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夕阳西下,落日的余晖将天畔映影的多彩而绚丽。
长安府衙东面,青龙坊西,栉比鳞次的店肆房舍虽然都开着,街上却极少行人。
紧靠坊边的薛家老店里,店老板和三四个伙计袒胸露腹地坐在门面里,一边吃茶打扇,一边随意的摆着龙门阵。
“诶,你们听说没有?”一个伙计一手挥扇,另一手搓着瘦骨鳞峋的前胸,把一条条黑腻腻的汗灰捏在手里摆弄着,口中说道:“昨个儿那卖茶的贺老六他媳妇一个人上街,正巧被那撒彪撞见了,二话不说就被绑了去。贺老六气不过,上撒府去要人,没想到却被一顿乱棒给打了出来。难不成这天子脚下真个就没有王法了,任凭着他撒家竟然一手遮天了不成?”
旁边依着门板处惬着的一个伙计听到这,把蒲扇一放,冷哼了一声道:“王法?笑话!那东西不过是给咱们这些平头百姓定的,在这长安城里头别说是皇亲国戚,就是随便一个尚书,侍郎的公子又有几个是把王法放在眼里的?就更别说撒家的人了。”
一直半躺在竹凉椅上闭目摇扇的薛老板听得也睁起一只眼,冲着最先说话的那个伙计道:“我说小六子,你管的可也够宽,人家自己的事与你有何相干,莫不是你早就想着贺老六那小媳妇了?”他说到这,暧昧的一笑,惹的那另一个伙计笑着接道:“掌柜的您还真别说,那贺老六的小媳妇生的可确实不赖,那时候她到铺子里来想买一条竹竿子晾衣服,那粉嫩的小脸晒的红仆仆的,小屁股一扭一扭的,看着真是令人起火。”
“哟”申老板瞥了他一眼打趣道:“那娘们你也敢沾惹,瘦得像个小鸡崽,搁得住你折腾么?”小路子听到这也忍不住噗嗤一笑,道:“掌柜的这一身横肉丝儿,满是横劲,准保打发那娘们眉开眼笑浑身舒坦!”
他这一句话说得众人哄堂大笑,这时街上忽然一阵骚动,紧接着有几个老百姓快步跑了过去,小六子眼贼,低声一指道:“快看,是撒彪过来了?”
两人听了赶忙循声望去。只见一个看上去十七八岁左右,身着淡墨色锦缎长衫的公子哥儿正晃晃悠悠的朝这边走过来。他手中也学着仕子们一样握着一柄折扇,不过做态却毫无一点仕子的风度,一路走来东瞧两眼,西看几下,显出自己那副游手好闲的模样。道旁的行人见了他全都远远的避开,而他身后跟着的那五六个膀阔腰圆的家丁便如狗仗人势一般,竟也挺胸腆肚,耀武扬威。
“什么东西!”几人在心中暗骂一声,待他走近,却又不得不赶紧现出笑脸来恭维几句,绕是如此,那撒彪还是顺手一脚将他店门前的一排竹竿踢的散了花,然后才大笑着向前晃去。
……
林南和纤纤整整在流苏帐里又缠绵了五六回,可怜纤纤柔弱的身子骨被林南折腾的没了半分力气,直到申时将末的时候,林南才从媚香楼出来。门口的随从和车夫早就等的都有些不耐烦了,见他出来,两个随从赶忙拉开车帐将他迎上了马车。
马车顺着青龙坊左面的王寡妇斜街一直向前,在将要转入敦化坊的拐角处忽然停住了,只听一阵鸣罗喝道的声音由远及近。锣声每鸣八响,间隔十步,从这锣声来判断,来人应该在五品以上。
大隋律对于官员鸣锣开道的规矩有明文的规定,凡七品以下官员出门不可乘官轿。亦不可鸣锣喝道。五至七品官员则鸣五响锣,间隔十五步;三至五品官员。则鸣锣八响,间隔十步;三品以上,便属朝廷大员,或者封疆大吏,所以需鸣锣十二响,间隔八步。
林南斜倚在车中的软垫上,有些事虽然欢乐,却也另人疲惫,不过一想到纤纤那又怨又喜,羞涩动人的模样,心里还是没来由的一阵悸动。
谁知就在这时,马车外面忽然传来一阵混乱骚动的声音,只听唰刷刷一阵兵器出鞘的声响,紧接着有人厉声喝道:“大胆,何人胆敢阻拦府尹大人的行驾!”
“嗯?”林南好奇心起,不晓得外面发生了什么事,便抬手撩起遮窗,伸头向车外看去。
只见一个头上裹着纱布,身着青布粗衫的矮小汉子正跪在行驾前,双手将一张叠的整整齐齐的状纸举过头顶,口中悲切的道:“小人有莫大之冤情,还请府尹大人替小人做主!”
现代位面里在电视剧里看到不少拦轿上诉的桥段,这些人多半都是身怀冤情却又苦诉无门的,所以当林南看到这一幕时,心中对那汉子已生出几分同情之意。
这时,只听那轿中传出一个无力而苍老的声音道:“你是何处人士,欲诉告何人?有何冤情,本官容你当街细细道来。”
他这一番话听得林南暗暗称赞,有人拦轿上诉,他身为京师府尹竟允许来人当街诉怨,想来也应该是个好官了。
只听那汉子答道:“小人祖籍山阳县,在这长安城里以贩茶为生。昨日小人起早往芙蓉坊送茶,回来时听闻内子在街上竟被撒家那撒彪横抢了去,小人恐内子有失,便急忙去撒家要人,却没想到那撒彪非但不交还内子,还指使家丁将小子一顿乱棒打了出来,若不是小人跑的快,恐怕现在已被这群恶奴打死了。”他说完这段话,已是声泪俱下,情状十分悲戚。而林南在旁边听了这忍不住义愤填膺,正所谓朗朗乾坤,天子脚下,竟然有如此欺男霸女之徒,怎能不让人气愤!
那边,轿中的长安府尹却停了半晌才说道:“这么说。你要状告的就是撒家的九公子撒彪了?”
“正是。”那汉子伏地说完。只见刚才递入轿中的状纸啪的一声就飞了出来,正打在他身上。
“那里来的刁民,真是好大的胆子!你既是山阳县人,诉状便要递到山阳县衙去,焉敢越级上告!”那苍老的声音骤然间变的甚是严厉,那府尹的态度陡然间来了个180度的大转变。
新隋律的确规定,非朝廷命官不可越级上告,违者杖二十。但这个汉子既然居于长安,岂能按祖籍论处的道理,这府尹此举实在是强词夺理。蒙混百姓。
“大人,这……这……”那汉子此时也懵了,原以为碰上了个能为自己伸冤的好官,可瞅现在这意思。他却是不愿意管自己的事了,一时间他心中升起了官官相护的感觉,拳头都握的紧了。
轿中的声音此时又道:“本官向来人宽宏,这杖刑之罪今日便免了,起轿。”
“咣!”锣声再次响起,两个衙役将那汉子扯住拉到了一边,犹是如此,那汉子口中仍还喊着:“大人,你不能走啊,大人!”
林南在马车中看的一清二楚。这府尹判若两人的模样明显跟撒家有关,而撒姓的官员在朝廷中能另堂堂长安府尹都畏惧三分的人也就只有一个,那就是官居尚书左仆射,封上柱国的两朝元老撒无忌。
大隋自敬帝杨广登基以来至如今,封上柱国的只有三个人,一个是同为两朝元老,官至尚书右仆射的老臣封德彝;另一个就是当今的尚书左仆射,上柱国撒无忌,还有一个则是当朝战功显赫,官居大将军。领兵部尚书衔的名将侯君集。
在这三个人当中,撒无忌的根基最深,自从景帝朝大将军李素谋反被诛以来,李氏家族元气大伤,撒家一跃成为天下八大门阀之首。门生故吏遍布天下。而封德彝因为年老多病,常常称病不朝。所以朝廷中大多数文官都以撒无忌马首是瞻,这其中自然也有长安府尹李玄名。
目送着李玄名的行驾远去,两个衙役才把那汉子扔在一边,冷声道:“快滚。”
看着这群狗仗人势的东西,林南的气就不打一处来,这时前面的一个随从低声对林南道:“殿下,我们走吧?”
“且慢。”林南吩咐一声,然后从车上下来,向那汉子走了过来。
眼见他手中紧紧握着那张状纸,一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惨戚模样,林南感叹了一声,伸手上前去扶他。
那汉子目光散淡,看也不看他一眼,行尸走肉般的在他的搀扶下站了起来。这时,几个人正向这边快步围了上来。林南一抬头的功夫,五个黑衣壮汉已经将两人围在了中央,每个人手中都拎着一条齐眉短棍,目光凶煞,正是撒彪手下那几个家丁。
“大胆!”林南的几个随从纷纷从车上取下剑来,却见林南摆了摆手,示意几人别过来。众随从虽然知道林南功夫不俗,但如果真让林南受了伤,几人可是万死莫赎,所以他们丝毫不敢怠慢,紧握长剑站在不远处,却没发现在他们身后正停着一顶墨绿色的小轿,轿前一个丫鬟捏着手绢,正翘着脚向前张望着。
“翠缕,怎么还不走?”轿中传出一个清细柔腻的声音,小丫鬟听了低声回道:“回小姐的话,撒家的人在前面呢,咱们是不是等他们走了再过去?”
“哼,肯定是那个撒彪又在欺负人吧?”随着话音,轿帘被从里面掀开了一个小角。
此时撒彪已经走到了林南和那汉子面前,他侧棱着身子,左手握着扇柄在右手心上一边敲着,一边不住的打量林南。只见面前这少年虽然年纪不大,但容貌清朗不凡,穿着华贵考究,并且隐隐然现出贵气,怕不是平头百姓,不由得就藏了个心眼。
他这人虽然混横,但也狡猾,长安到底是京师重地,除了有众多的官家子弟之外还有不少王宫贵胄,皇亲国戚。这些人可没有一个是省油的灯,他可不想触这个眉头,惹这没必要的麻烦。
那汉子见了撒彪真是又惊又惧,额上冷汗矜矜而下,浑身都得瑟了起来。但林南却没把他放在眼里,虽然自己不能治他的罪,但要想狠狠的揍他一顿,怕也并无不可。
“我想公子和这刁民也并不相熟,这厮信口胡言,殊不足信。在下撒彪,还望公子给个薄面,我这就命人放开道路让公子离去。”他一边说,一边抱拳一揖,虽无恭敬的模样,总还是给了林南些面子。他这番做作本以为林南会借坡下驴,却没想到林南只是冷冷一笑,丝毫不买他的帐:“我如果非要带他一起走呢?”
撒彪听了他这话气的脸色铁青,自己在这长安城里横行霸道惯了,就算王宫贵胄,知道的也总会卖他些面子。今儿这小子竟然不但不给自己面子,还敢公然跟自己叫板,真是是可忍,孰不可忍。
“这么说,你是不肯走了!”撒彪瞪了他一眼,冷冷的威胁道。
林南的随从们听到这长剑都准备出鞘了,而身后那轿前的小丫鬟却轻轻轻的“咦”了一声,回头对轿中人道:“小姐,这人的胆子还真是不小,竟敢跟这么撒彪说话。”
她说出这话,却发现轿中人似乎根本不为所动,好似没有听见一般。她侧头看去,只见轿帘掀处,那一双如水的烟眸正呆呆的望着前方,神思间有些呆滞。
“小姐?”她试着低声一唤,轿中人仍旧不为所动,她抿嘴一笑,贴上去略大声的唤了一句“小……姐……”。
“啊……?怎……怎么了?”轿中人骤然一惊,慌忙回过神来。
小丫鬟咯咯一阵娇笑,偷声道:“小姐适才瞧什么呢?”
“没……没瞧什么……”轿中人脸上一红,赶忙把轿帘全掩下了,这时只听那撒彪冷笑着大声道:“今儿个这天可不错,我不想打人,你可莫要敬酒不吃吃罚酒。”
林南听了,啪的一声把折扇抖开,一边摇着一边不屑的一笑道:“可惜这么好的天,我却这么晦气,竟碰见你这么个东西。”
“他姥姥的!”撒彪忍了半天,横劲终于上来了,此时也再顾不上林南的身份,一掳胳膊,冲几个家丁喝道:“还他娘的都楞着干什么,给我打!”(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