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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天,明玉从翰林院下班上街闲逛,准备给生病的双生妹妹挑个精致的礼物,有菁玉的就有黛玉的,当然也有自己妻子的,这一挑就费了好些时候,准备去沁香阁给妻子买些胭脂,忽然看到前方沁香阁里走出来一道熟悉的影子。
那不是水溶么,明玉在翰林院当了一年多的修撰,连续半个月没放假,平时也不方便一个人下班后去探望妹妹,看到妹夫问问他病情也好,急忙交代了小厮让他先把东西送回家,自己则追了上去,哪知水溶脚程极快,他没走几步路就不见了水溶的踪影,拉住路人询问了一番,一路打听到了水井巷子里,这条街比较僻静,尽头是一处三进的宅院,门口没有挂主人的姓氏。
明玉满腹疑惑,沁香阁是长安有名的胭脂水粉铺子,水溶从里头出来,怎么进了这里?他买的那些东西竟然不是给菁玉的?这里头住着的人到底是谁?明玉干脆去问了问几家邻近的住户,都说有个富贵公子哥儿三天两头地过来,形容与水溶别无二致,里面住着谁却不得而知。
水溶的武功远在明玉之上,为了不惊动他,明玉只好暂时离开,但当天晚上他思来想去,心里还是七上八下的,水溶不像京城别家富贵公子一样喜欢涂脂抹粉,他买那些东西定是送给女子的,可为什么不直接回王府而是去了水井巷?答案昭然若揭,定是背着菁玉养外室了!
明玉顿时一股火气窜上心头,好一个当面一套背后一套的北静王!四年前求娶他妹妹的时候说得信誓旦旦,这才几年就拈花惹草,尤其是这段时间菁玉病了一个月,他竟然在菁玉生病的时候去找别的女人!明玉越发气得咬牙切齿,是可忍孰不可忍,妹妹病着一无所知,他这个当哥哥的不知道也还罢了,现在知道了,必须要给妹妹出这口气!
明玉当天晚上夜探井水巷尽头的那处宅院,院子不大,很快来到后院,看到一间亮着烛火的屋子,影子投在纱窗上,其轮廓形状,分明是一个女子,正准备跃上房顶摸过去看个明白,忽然背后一道剑风迅疾无比地突袭过来!
明玉甚少与人交手,这道剑风凌厉无比,他便知道自己不是对手,急忙闪身疾走,他实战经验不足,轻功却是一等一地好,忍着左臂被剑锋划伤,不还手只逃命,眨眼间已没入夜色不见踪影。
那伤了他的人明玉认得,正是水溶的侍卫凌季同,派遣他的心腹侍卫在此保护,一切还有什么不明白的,第二天母亲带上妻妹去王府探望菁玉,他从翰林院下了班就直奔井水巷宅院,怒气冲冲地撞进去嚷嚷喊道:“水溶,你给我出来!”
宅子里下人不多,纷纷上前阻拦,明玉看到水溶出现,二话不说上去就是一拳!
“我妹病了这么久,你居然还有闲情逸致金屋藏娇!”
这一拳打得气势汹汹,却连水溶的衣服边也没沾上,明玉知道自己不是对手,仍一拳一拳地砸过去,没有一拳打到实处。水溶抬手,挡住打在自己胸口的一招,“昨天晚上来的人果然是你。”
水溶平淡的语气激怒了明玉,明明是他不对在先,竟然还能如此一副问心无愧的样子,怒道:“承认了便好,你要是不给我妹一个交代,我今天定不会放过你!”说着又一拳对准水溶的面门砸过去。
出乎意料地,水溶竟然没有避开,一拳砸在脸上,血腥味在鼻腔里蔓延开来,脑中嗡嗡作响,胸臆间压抑已久的痛楚在肉体的疼痛下才稍稍有所麻木,他默然不语,承受明玉暴怒的质问殴打。
菁玉在装病,此事不能对外人说,但他养着梅如雪也是真的,这没什么可抵赖的,他不想让菁玉知道梅如雪的存在,其实让她知道了也没什么的吧,说好了只是形婚,她也不会在意这些,可不知为什么,他潜意识里还想隐瞒着菁玉,生怕她知道了,她就会毫不犹豫地抽身离开。
水溶来不及思考为什么自己会如此在意,明玉沙包大的拳头雨点一般的落在脸上胸口,剧烈的疼痛让他回过神来,看到夺门跑出来的梅如雪,没有丝毫犹豫地冲到了他面前,替他挡住了明玉愤怒的拳头。
“你不能打他!”明玉的拳头在碰到她的鼻尖之前硬生生忍住,梅如雪紧张而无畏地仰头与明玉对峙,“他可是王爷,你怎么能打他!”
正主出来了,果然是个绝色的美人,但哪里比得上他妹妹才貌双全,明玉冷笑道:“王爷又怎么样,我打的就是他!滚开!”
“那你打我吧。”梅如雪转身紧紧抱住水溶,闭目咬牙,准备承受接下来的皮肉之苦。
明玉冷冷道:“我不打女人。”
“你让开,这是本王和他之间的事情。”水溶拨开梅如雪推到一边,吩咐道:“凌季同,带她进去。”
梅如雪看着水溶一脸的青紫担忧道:“王爷您都受伤了,您……”
“进去!”水溶直直看向明玉,无视掉身边女子的关切,冷然的语气不容违逆。
凌季同知道这是大舅子打妹夫给妹妹出气,人家的家务事,他一个侍卫怎么好管,听从吩咐扣住梅如雪的手腕将她拖走了。
“你快去帮王爷啊!那个人那么打他,你怎么能坐视不管呢!”梅如雪被拖到路边拐角,挣扎不脱,情急之下狠狠咬了凌季同一口,转身就走。
“那是王爷的大舅哥。”凌季同简单的解释让梅如雪再也无法向前迈步,她愣住了,王爷的大舅哥,那就是王妃的兄长了,她还有什么不明白的,林家大爷要给自家妹妹出气,全都是因为她啊!
王妃容不下她,所以王爷才要将她安排在这里?林家大爷找上门来,王妃肯定也会知道此事,届时王妃会怎么处置她?
“她不是我的外室,我跟她之间清清白白。”梅如雪听到水溶这句话,泪水夺眶而出,是啊,他从来没有碰过她,那她算什么呢?
明玉冷笑道:“我以往高看了你,没想到你竟然敢做不敢当,不是外室你将她养在这里?还亲自买胭脂水粉送过来,你把我当三岁小孩哄呢?”
水溶擦掉鼻腔里流出的血,“那些是给菁玉买的,信不信由你,我不会做对不起她的事情。”
“你已经做了,现在说这个,我凭什么信你。”明玉的胳膊昨天晚上受了伤,狠揍了水溶一顿,伤口也裂了,撕下一片衣襟一边包扎伤口一边咬牙切齿地瞪着水溶。
梅如雪擦干眼泪,站出来走上前道:“林大人,王爷没有骗您。王爷心地善良,在我走投无路之时出手相救,还给我遮风挡雨的地方住。但我真的不是王爷的女人,王爷连我一根头发丝都没碰过,这宅子里的人都知道,王爷从来不在这里过夜。”
“当真?”明玉的脸色有所缓和,眼中怒气消散了一些。
梅如雪信誓旦旦地道:“若有一句假话,叫我不得好死。”
明玉依旧不相信水溶,他现在不做不代表以后不会做,更何况这梅如雪还颇有姿色,世上哪个男人会对美人拒之门外,要不然水溶为何平白无故养着一个陌生人吃白饭?他钱多烧得慌?
“但愿你记住这句话,你敢对不起我妹妹,我就是打不过你也照样打。”明玉撂下一句狠话,扬长而去。
为了不让太妃担心,水溶更衣洗脸之后才回到王府,一进屋就看到太妃焦灼不已地迎上来,看到水溶脸上一片淤青,心疼不已地道:“怎么伤成这样了?林懋下手也没个轻重。”
水溶笑道:“母亲,我们只是切磋武艺,刀剑无眼,受点伤在所难免,他胳膊还被我伤了一剑呢。”
听说林懋也受了伤,太妃心里才平衡了一点,叫丫鬟拿来上好的药给儿子涂抹上了才放他回去休息。
菁玉卧床养病,水溶就在书房歇息,派人给菁玉递了话,说他公务繁忙,就不过来了,让她早些休息。
菁玉如何猜不出来,水溶这是躲着她,他为什么要躲她呢?下人们说水溶回府的时候受了伤,菁玉就更吃惊了,她对两人的武功水平一清二楚,明玉虽然从小练武,也只是为了强身健体而已,他的武功水平搁江湖就是末流,水溶却是一等一的高手,一招就能秒杀明玉,所以下午听丫鬟说他们打起来了,她还担心明玉受伤,怎么反而是水溶受了伤?
难道水溶做了什么亏心事被明玉撞见了?心虚才没有还手?那也不至于啊,他大小还是个异姓郡王呢,怎么会害怕明玉一个小小的六品翰林院修撰?
除非……是家务事,大舅哥会为了什么家务事打妹夫呢?多半是为了给自家妹妹出气,菁玉猜到这里,顿时吓了一跳,该不会是水溶找到了尹雪,将她偷偷藏起来,被明玉看到了,以为他金屋藏娇,所以才暴走了跟水溶大打出手?
只有这个可能,不然明玉为什么要打水溶还能真打到他?
这一天毫无预兆地来了,明明就等着这一刻,好让自己得到解脱,但为什么她一点也不开心,胸口还有些憋闷地难受?眼里酸酸的,不受控制地泛起一层水雾。
菁玉揉了揉眼睛,手指上湿润的感觉告诉她这不是她的错觉,她咬了咬唇,将眼中的水雾逼回去,他找到了尹雪,她也能如愿以偿地离开了,明明皆大欢喜,为什么心脏跳动的地方,会一抽一抽地疼呢?
所以,她是喜欢上水溶了。
菁玉很笃定地告诉自己,承认了这个念头,忽然一切都豁然开朗了,的确,她是喜欢他,四年来他守信从不逾越,待自己关怀备至,尊重她的意愿放过崔容救了李若,他不仅仅是待自己好,还对她在乎的朋友施以援手,他从不干涉她的私事,从来没有要求她按照他的想法来掌控她。前世对赵徽是因感激而生情,又因分别多年而淡情,到最后决裂同归于尽,如果水溶和赵徽同时出现,毫无疑问,她会选择水溶。
然而,她喜欢的人,心里早已住着别人,她是不会去横刀夺爱的,更何况她早已吃了绝育药失去了生育能力,再过几年她就要离开这里了,既然注定了要分离,就不要让自己越陷越深,就像现在这样,他们是盟友,是同门师兄妹就够了。
明玉回家后的说辞也是切磋受伤,并没有将梅如雪的事情说给贾敏,此事他一个人知道就行了,要是父母知道了,多几个人生气有什么好的。
次日水溶进宫议事,菁玉让红藤把她的聘礼单子找出来,比着聘礼的例去库房分一份出来,他已经找到了人,却没对自己明说,想来是怕耽误计划吧,等此事了结,还了他的聘礼,她就能得到解脱了。
菁玉精神恹恹,自己书房里的书几乎都看遍了,吩咐丫鬟去水溶的书房拿几本书过来解闷,翻看《玉谿生诗集》时,从里面掉出来几张纸。菁玉拿起来一看,都是水溶的笔迹,第一张上书七律一首:
写断人间诀别诗,凤城离语冷参差。
梦来空榭穿红豆,忆向天阶问紫芝。
付与落英愁不解,换如霜雪恨难知。
一宵冷彻三生愿,石上旧痕空笑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