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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葬龙峡。
晨色依然。
浓重的血腥,随风弥漫。尸骸坠地的声响,犹在空旷中回荡。
野草荒丘之间,尾渊长老与尾阊师兄委顿在地,一个神魂远去,一个昏死不醒。相隔不远的空地上,冥乌,归元,以及奚尤与水沐,依旧是昂着脑袋,怔怔看着那半空中的两道人影。
一模一样的两人,盘旋片刻,转瞬相遇,合为一体,变成了熟悉、而又陌生的姬散人。他的六色剑光没了,铁棒也没了。他的手上多了一把六尺长刀,迎风挥舞着,随即飘然而落,犹自兴致不减。
“这妖刀,不错哦……”
妖刀,同为玄铁打造,长约六尺,刀柄一尺,通体乌黑,刀刃却闪烁着锋利的寒光。
“嗯,送给广山,他定然喜欢!”
无咎不仅得到了两把妖刀,还得到了铁棒与几个纳物戒子。况且又杀了四个妖族的高手,此时他心境颇佳。恢复修为以来,头一回这般痛快。
“前辈……姬前辈……”
四位同伴,仍旧僵在原地,各自的神情中透着恍惚、疑惑,还有惊骇与诧然。
一个呈现出人仙三层修为的山庄弟子,一个胆小怯懦、且整日里只懂得算计的姬散人,突然大显神威,接连斩杀四位强大的妖人,着实叫人难以想象。而死尸就在地上,刚刚发生的一切,均为亲眼目睹,容不得半点的置疑。
曾经的姬师弟,竟是一位深藏不漏的前辈。
而这位前辈,又是怎样的一位高人呢。
最终还是归元打破了尴尬,讪讪赔笑,拱起双手,道了声前辈。他斟酌着用词,继续恭维道:“前辈,当初便知您境界不凡,故而途中结缘……”
此时他心里发虚,神色忐忑。而既然得罪了高人,后悔也晚了。如今想要消除前嫌,祈求宽恕,唯有重叙旧情,或能弥补曾经的过错。
无咎收起妖刀,转过身来,已然没了之前的杀气凶悍,好像又变回了姬散人。他看向归元,微微笑道:“归兄……”
“嗯,啊不……”
归元刚想答应,又吓得连忙摆手:“前辈,您老人家折煞我也!”
“嘿,此处没有前辈,更没有老人家,只有同门的师兄弟!”
无咎还是满不在乎的样子,而他愈是如此,愈是令人捉摸不透。
归元张口结舌道:“岂敢啊……您比妖人厉害……”
奚尤与水沐也缓过神来,跟着附和——
“前辈,您乃是地仙高人……”
“不,前辈至少也是飞仙高人……”
“什么狗屁的高人!”
无咎似乎厌恶高人的称呼,摆了摆手道:“本人有言在先,莫非诸位忘了?本人的飞剑够多,力气够大,符箓够猛,还有一个,家传够强,除此之外,倒也稀松平常。否则也不会整日忍受诸位的欺凌,是也不是?”
“哎呦,前辈息怒……”
“前辈赎罪……”
“前辈……”
“够了!”
无咎烦了,打断道:“不得称呼我为前辈,或高人,犯我忌讳!”他将不知所措的归元三人抛在一旁,转而冲着冥乌道:“冥师兄,从尾阊口中得知,妖族所图甚大,只怕山庄早已陷落。既然如此,你我又该如何是好?”
“哦……”
冥乌,始终站在原地,默不作声,似乎显得很镇定。而他脸色的变化,表明他的心头并不平静。不过,无咎的问话,以及话语中表达出来的善意,让他暗暗松了口气。他“哦”了一声,沉吟道:“尾阊师兄的推测,眼下难以断定。依我之见,速速返回……”
“师兄所言有理,不管怎样,你我都要返回山庄,方能明辨端倪!”
无咎的询问,更像是一种试探。至于冥乌的应答,他好像早有所料。对方话音未落,他便连连点头道:“事不宜迟,即刻动身!”
冥乌的眼光微微闪烁,欲言又止。
归元、奚尤与水沐,则是左右张望而迟疑不定。此时的姬散人,已不再是从前的姬师弟,再次与他结伴同行,着实叫人的心里不踏实。
无咎已摸出把寻常的飞剑踏在脚下,扭头道:“咦,归兄,莫非另有吩咐?”
归元听着“归兄”二字,猛一哆嗦,连连摆手,便想着找个借口。
无咎却是不容置喙,叱道:“那又为何站着不动,速速带上尾阊师兄与尾渊长老,走——”
姬散人,果然与之前大不相同。他的言谈举止中,多了几分蛮横与霸道。什么归兄啊,吩咐啊,看似谦和,实则调侃嘲讽,或者说,施展淫威呢。
冥乌道:“三位师弟,且听姬兄吩咐!”
便是冥师兄,都尊称姬散人为兄长,此时此刻,谁敢不听吩咐。
归元急忙跑过去抱起尾阊,奚尤与水沐则是抬起尾渊的遗骸,随后踏起剑光,离开葬龙峡,直奔长风谷的方向的飞去。
……
来的时候,搭乘飞虎符,风驰电掣,人多势众,浩浩荡荡。而返回的时候,只能御剑而行,慢了许多,何况仅剩下七人,且一死一伤,使得归途多了几分匆忙与几分仓惶。
从清晨启程,直至次日的黎明时分,长途跋涉的一行,终于赶到了位于长风谷西侧的翼翔山庄。
而曾经戒备森严的山庄,强大的阵法荡然无存。
众人从天而降,落在湖水的岸边。接连飞行了一日一宿,早已疲惫不堪。却各自顾不得歇息,而是抬头张望诧然不已。
朦胧的晨色中,湖水依然清澈,而湖中的两座石塔,却已双双倒塌殆尽。四周的山坡上,树木折断,房舍、楼阁坍塌。曾经风景秀美的山庄,变成了荒凉无人的所在……
无咎在湖边稍作停留,又匆匆踏剑而起。与之瞬间,冥乌也飞到半空。他回头一瞥,横掠湖面而去。
少顷,抵达南山的山脚下,灵药堂所在的山谷中。
曾经灵气汇聚,异香弥漫,青翠覆盖的园圃,如今却像是野兽践踏,到处都是凌乱的土坑,满目的狼藉不堪。参园也是同样的情景,而看守参园的弟子,更是无影无踪……
无咎踏着剑光,稍加盘旋,没有理会跟来的冥乌,而是转身独自离去。他又前往西山,转了一圈,接着飞向北山,上上下下来回寻觅。所到之处,除了废墟,以及几具尚未焚烧的死尸,依然没有发现,也没有见到一个活人。
翼翔山庄,彻底毁了。
而山庄距离长风镇,仅有三十里,竟然没有镇子上的修士前来查看,想必当时的灾难过于惨烈,以至于没人靠近,以免惹祸上身……
无咎返回湖边,冥乌也寻觅归来。两人相互看了一眼,各自神色莫名。
归元与奚尤、水沐,依然陪着昏死不醒的尾阊与尾渊的遗骸守在原地。
“尾阊师兄,乃气血淤塞所致,且以法力稍加调理,便可醒转!”
无咎提醒一句,再次踏剑飞起。
而这一回,冥乌没有跟来,而是吩咐归元三人,一同救治尾阊。
三十里外的集镇,转瞬即至。
无咎却慢慢收住去势,并于镇外停了下来,旋即摇了摇头,转身往回飞去。
神识所及,整个集镇,以及那间叫作“天淼阁”的药铺,一目了然。铺子刚刚开门,只有伙计在门前忙碌。而不出所料,铺子的掌柜,韦尚,并未出现,便是长风谷中,也根本见不到他的踪影……
无咎返回山庄的时候,尾阊已然醒转。
那位师兄应该吞服了丹药,伤势也得到处置,并换了身干净的长衫,此时坐在湖边的空地上,与冥乌四人说话。见到无咎横穿峡谷而来,他突然闭上双眼,喘着粗气,好像很虚弱,而亟待歇息的模样。
无咎没有多想,匆匆落下身形。
几位同伴不敢怠慢,拱手相迎。
冥乌称呼一声“姬兄”,并冲着他的姬兄,深深打量一眼,分说道:“由尾阊师兄口中得知,山庄早有搬迁的打算。据他猜测,如今山庄突遭劫难,山庄的弟子与家眷,应于三日前,经西南百里外的风凌渡而前往天禁岛!”
“天禁岛?”
“天禁岛,距此七、八万里,位于卢洲本土的腹地,一个叫作天海的大湖之中。尾阊师兄已指明途径,你我不妨就此寻觅而去。倘若追赶及时,或能与同门师长早日重逢!”
冥乌举起一枚图简示意,接着又道:“尾渊长老已在尾阊师兄的吩咐下,就地安葬。却不知姬兄,有何指教?”
“冥师兄,何必这般见外呢!”
冥乌虽然还是老成稳重的模样,而他的话语中似乎多了几分异常。即使归元三人,也多了几分疏离与躲闪的神态。
无咎依然无暇多想,催促道:“多说无益,速速动身!”
冥乌抬手一挥,带头飞上半空。
奚尤与水沐,走到尾阊的面前轻声呼唤。尾阊的两眼睁开,又无力闭上。奚尤将其扶起,由水沐驮在后背,然后双双踏剑而起。
冥乌紧随其后,唯恐落下半步。
无咎最后一个踏剑飞起,他俯瞰着脚下的翼翔山庄,又冲着远处的长风镇投去一瞥,这才奔着几位同伴追去。
……
与此同时,长风谷的长风镇上,多了两位外来的修士。
一个老者,一个女子。
两人走在街道上,满眼的好奇。
“师尊,这便是长风镇?”
“不错,据说玉神殿的尾介子前辈,便住在三十里外的翼翔山庄……”
“既然慕名而来,何不拜访一二?”
“呵呵,你我师徒,乃无名小辈,又何必自讨没趣,就此领略风俗人情而增长见识,足矣!”
“天淼阁……”
“呵呵,那家铺子的名称,倒是与你有缘,且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