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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病来势汹汹,第一日尚觉得自己身体不错,撑个几日便便好了,结果第二日发烧得更厉害,四肢一点儿力也使不上,只觉得昏昏沉沉不知岁月几何,被师兄强灌了三副汤药才把高烧压下去。
我在床上躺了近大半个月,眼瞧着窗外的几丛木槿由盛而衰,才惊觉时间过得挺快,一眨眼已秋水生凉,寒意渐沉。秋意来的突然,夜里凉了许多,这日师父又来给我添了床被子,坐在我床边摸着我的脑袋直叹气:“好端端的一个女娃娃,怎的说病就病了,这大半个月还不见好,你这是要急死我这个老头子啊。”
“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师父你又不是不晓得。”我眨眨眼,“再说,病了就不用学法术,我求之不得。还不会给你淘气闯祸,师父你应该高兴才是。”
“就你会说!”师父捏了捏我的脸颊,“赶紧好起来罢,师父的圃子许久没你来糟蹋,野草都长出许多。”
“师父真好……”我满足地叹息了一声,“最近有什么趣事儿没有,说给我听听罢。”
“对了,来就是和你说这事的。”师父神神秘秘地凑过来,“前几日听你师兄说你在四方山与玄祈神君有一面之缘?”
“恩?怎么了?”
“今日玄祈神君来咱们宫了,说要停留几日,他这几日都会在涣苇院住着。”
“什么?”我惊讶极了,“他怎么来了?”
“据说是去参加王母的蟠桃会,顺路经过凌越宫便进来拜访拜访。还说咱宫后头的东山上的艾檀过几日便要开花了,他想采些回去当药引子。”
“这路顺得真远,还有,采艾檀干嘛非上东山来……”
师父皱眉:“小歆儿,人家神君明显是千里迢迢来探你的!”
“他?探我?”我摇摇头,“不可信。”
“说什么呢。”师父的花白胡子翘了翘,“人家玄祈神君不远千里来我们这偏僻角落,足可见他心意非一般。”又换了一副八卦表情,“你觉得玄祈神君这人如何?可托付不?”
“咳!咳!”我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到,师父赶忙给我倒了一大杯水灌下去,“师父!你又瞎想什么呢!上次想着把我和师兄凑一对结果害我和师兄被宫里所有人打趣尴尬得好久没说话的事你
还记得不!”
“我记得啊……”师父尴尬地摸摸脑袋,“但是!这回我觉得我没瞧错!”又自言自语,“咱们小歆儿模样又好性格又好家世也好,配那玄祈神君绰绰有余。”
“……”
“不对,这么一想玄祈神君也不大配得上咱们小歆儿啊,他的风流史忒多了些,不过他要是以后
对你专一,这个咱们也可以勉强不计较。”
“……”
“这个,他是神君,银子应该不少,聘礼起码得比西龙王家老三娶媳妇儿给的多罢,给少了咱可
不干啊。”
“师父!”我终于忍无可忍地打断老头子的幻想。
“去!小女娃是害羞了不成?”老头子朝我猥琐一笑。
“你这也扯太远了!我跟他,不可能!他是……他是……唉!”我第一次尝到有口难言的滋味,玄祈是断袖这事我怎么也不敢给师父说啊。
“他是什么?”
“哎,师父你别管这事儿了成不,万一教玄祈神君知道了多尴尬!”
“小歆儿长大了,知道凡事要自己做主了。”师父忧愁地叹了口气,“师父不管用咯!”
“师父!”
“行行,我不说了我不说了。不过……遇见了好小子要把握机会啊。”师父意味深长朝我一笑。
我真是不知该作何反应,干脆把头埋进被子里不再理他。
“我走啦,明日再来看你。”语毕,就听老头子哼着一首荒腔走板的二胡曲子慢悠悠走出了我的卧房。
我把被子往下拉了拉,把两只眼睛露出来,玄祈神君怎么会突然来凌越宫?莫不是……
“当然了,你要是和叶北湮遇到了什么困难没人说,可以来找我探讨探讨。我好歹看了月老这么多话本子,也能为你们谋划谋划。”
当日我和他的对话浮现在眼前。难道是他和叶北湮之间出什么问题了,然后他无人可诉,愁苦非常,只得来找我这个唯一可诉之人?
一定是这样!唉……断袖这条路真是艰难,我在心中默默想着,又打了个哈欠。明天要是身体不错了,便去瞧瞧他罢……他在哪儿来着?哦对了,涣苇院……
……
一夜无梦,第二日不知怎么的醒得有些早,侧眼望去,桌上残烛泪尽,只留了点微弱的烛光。我摸索着起来灌了盏冷茶,坐在椅子上一时发呆,忽然听见屋外有淅淅沥沥的声音。推开窗户一看,一股冷冽冽的晨风混着湿意扑面而来,一下子吹灭了桌上的蜡烛,竟是下起了小雨。
我一时兴起,裹了件披风寻了把紫竹伞就推门出去,打算走一走松一松在床上躺了许久的筋骨。靴子踩在院子里湿漉漉的泥土上觉得很是惬意,一层薄薄的雾气隐去了平日里色彩鲜亮的亭台楼阁,令其看起来朦朦胧胧不似实景。而此时,除了淅淅沥沥的雨声竟再听不到其他声音,我深深吸了一口气,虽然脑袋还昏沉沉的不太舒服,可仍是觉得浑身上下舒爽无比,只觉得这大半个月都没这么轻松过。
刚踏出院门,只看见远处遥遥走来一个人。那人一袭黛色衣裳,身形挺拔,如墨长发拿一条茶色带子半绑了披在身后,举着伞走路的姿势漫不经心却又透露出潇洒风流。我愣了,一时间站在原地不知该进该退。
就见那人慢慢走到我面前,见我呆愣模样,伸手在我眼前挥了一挥:“怎的,见到我太高兴了傻了不成?”
其实昨日听师父提起的时候我觉得我倒不是特别惊讶,还想着今日去访一访他,可现在突然见到他真的突然出现在我面前,我居然一时不知道该作何反应了,不知怎的就突然想到师父昨日的胡话,顿时面上红了一红,还好最近在病中,脸色瞧不大出。
我掩饰性地咳了一声:“自然没有,昨日师父和我说过了。只是没想到这么快就碰见你了。”
“既然见到了,不请我进去坐坐?”他把下巴朝我身后指了指。
“你真是自来熟。”我白了他一眼,领他一同进了院子,在门口犹豫了一下,想着房里病气太重,便与他在回廊的亭子里坐了。
他一路仔细打量了我一番,刚坐下便皱眉:“多日不见,你这脸色瞧着像是比那日被妖犼所伤还要糟糕。”
我无奈笑道:“回来就生病了,都躺了大半个月,整个人都快发霉了。”
“啧啧,你也能生病?”他似是很不敢相信,“当日你与那妖犼缠斗时不可不谓生猛无匹,你居然还会生病?”
“……你才生猛无匹!”我顿时气急,“你全家都生猛无匹!”
“生病时别动怒啊,容易老。”他呛完我这一句,又似若无其事伸手抓过我的右手。
“作甚!”我一惊,即刻便想抽回手来。
“别动。”他不耐烦地抬头瞪了我一眼,“我瞧瞧。”我顿时僵着不敢动了。
大概是晨间雨气重,他的手指很凉,搭在我手腕上,只觉得那处凉飕飕的,身上倒像是又要发烧的感觉,我别扭得紧,没话找话转移注意力:“你怎的突然来这儿了?”
“你师父没和你说吗?去瑶山赴蟠桃会,顺便来采些艾檀。”他诊脉得很是专注,对我的问题很是敷衍。
“哦……”我想说赴蟠桃会明明不是从这走,但想了想,还是忍了下去。
“一个小小的风寒就能把你弄成这般模样,你也真不中用。”他缩回手,鄙夷地望了我一眼,又四周看了看,“生病了还带我坐在这样四面透风的亭子里,也不知你怎么想的。”说罢,把我从
石凳上拖起来,“去你房里坐一坐罢。”
“……房里不透风,病气重……”我弱弱反抗。
“你当我是你吗,在你房里坐一坐便和你一样病得天塌地陷?”
抗议无效。我只得低头跟在他身后进了里屋。他把我安顿在椅子上,很顺手地取了个茶壶,倒了杯冷茶,拿法术温了温递给我,再给自己倒了一杯,一饮而尽。看他的架势,好像他才是这院子的主人一样。我捏着茶杯默默腹诽了一句,可也只敢腹诽而已。
只见他立刻斜眼睨了我一道,问:“难道你现在心里又在说我什么坏话不成?”
我一惊,立马低头安安分分喝茶:“没有……”
喝了两口茶水,就见玄祈神君从袖中掏出个牙色的小盒子,上头绣了花纹,看起来小巧可爱,像是女儿家的脂粉盒子。他伸手递给我。
“这是什么?”我拿在手中好奇把玩。
“问太上老君讨的,说能祛疤。”
“诶?”我打开盒子,里面是透明的膏体,还有一股清香。
“你肩上不是被那妖虎伤了么。我上次去老君府里头坐了坐,想到这桩事,便问他讨了来。”他眼神不知在瞧着哪里,语气淡淡。
“我正想着以后偷偷问他讨呢!”我顿时开心了,“省去我许多麻烦。”
“喜欢便好……”
“对了,神君,你能不和别人说我受伤的事吗?”我犹豫道。
“你没和你师父师兄说实话?”
“恩……”
“……好。”玄祈神君似乎一点也不奇怪,犹豫了一下便应承下来了。
“我既承了你这个情,有什么忙我一定会帮!神君你尽管说罢!”我想玄祈神君又给我带伤药又替我保密,我也该回报一二。他定不好意思自己开口说情路困惑,我便主动提一提。
“什么?”他一脸困惑。
“哎呀,就是你和叶某某?”我提醒。
“怎么又扯到他去了?”他的脸色顿时不好了。
“难道不是你和他遇上什么困难了,来寻我为你解惑一二的吗?”我一时有些气恼,大家都是明白人,直来直去多好啊。
“什么乱七八糟的!”他怒了,“我和叶北湮什么事也没有,你就整天想些有的没的!”
“什,什么,那你给我这盒子作甚?”我有些结结巴巴。
他噎了一下,望了我一眼,一瞬间面上的气恼之色就收了,抚了抚衣袖慢悠悠道:“你说,你性子不好也就罢了,万一以后身上多了三条疤,变得更丑了,还有哪位神君敢要你。”
“你!你就不会说些好听话!”我成功被激怒,“你!你就是嫉妒我长得比你好看!”
“哦?”他又上下打量了我一番,目光挑剔,好似要将我看出个洞来。
“怎,怎么?”我结巴道。
“似你这般全没长开的小丫头也懂得什么叫好看吗?”
“……”我无语凝噎。师兄我说不过人家快来帮我把这个惹人厌的家伙打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