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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小子是谁,已毋庸置疑。
却没谁理会万圣子,众人只顾着凝神张望。
只见百里之外,人影混乱。烈焰箭矢所至,血肉横飞。而转眼之间,成群的人影汇聚一个方向。突然火光闪烁,雷鸣阵阵。残肢断臂飞上半空,人群惊慌四散,却又不甘作罢,继续汇聚追赶,时而往左、时而往右,便像是一团团乌云在风雪中聚散奔涌。不消片刻,火光再次闪现,隆隆的巨响声中,无数的尸骸坠落半空。
如此反反复复,许是围攻无果,又不堪忍受杀戮,聚散的人群纷纷退去。而半空之中冒出一位年轻男子的身影,他摆脱重围之后,示威般的踏空盘旋,然后穿过风雪直奔燕谷而来。
几个喘息的工夫,人影愈来愈近。
其头顶玉冠,相貌清秀,剑眉星眸,眉宇间煞气不减,却又嘴角含笑而神态不羁,分明就是万圣子所称呼的“小子”,或者无咎、无先生。
而无论是万圣子,还是鬼赤、朴采子、沐天元,皆怔怔的看着他,各自神色感慨而又欲说无言。
“嘿!”
无咎倒是没作多想,收住来势,摆了摆手,传音道:“两位出来吧——”
与之瞬间,远处的雪原下,蹿出两道人影,竟是两位原界的飞仙高人,冥信子与间辛。
众人又是一怔。
朴采子与沐天元意外之余,举手相迎——
“无咎老弟……”
“嗯,回来便好……”
冥信子与间辛到了近前,无咎冲着两人笑了笑,然后转过身来,终于察觉异常。
“咦,缘何一个个死气沉沉?”
“这个……”
“无先生……”
“哼!”
朴采子与沐天元,迟疑不语;龙鹊与夫道子换了个眼色,举手致意。而万圣子却哼了一声,怒道:“你外出二十余日,仅仅找回两人,却害苦了老万……”
“此话怎讲?”
无咎有些糊涂,直接打断道:“我此番外出历经辛苦,总算是找到虞青子与卢宗两位家主与众多的家族弟子。而为了接应燕谷同道,由冥信子与间辛先行一步。我本人则是前往玄鲲郡的雷罡谷,返回之时,被毕节带人追杀,故而耽搁两日。途中遇见冥信子与艰辛,方知燕谷受困,便寻机出手逼退神族……”
他话音未落,朴采子与沐天元已是百感交集——
“老弟啊,你找到了虞青子与卢宗?”
“我原界尚有弟子幸存……”
鬼赤与万圣子,也是诧异不已。
“难怪毕节没有现身,使得燕谷尚存一息……”
“什么雷罡谷……”
无咎却将众人的神态看在眼里,狐疑道:“诸位,燕谷究竟出了何事?”
朴采子摇了摇头,伸手示意道——
“且返回谷内,你我详谈不迟!”
……
燕谷。
山坡上。
无咎静静伫立。
他面前的山洞,并未修复。崩塌的乱石堆,依然散发着淡淡的血腥。他的眼角微微抽搐,慢慢转过身来。
十余丈外,聚集着成群的人影。其中有万圣子、鬼赤,龙鹊、夫道子,仲权、章元子,还有齐桓、鲁仲尼等原界修士,以及二十七位鬼巫,与七位妖族弟子。却不见了许多熟悉的面孔,尤其是……
他的眼光掠过在场的众人,看向整个山谷。曾经草木茂盛的所在,如今已是雪霜遍地而满目的狼藉。
便在那狼藉之间,是数千个惶惶的身影,虽然劫后重生,却看不到一张笑脸。
唉,怎会这个样子呢!
前后不过二十余日,防御坚固的燕谷竟然已是面目全非。
而他抢得雷石、毁了雷罡谷之后,没敢耽搁,即刻原路返回,却不想雷罡谷之变,惊动了毕节。那位玄鲲郡的长老,带人沿途阻击。所幸他颇为谨慎,一路上有惊无险。恰好遇见冥信子与间辛,获悉燕谷遭遇围困而难以靠近。他带着两人原路返回,强行闯关。谁料燕谷之难的惨烈,远远出乎他的想象。
无咎默然片刻,背着双手走下山坡。
“无先生,高乾差点见不到你了……”
人群中,高乾在呼唤。
那位黑壮的汉子被两位兄弟搀扶着,竟话语悲切而满脸哀伤。
无咎抿着嘴唇,点了点头,然后踏着雪霜,一个人继续往前。
过了山坡,便是坑坑洼洼的谷底。穿过谷底的小径,便是山谷的尽头。
无咎没有施展修为,落脚沉稳。
他身后的雪地上,留下一串歪歪斜斜的脚印。须臾之后,他神色一凝。
山谷的尽头,是片草地。
草地之间,有个小小的土丘。而土丘的旁边,坐着冰灵儿。她似乎没有察觉身后的动静,兀自寂然独守。她娇小的背影,洁白的云纱,仿佛与雪霜融为一体,同样的寂寞无声,同样的酷寒清冷。
“灵儿……”
无咎轻声呼唤。
独坐的人儿,背影微微颤抖,慢慢遂即转过身来,她苍白而又疲倦的脸色令人心碎。
“韦兄……小弟来晚了……”
无咎看向草地上的土丘,眼光一沉,抬起头来,幽幽叹息一声。
与之瞬间,一道人影扑了过来。他没有躲闪,任凭对方狠狠的撞入怀中。而不过刹那,悲号声响起——
“呜呜,师兄没了……”
沉默数日的冰灵儿,始终以冰冷示人,显得极为的倔强,且又孤傲无双。而突然之间,她苦苦支撑的心神顿然崩塌。忍耐许久的悲伤,便如洪水般的爆发开来。
“师兄带我长大,传我修为,数次拼死相救,悉心守护数十载,如今却因我而亡,呜呜……”
无咎伸手相拥,听着灵儿继续哭诉——
“师兄待我情深义重,我视他为兄、为父,奈何尚未报答,他已身陨道消……”
韦尚死了。
这是无咎返回燕谷之后,所获悉的诸多惨变之中最让他难以置信的一个噩耗。
而掩埋韦尚尸骸的土丘,便在眼前。
“你若非迟迟归来,师兄怎会惨死,你还我师兄命来……”
哭泣未止,冰灵儿挣脱怀抱,挥拳捶打。
无咎站着不动,神情苦涩。
是啊,倘若他及时归来,即使不能救了原界家族,至少能够帮着韦尚与更多的人活下来。而神族长老的阴险毒辣,远远出乎他的想象。
挥拳捶打,犹不解恨,冰灵儿又抱着无咎的手臂,张口用力咬下,竟鲜血直流。
“你……你缘何收起法力……”
冰灵儿急忙松口,泪水簌簌直落。
无咎没有吭声,抬脚走到土丘前,然后双膝跪地,翻手拿出一坛酒“喀嚓”捏碎。迸溅的酒水,瞬间浸透了雪霜,还有几滴血迹,顺着他的手臂滴在地上……
冰灵儿止住哭泣,微微错愕。
按理说,无咎与韦尚师兄乃是好友,平辈的兄弟,他不该行此大礼。却见他抓着破碎的酒坛,缓缓出声道:“白溪潭一战,是韦兄将我驮在背上,逃出重围,救我性命;贺洲的星海宗,韦兄陪着我苦守三年,并带着月族的兄弟们东征西战,帮我解除了后顾之忧;而如今灵儿遭遇死劫,又是韦兄舍命相救。韦兄之恩情,天高地厚,却无以为报,请受小弟一拜!”
他举起破碎的酒坛,饮了口残酒,然后丢了酒坛,双手伏地而重重磕了一个头。
“无咎……”
冰灵儿悲伤难抑,两眼中又是泪水奔涌。
无咎抬起头来,就势坐在地上,已是两眼泛红,自言自语道:“倘若灵儿有恙,我该如何是好?却又失去韦兄,更加叫人心伤。这生生死死,好没奈何……”
“我将郑妹妹合葬于此……还有那套夔龙甲,与她的一束秀发……”
“郑姑娘舍命殉情,令人敬佩,我代韦兄拜她,乃应有之义!”
“是我害了她……”
冰灵儿依偎着无咎坐下,话音未落,愧疚无语,泪水长流。
“唉……”
小小的土丘,仅有三尺高,罩着冰霜,荒凉而又简陋。便是这小小的土丘,却合葬着一位飞仙高人与一个筑基女修。本来难有交集的两人,却阴差阳错而陌路同归。
无咎叹息一声,并未询问是谁害了郑玉子。或者说,他不知如何开口。
冰灵儿却难以释怀,泣道:“师兄并未看上郑家妹子,是我……”
“不!”
无咎抓过冰灵儿的小手,安慰道:“韦兄与郑姑娘,两情相悦,虽生而未能同寝,却死则同穴,亦算是求仁得仁吧!”
“你……”
冰灵儿泪眼朦胧,神色疑惑。
无咎又抓出两坛酒,自顾说道:“韦兄,小弟陪你饮酒。从此天涯不寂寞,一轮孤月照三人。”
冰灵儿痴痴看着某人的怪异举动,依然懵懂不明,却又一时悲伤难消,提醒道:“支邪杀了师兄,你要为他报仇!”
“嗯!”
无咎答应一声,抓起酒坛便是一阵猛灌。然后他将酒坛递给灵儿,不容置疑道:“饮了这坛酒,返回魔剑闭关疗伤!”
便于此时,一位老者从远处走来。
竟是朴采子,他并未靠近,举手致意,出声道——
“无咎兄弟,丰家主有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