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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睿正被全副武装、排列成紧密队列在租界边境附近美*队弄得心烦意乱。他用眼角的余光瞟着身边的人,不知道他们是对可能到来的动荡局势感到害怕,还是也同样被美国人的危险举动弄得焦躁不安。
四天……现在已经是第五天,驻扎在广州湾租界的美*队每天都会全副武装的出现在边界。有些时候那些士兵会一边唱歌一边跑步,有时候他们会组成像现在这样的队列来回行军,有时候他们会怪叫着用刺刀扎稻草人,或用各种武器甚至大炮打靶……五天,每天都是这样,从早到晚,直到天完全黑了才会停止。
人们都知道这是因为什么:两广总督的禁令。显然,那家招募“保安”的美国公司的老板很不喜欢谭大人的禁令,因此说服了租界里的美*队为他撑腰,而现在美*队正在做的事情就是开始的信号。
至于他们接下来要做什么,县城里已经谣言四起了,有些人说美*队准备攻打遂溪县城;也有一些人说美*队会乘船进攻广州,活捉两广总督;还有一些人宣称美*队正计划直接前往北京,迫使皇帝将颁布圣旨允许美国公司自由招募“保安”……
很多种说法,没有一种可以得到证实,但每个人都相信自己愿意相信的那一种,所以居民们正变得人心惶惶。
当然官员们也是这样,至少李云睿关系密切的几名官吏都很恐慌,不过他不知道剩下那些人的感受。
没办法知道。遂溪地官员们在很早地时候就锻炼出一种在任何看上去还很遥远的危机面前都表现得泰然自若的表情。即使他们地身体正因为恐惧而不断颤抖。但没有人可以看得出来。
事实上,除非过于紧张或害怕,否则李云睿也相当确信自己可以很容易做到这一点——但是现在。烦躁的心情正困扰着他,使他不能保持平静,所以当李云睿看到易水和两名显然是军官的白人在士兵的保护下向他走过来时,他突然现自己就要站不住了,而且事先准备好的所有说辞全都忘得干干净净,就好像它们从来都不存在。
冷汗从他的额头上冒了出来。李云睿用袖子将它们擦掉。但新地汗珠很快出现,而且他现自己的后背也湿透了。
“镇定。一定要保持镇定。”他对自己说,但一点效果也没有,易水和两位指挥官站到他面前时他还是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或怎么做,站在他旁边的代理知县李忠钰[注]同样一句话也不说,而易水则选择等着。
现场的气氛变得有些尴尬,也很沉闷。只有不远处雇佣兵的脚步声在空气中回荡。但这种声音显然不能起到正面的作用。
于是双方继续僵持,一直持续了几分钟,直到李云睿终于想起了一个开头。
“易水……中校,”他的声调中带着显而易见的惊慌。“请允许在下为你介绍,这位是本县新到任地李知县。”李云睿指着李忠钰。接着向他侧过身,手指向易水,“李知县,这位是大美国陆军——”
“海军陆战队。”其实易水并不想纠正这个小小的错误,但站在旁边的两位大队指挥官来自海军陆战队,他得照顾他们的感受。
当然这种纠正只具有少量地象征性意义,不管李云睿还是李忠钰,他们并不清楚什么是“海军陆战队”,仅仅只是把它当作陆军对待。
李云睿甚至没有重新开始,而是接着说下去,完成了自己的言。“——易水中校。”
“幸会。”但李忠钰地表情和语气里一点也没有“幸会”的意思,他动作随意的向易水抱拳行了一个礼,同样易水也仅仅回敬他一个敷衍了事的军礼,然后他们的正式会谈就开始了。
“易大人,”李忠钰先开始,而且是毫不客气的严厉指责:“你的部队如此肆无忌惮的炫耀武力,到底想做什么?难道准备侵扰我遂溪县吗?或,”他冷笑一下,“你打算率部进犯广州?”
易水奇怪的看着他,一点也不明白他为什么会表现出这样的态度——按照他与瑞切尔讨论的结果,不管清政府派来的人是谁,他都应该放低姿态请求他结束军事行动、或请求他不要进攻遂溪县城——然而这位知县大人的表现却好像吃了整整一桶火药。如果他的目的是谈判,这种态度显然只能带来相反的效果;如果他把威吓当作谈判策略,毫无疑问他犯了一个大错误。
当然也是一个笑话:直截了当的说,他凭什么会以为自己有力量威吓一支美*队的指挥官?
当然,站在自己的角度,易水仍然很欣赏李忠钰,在这个时代还能够在外*队面前表现出勇气的清朝官员已经不多了——不过,也有可能因为他看到这支美*队的指挥官是中国人,出于多年养成的习惯试图显示自己的威严,但易水更愿意考虑好的一面。
他欣赏李忠钰,不过这并不代表他会放低哪怕一点姿态,毕竟他正站在一个截然相反的立场上。
“知县大人,我认为你没有权力干涉或指责我的部队在美国租界的领土上采取的任何军事行动。”易水严厉的、针锋相对的回敬到,“我不得不提醒你,你正在侵犯美利坚合众国的主权。”
“本官也要提醒易大人注意,贵军连续四天进行的军事行动已经影响本官辖区内良民百姓的生活。”李忠钰的态度依旧坚决。
易水更加奇怪了,但同样毫不客气。“我的部队只在美国租界范围内活动,并没有任何士兵进入知县大人的管辖区域,因此我并不认为过去四天地活动会对普通平民地生活有什么不利影响。”
“有传言说贵军正准备进攻我县和广州。因此导致本县良民人心惶惶、寝食不安。易大人,难道这也叫做没有不利影响?”
“传言?既然只是传言,知县大人要做的是逮捕所有制造传言的造谣。而不是干涉美*队在美国租界内地正常行动。”
“易大人——”
,知县大人。”易水打断李忠钰,谈话不应该也没去了,“我认为你现在过于激动了,因此我建议你先休息一下,等心情恢复平静以后再与我谈判。”他笑了笑。“只要代价合适,在这个世界上没有什么是不可以谈判的。”
一个很合适的暗示。既然所有人都知道美*队这几天为什么表现得如此异常,自然他们也知道怎么做才能结束这种异常,唯一的问题在于,遂溪的官员有没有胆量在新的命令到来前擅自破坏谭钟麟地禁令。
当然理论上来说,他们应该有这样做的勇气。
易水更明显的笑了笑,转过身,带着两名事实上只是陪衬的指挥官走向租界。将明显已经生气了的李忠钰留在原地。当他们走出足够远的距离,其中一名指挥官,几周前才抵达租界的退役陆战队中尉莱恩.菲利普突然说:“显然,刚才那名中国官员缺乏足够理智。”
—
“怎么?”易水看了他一眼。
“长官。虽然我听不懂中国话,不过他的语气和表情都显示他正试图威吓你。”菲利普耸耸肩。“不管他地想法是什么,这种做法都极不明智。”
“的确如此。”易水点点头,“不过像他这样的人最近已变得很少见了。”
“也许应该给他一个教训。”另一名指挥官插进来——不过杰克.基普林中尉的头脑显然没有他地同僚那么好,他很快就表了错误的言论:“一次试探性地小规模进攻,同时也是警告。”
进攻?这并不是易水想要的,集合部队进行示威活动几乎就是他能做的极限了,真正命令部队攻击中国人,即使秦朗的命令他也不一定会执行。
他的脸板起来。“基普林先生,注意你的言论。”
同时,菲利普也给了基普林一个警告的眼神:毫无疑问,动实质性的进攻将会违反秦朗的命令,而这将意味着有人会丢掉工作。
基普林非常清楚这一点,因此他立刻为自己辩解到:“当然,这只是一个玩笑,再得到秦先生的新命令之前我不会——”他突然意识到自己说得太多了,但也太晚了。
“秦朗的新命令?”易水停下来,转过身看着他和菲利普,“秦朗之前有过命令吗?”
在他的严厉注视下,菲利普先瞪了冒失的同僚一眼,然后极不情愿的承认到:“中校先生,秦先生曾要求我们服从麦克布莱德小姐关于部队向中国政府示威的命令,但不能动实际进攻。”
“什么时候?”
“就在麦克布莱德小姐拜访摩根先生的时候。”菲利普摊开双手,“你得承认,秦先生的预测非常准确。”
“是的,他的预测很准确……一直都很准确。”沉默了一会儿,易水叹息了一声,慢慢的说,“不过这件事最好不要让瑞切尔知道。”
他非常了解瑞切尔。如果她知道自己在冲动中下达的命令竟然被秦朗准确预测,先她会感到很沮丧,同时也会怀疑自己的其他举动是否也被准确预测……当然还有遇到的小小挫折,然后她就会怀疑这一切是否是秦朗的精心安排:虽然他以前没有这样做过,但没有人能肯定他不会这样做……
如果已经生的所有事情的确是秦朗的安排,瑞切尔的信心一定会深受打击,因为这表示她永远也不可能越秦朗;不过这或许也是一件好事,最起码可以让他不必担心局势的最终展。
易水长长的出一口气,重新迈开步子走向部队。看到他和两位指挥官回来,雇佣兵们停下来等待新的命令,但有人的动作更快。
瑞切尔快步走上前,拦住易水。“那个中国官员说了什么?”
“他希望我们立即结束目前的示威行动。”他稍稍改变了一下修辞。如果照实说,或许瑞切尔会立即下命令进攻遂溪县城,那样秦朗的命令就要暴露了。
易水不相信基普林能够保守秘密,菲利普也不相信。
为了避免可能出现的问题,指挥官补充到:“毫无疑问的是,中国人已经完全被你散布的谣言吓住了,麦克布莱德小姐。”
“但他们依旧不愿意解除禁令。”她哼了一声,“看起来那位谭总督一点也不在乎我的威胁。”
在进行示威的第一天她就派人向谭钟麟送去了一个警告,如果在一周内他还没有撤消禁令,她就会命令部队进攻广州,但是显然,他把这个警告当成了空气。
“也许意大利人对他说了什么。”
“恐怕是这样。”她看起来有点生气了。“愚蠢的意大利人,我一定会让他们付出代价。”
易水苦笑了一下,接着说:“这里官员都很胆小,没有谭钟麟或其他人的命令,他们不敢擅自解除禁令。”顿了顿,他接着说:“但秦朗已通过杨儒向北京施加压力,解除禁令是迟早的事情。”
这一次,她什么也没有说,只是哼了一声。瑞切尔不喜欢秦朗的回电,也不喜欢他的做法:如果事情通过他的方式获得解决,那么他就会得到功劳,而她在别人眼里就只是一个四处惹麻烦的可怜傻瓜。瑞切尔讨厌这种结局,她希望事情通过自己的方式在自己手里得到解决。
但她根本不能改变什么,先易水就绝不会同意进攻遂溪或广州,而且她也不打算让他过于为难。所以武装示威就是她能做到的极限了。
暗自诅咒了一句,她问到:“接下来怎么办?”
“等着,直到那位知县再次提出谈判。”易水说,“同时部队继续示威。”
继续示威,为了瑞切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