是越矩了,可是即便这样,他也不能眼睁睁的看着这些人就这样死了。
既然不是大奸大恶的罪人,那么生命怎么可以如此卑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