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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将明,谢折风昨夜在识海中又遇到了那只小雪雀,并且被它带着,看到了谢夫人转世后平安美满的人生。
现在,谢折风的心境已经释然明朗。
他将昨日谢夫人遗信中交代之事,一件件办妥后,谢折风身为兄长,要准备为谢梳雨送亲了。
谢家人丁单薄,于是陆归雪和沈楼寒也需要一同前往,算是给送亲队伍凑个人数。
陆归雪昨晚将神识化作雪雀,去谢折风识海中做了一番心理疏导,出来之后感觉又累又困,连眼睛也懒得睁开,干脆就直接睡过去了。
等他早上迷迷糊糊醒来的时候,眼前就是沈楼寒那张俊美深邃,眸色沉沉的脸。
他似乎已经醒了很久,却只是沉静地看着陆归雪,保持着昨晚握着他手的那个姿势,没有动过。
“早上好。”陆归雪下意识道了声早安,没睡醒的声音有点软乎乎。
“早,师尊。”沈楼寒轻声回应道。
陆归雪接连眨了几下眼睛,让自己赶紧清醒过来后,他从床上坐起来说:“阿寒快些起来,一会儿就要去帮忙送亲了。”
沈楼寒这才有些留恋地收回手。
等两人一起收拾好后,就一起往谢梳雨的住处去了。
谢梳雨正在梳妆,陆归雪他们便在门外等候。
昨晚谢梳雨显然并没有休息多久,侍女们忙忙碌碌许久,才顺利用妆容将她脸上的疲态掩去,接下来,又将嫁衣和凤冠霞帔一一为她装点好。
吉时已到,谢梳雨手中握着一把红木梳,被侍女们扶着站起身来,朝着在门外等她的几人走过去。
她大约是不想让大家担心,抬起头的时候,露出一个温柔清澈的笑。
“走吧。”谢折风朝谢梳雨轻轻点头。
他接过妹妹的手,一路将她送上门外早已等候在外的婚车,然后自己从仆从手中接过一匹灵驹的缰绳,翻身跨马而上。
陆归雪则是和沈楼寒坐上了另一辆车驾,跟在谢梳雨婚车的后面。周围簇拥着红衣红袍,吹奏着喜乐的送亲队伍。
送亲的队伍走到一半,便与洛川他们前来迎亲的队伍汇合一处,共同往城主府的方向吹锣打鼓而去。
正值花朝节期间,洛城的街道各处都繁花似锦。
途径一处三岔路口时,忽遇一阵春风拂过,只见树上桃花纷落如雨,兆头极好,看得人不禁喜笑颜开。
陆归雪刚透过车窗看了一眼桃花雨,就感觉所乘车驾忽然停住了。他有些疑惑,问道:“外面怎么回事?”
沈楼寒起身外出看了一下情况,回来说:“好像是碰巧遇上了其它两家送亲队伍,正在商量该怎么让行。”
按洛城的习惯,准备在花朝节操办婚事的人只多不少,此时遇上别家亲事,倒也正常。
只不过一下子撞了三家,商量起来可能会费些时间。
等待的过程中,陆归雪有些无聊,便撑在车窗边朝外望去。
又有一阵风拂过,这次却莫名有些阴冷。
眼前落下大片大片的花瓣,几乎要将人的视线全部遮蔽,陆归雪下意识抬手挡了一下花瓣,却蓦然看清,“花瓣”泛着猩红的颜色。
就像在血污之中浸泡过许久。
陆归雪眼前忽然一暗,视线中的景物倒转模糊,被吞入一片漆黑。
等再次恢复视线的时候,陆归雪感觉有些头晕。
就像是在点满了熏香的房间中呆的太久,有没有开窗通风,整个人都晕乎乎的,感觉有些透不过气来。
流通不畅的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奇怪的花香。
陆归雪抬手揉了揉脑袋,勉强打起精神来。
身边的光线有些暗,陆归雪眼前被红纱挡住了视线。
他抬手取下覆在头上的红纱,才终于看清,自己正身处一座红色轿子里,轿子微微晃动着,似乎正被人抬着前行。
再低头看去,陆归雪身上的云纱轻袍不知何时换做了一套火红嫁衣,连同刚才覆在眼前的红纱,分明是一幅新娘的装扮。
陆归雪站起身来,他正想去撩开轿门上的帘幕,却感觉一阵浊风吹过,转眼间他又坐回了原本的地方。
陆归雪感觉手腕上那串菩提子轻轻颤了一下。
有什么不好的东西进来了。
“小娘子,你的眼睛可真好看呀。”
泠泠如玉的女子声音忽然在陆归雪耳边绽开,因为那略带轻喘的尾音,让那嗓音娇软好听,还生出无边媚意。
以至于陆归雪过了一会儿,才堪堪反应过来,这嗓音不就是他变出来的女声吗?
陆归雪循着声音抬起头,不知什么时候他的身边,面对面多了一个女子。
那女子一身火红嫁衣,头上掩着红纱,半遮半掩地露着大半张如玉脸庞——明眸秋水,朱唇皓齿,云鬓青丝间有一支白玉簪。
她眉眼间轻轻一瞥就是无边媚意,着实娇艳无比。
但如果仔细分辨的话,她与现在用了幻颜露的陆归雪,五官别无二致。
只是眼神气质实在判若两人,一边是霜雪初融,一边是冶艳红莲。
陆归雪与她面对面坐着,发现自己身体动不了。
轿子里空间不大,就更显得气氛诡异。
自己可能是见鬼了,陆归雪不由想。
娇艳的女子露出一个幻惑人心的笑意,又对着陆归雪叫了一声:“小娘子,让我嗅一嗅你的眼睛,可好?”
她不等陆归雪答话,便自顾自地靠近了,唇齿间流转着阴冷的鬼气,仿佛就要触到陆归雪的双眸。
陆归雪手腕上的菩提子传来一阵凉意,他察觉到自己右手似乎能动了,于是抬手便将那欺身上来的女子一把推开。
“呀——!”那女子惊叫一声,原本娇软妩媚的语调陡然一变,变作半声沙哑嘶鸣。
就连她火红嫁衣下的肩膀,也因为被陆归雪触碰到,瞬间飘落下一堆灰色羽毛,变得狰狞无比,白骨森然。
面容娇美艳丽,肩头狰狞可怖。
陆归雪低头看了看右手,这串当初迦蓝送给他的菩提子,对这种阴邪鬼物似乎有克制作用。
娇艳女子抬手掩住半侧化作白骨的身躯,吐出一道灰色浊气,又将陆归雪定回了远处。
陆归雪尝试了一下,这次真是完全动不了了。
白骨的身躯渐渐恢复了原状,那娇艳女子坐回到一边,跟陆归雪空出大约一只手掌的距离,不再靠近他。
摇摇晃晃的轿子停了下来。
外面有人用奇怪的声音喊:“新娘到——”
娇艳的女子抬手一挥,陆归雪取下来的那片红纱,又重新盖上了他的头顶。
女子朝他一笑,自己也盖上了红纱,两个人并排坐在轿中,看身形倒像是一对双生花。
有好多看不清脸的侍女走了进来,来扶轿中的新娘。
陆归雪感觉身体好似不停自己使唤,只能跟着这些人的动作,被扶着一步一步走出去。
周围张灯结彩,红绸高悬,只是红绸像是褪了色,又像是染了血,显现出一种奇怪的颜色。
有许多宾客围了过来,声音喧闹嘈杂,又似是窃窃低语,却都看不清面目,只能听见他们的话语。
他们看到轿中走下来两位一模一样的新娘,不由惊呼起来。
但语气中没有疑惑,甚至还有艳羡和恭贺,说着些什么恭喜新郎官双喜临门,娶进门竟是面貌如一的两位娇妻。
陆归雪蒙着红纱,昏昏沉沉地看不清东西。他一路上好似被侍女搀扶着行了礼,敬过酒,然后送进了婚房。
一同被送进去的,还有那个娇艳的女子。
陆归雪闻着奇怪的花香,只觉得脑子越来越混成,意识模糊中,只感觉自己的手被另一个人接了过去。
那只手温度有些高,陆归雪无意识地轻轻颤了一下。
明明周围的一切都透着诡异,后面还跟着一个化作女子样貌的鬼物,但陆归雪此刻却莫名觉得有点安心。
甚至就这么脑袋一片空白地握住了那个人的手,跟着他一直走到被红色铺满的床榻前。
陆归雪被那个人扶着坐下,脑袋昏沉沉的抬不起来,那人便让他靠在肩膀上,轻轻握住他的,缓缓抚过手背。
似是安抚。
那人似乎说了句什么,但陆归雪根本听不清。
他紧紧皱着眉,却怎么也睁不开眼睛。
娇艳的女子和陆归雪一起被送进婚房,此刻却被冷落在一旁。她却也不恼,只是带着一种娇艳欲滴的笑意,从桌上端起了酒盘。
盘中是侍女奉上来的合卺酒,却一共有三杯。
女子袅袅婷婷地慢步走到床榻边,看着面前那位眼眸漆黑深沉的新郎,他本该穿着红色喜服,却不知为何没能成功,依旧是一身几乎融入夜色的黑衣。
“官人难道就不想要我吗?”娇艳女子拿起一杯合卺酒,放入新郎的手中,笑得勾人心魄,“今日因缘际会,合该妻妾同行,不是吗?”
黑衣的新郎没有说话,他看着眼前鬼物化作的女子,只是收紧了扶在陆归雪腰间的手。
娇艳女子委委屈屈抬起眼眸,眼波流转,衬得那双艳如红莲的面容更加惹人垂爱。
她说:“官人真是偏心,不过只有饮下这杯合卺酒,那位才好醒来。你我他三人,也能求得个心有灵犀,比翼双飞。”
黑衣的新郎垂下眼眸,似乎在想着些什么。
娇艳女子掩唇轻笑,火红的嫁衣衣袖下,倒映出尖利的爪喙。只等眼前的新郎贪心一动,她便可如同往常一样,轻轻吻过他们丑陋的眉眼,将那贪心不足的眼珠一口吞入腹中。
黑衣的新郎伸手,从酒盘中拿起一盏合卺酒。
娇艳女子正要举杯勾着腕,趁机靠近新郎的眉眼间。
却见那黑衣的新郎仰头,直接将合卺酒含入口中,伸手将靠在他肩上的陆归雪扶起,然后俯身低头,将那合卺酒缓缓渡入陆归雪口中。
纵然只是唇间的轻轻触碰,也足以让人心醉神迷。
陆归雪的唇瓣软得像是春日柔蕊,沈楼寒甚至都不太敢用力。
唇齿相合之间,合卺酒泛着红莲一般的颜色,从陆归雪浅淡的唇间不慎滴落,似是无边美景。
陆归雪昏昏沉沉中,感觉有什么温热的液体从唇间慢慢涌入,很快像是驱散了空气中奇怪的花香,让他一点点清醒过来。
他眨了几下眼睛,视线里的一切渐渐清醒起来。
眼前是熟悉的脸。
陆归雪差点恍惚以为,自己是哪天早上刚睡醒,于是叫了一声:“阿寒?”
沈楼寒抬手,将陆归雪唇边的余酒抹掉。轻声说:“师尊,是我。”
陆归雪感觉唇齿间有股甜腻的味道,便问道:“我是不是喝了什么东西?”
“刚才师尊昏睡过去,我便喂师尊喝了些解药。”沈楼寒说话的时候眼眸漆黑,目光沉静,完全看不出刚刚做了什么。
旁边的娇艳女子看这两人旁若无人的样子,气得转身化出了原型。
嫁衣滑落在地,一只体态狰狞,尖牙利爪的灰色鬼鸟朝着陆归雪扑来。
沈楼寒转身正要护住他,却听陆归雪很快的说了一句:“别动,让我来。”
灰色鬼鸟扑来的瞬间,陆归雪手腕上的菩提子又颤了一下,似乎在拉着他的手,他不做迟疑,立刻顺着菩提子的牵引,抬手朝着那灰色鬼鸟打了一掌。
菩提子上墨青色的光晕扩散而出,将鬼鸟打退。
本来陆归雪也没多大力气,但是不知怎么的,那灰色鬼鸟居然被震出去好几丈。
羽毛扬了一地,鬼鸟撞在房门上半晌才爬起身来。
它挣扎着飞上房梁,发出桀桀嘶鸣。
灰色鬼鸟回过头,眼神复杂地看向陆归雪。
临走之前,它居然还不忘咬牙切齿地说上一句:“真是见鬼,你到底哪来这种秃驴才有的东西!”
说完这句话后,灰色鬼鸟惧怕那串菩提子,也不敢再多留,于是扑扇着翅膀,化作一阵浊风消失了。
陆归雪:“……”
他听到了什么?刚才那只鬼鸟这算不算是间接骂了迦蓝……
这真是令人害怕。
灰色鬼鸟消失之后,陆归雪琢磨了下它临走前那番话,猜测这只鬼鸟恐怕不止抓了他和沈楼寒两个人进来。
“阿寒,你是怎么到这里来的?”
沈楼寒回答:“给谢姑娘送亲的时候,在三岔路口撞上了其它两只送亲队伍。当时我刚和师尊刚说完这件事,意识便一阵模糊,醒来时就已经身在此处了。”
“我也差不多是这样。”陆归雪站起身来,环顾四周片刻,对沈楼寒道,“阿寒,走吧,我们得找个办法先离开这里。”
沈楼寒点头,跟着陆归雪一起推开房门。
门外不是庭院或空地,而是一条望不到尽头的长廊。
长廊的两侧用砖石砌死,让人有种很不舒服的感觉。
陆归雪感觉背后有点发冷,于是下意识去摸了摸腕间的菩提子。
“师尊。”沈楼寒看见了陆归雪的动作,于是轻轻握住了他的手,不动声色地将菩提子挤了出去。
陆归雪还以为沈楼寒也觉得害怕,于是便点点头,没有拒绝。
作者有话要说:
这章鬼鸟原型是罗刹鸟,出自清代袁枚的《子不语》
是个会混进婚礼,变成另外一个一模一样的新娘,然后跟着两位新人一起入洞房,然后吃掉他们眼睛的妖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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