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菁玉破门而入的时候几乎和端着水出来的稳婆撞上,一个侧身避开,入目看到产床上一片血红,贾敏满头大汗,脸色苍白,丝丝头发粘在脸上,因为剧烈的疼痛,脸上的肌肉几乎扭曲地不成样子,无力地躺在软枕上,丝绸被面被一双惨白的手抓地皱成一团。
“菁玉?你进来做什么?快,快把大姑娘拉出去!”贾敏大惊失色,虚弱的声音里慌乱不堪,产房是血腥不祥之地,女儿才九岁,怎么能进来这种地方!
林海冲到门口大喊道:“悠姐儿你做什么,快出来!”本来贾敏的情况就万分危急了,大女儿竟在这个时候添乱,林海不由自主地陡然拔高了声音,严厉而急切,屋里的稳婆也吓得不轻,赶紧上前去拉菁玉。
“我不会出去的,我进来是为了救母亲的命!”菁玉双臂用力一甩,挣脱几个稳婆,疾步走到产床边,欲掀开被子一瞧,稳婆却还拉着被子不让她看,菁玉急火攻心,怒道:“让开!”
那稳婆被菁玉发怒的样子吓了一跳,手上力道一松,菁玉一把掀开被子,先检查宫口开了几指,十指全开,然而胎儿胎位不正,脚竟先出来了,这种情况生孩子要多凶险有多凶险,几个稳婆都吓得面如土色双腿打颤,要是一般的人家,她们估计都吓得跑路了。
菁玉心里暗骂,这群稳婆也算是经验丰富了,遇到这种情况居然都没了主意,要先正了胎位才能顺利生产,她们却不让贾敏积攒体力,现在虚弱成这样,能生不生得出孩子还是两说,当务之急得先把胎儿推回去,待胎位一正,再帮助贾敏用力娩出胎儿,只要没有出大红,贾敏的命就能保住了。
菁玉一边推胎儿的脚一边向外喊道:“父亲您快进来,母亲需要您的帮助!”林海学过雪峰派入门内功,好歹练了二十多年,内功有所小成,输送一点内力给贾敏助她恢复体力不在话下,菁玉虽然也可以这么做,但她一出手就露陷了。
林海现在六神无主,听到菁玉叫他,也顾不上什么规矩了,三步并作两步冲进产房,来到贾敏身畔,紧紧地抓住她的手不停地抖着,对菁玉道:“我做什么?”目光却一眨不眨地看着贾敏一刻也不敢移开。
“父亲快给母亲送点内力,等我顺了胎位,母亲才有力气生孩子。”说话之间,胎儿已经推回去了,菁玉双手按在贾敏高高隆起的小腹上理正胎位,进行外倒转术。林海依言与贾敏手心劳宫穴相对,运转内力,将自身真气送入贾敏体内。
贾敏已然累得虚脱,听到女儿井然有序地安排,纵使满心疑惑,想说什么却没力气开口了,只感觉到一股热气从手心进入身体,让被痛苦碾压的神经逐渐松弛,好累,好想闭上眼睛睡一觉,剧烈的疼痛却不停地撕扯着她的意识,为了保住这个孩子,她不能倒过去,竭力对抗着浓沉的睡意。
胎位终于理正,菁玉命稳婆开始接生,对贾敏郑重而紧张地道:“母亲,胎位顺了,我让您用力您就开始用力。父亲,您要一直帮着母亲,她现在体力不支,只能靠您了。”
林海用力地点点头,继续为贾敏输送真气。宫口已然全开,胎位一正,贾敏听从菁玉的指挥开始用力,胎头很快滑出产道,接着胎儿的身子也顺利娩出。贾敏是经产妇,原本生产就比初产妇要快一些,只不过胎位不正才折腾了这么许久,现下终于生出了孩子。
然而,那婴儿滑出母体,竟双眼紧闭通身发紫,脖子上缠了两圈脐带,一声也不吭,一动也不动,竟是个死婴一般!
林海见状,好不容易放下的心又提到了嗓子眼,面露悲戚之色,贾敏挣了命生了个儿子,却是个死婴,几番折腾,她如何承受得住。贾敏眼若死水面如金纸,几个稳婆更又吓了一大跳,面面相觑,连脐带都忘记剪了。
“愣着干什么,剪脐带。”菁玉沉声吩咐,这种脐带绕颈的婴儿她接生过,在穿越前也听自己亲妈说过,生林豪的时候胎儿脐带绕颈三圈,出来就没声没呼吸,以为自己生了个死婴,还是接生的婆婆用人工呼吸的法子把婴儿给救了回来。
林豪都能活,菁玉必须也要试上一试,贾敏和这个孩子都不能有事!
稳婆剪好脐带扎紧,菁玉立即上前给婴儿做人工呼吸,她内力深厚,气息绵长,坚持不懈地给婴儿做了将近半个时辰的人工呼吸,那婴儿终于有了反应,哇的一声哭了出来,声音虽然虚弱,到底还是有气息了。
林海和贾敏紧张地看着菁玉施救,脸上血色全无,终于在听到婴啼之后长松了一口气,贾敏如释重负,眼眶一红,泪水止不住地汹涌而出,握紧林海的手激动地哭道:“老爷,孩子活过来了,孩子活了!”
林海亦激动万分,眼里一点湿润,抱紧贾敏心疼地道:“敏儿,你受苦了。”
婴儿有了气息,稳婆赶紧抱了婴儿擦洗干净裹入襁褓,菁玉紧张忙碌了这么久,早已累得满头大汗,头发湿了大半,背心也是一片汗渍,她匆匆洗了把脸,立即上前为贾敏诊脉检查身体。
险之又险,经历这一天一夜,贾敏未出大红,躲过了最危险的情况,脉象虚弱不堪,却暂无性命之忧,菁玉心里几乎绷断的弦终于松了下来,拍了拍胸口,又哭又笑地道:“母亲没事,母亲没事。”
自从上辈子当了女医给人接生,见过生产的过程之后,菁玉就对母亲格外感激心疼,包括那个穿越前重男轻女的母亲,每一个人来到人间的过程都是踩着母亲的命啊,不过后来发生的种种让她消磨了对穿越前母亲的感情,而穿越后给予了她生命的三个母亲,无论是周漪澜王春还是贾敏,都是她林葭雪最大的恩人,她们冒着死亡的风险让她来到了人间,即使保留了前世的记忆,她对她们的感情都是发自内心的感激。
婴儿裹入襁褓,稳婆送到林海贾敏跟前,两人细看,新生儿瘦瘦小小,看起来有些天生的弱症,贾敏怀抱婴儿流泪不止,伸手拉着菁玉道:“多亏了悠悠,不然我们母子现在还不知有没有命在,好孩子,委屈你了。”
自古规矩,产房血腥不祥,男人小孩和未嫁的姑娘都不许进来,菁玉今天不顾规矩地冲进来,还让林海也进入产房,若传出去她就要被人笑话了,可今天如果菁玉不进来,贾敏和这个孩子势必就得二选一一生一死,无论哪种选择,对林海和贾敏都是极大的痛苦打击。
比起她们母子平安,哪里还顾得上这些规矩!可同时贾敏和林海心里的疑问也越来越大,女儿只是自学医书,今天这迅速的反应合理的安排,竟不像第一次见这种场面,不由问道:“悠悠,你怎么懂这些的?”
菁玉作出激动又兴奋的模样,献宝邀功似的对林海贾敏甜甜笑道:“我从书上看到的啊,书里说妇人生产,胎位不顺则险,须以手推外倒转术,手法都记录得很详尽呢。我看母亲又累成那样,想着父亲练过武功,能以内力让母亲积攒体力,就试试呗,没想到竟成功了!父亲,母亲,我觉得我有当神医的天赋呢!您二位真的不考虑考虑找个名医好好教教我?说不定以后我就成华佗在世,扁鹊重生呢。”
一席话逗得林海贾敏不由失笑,林海看着自家女儿,这些年来自学水稻育种,自学医术,心性和天分都极为难得,只可惜是个女孩,若为男儿,她立下如此功劳,圣上定会赐给功名,林海叹道:“我们以前有个朋友是名医,可惜她早早地去了,不过她妹妹还在京城,如今已是长安第一名医了,你若有心想学,等咱们回了长安,让她好好教教你。”林家的嫡长女自然不必抛头露面当女医,但学了医术却是大有好处,虽说林家没有宅斗阴私,但如今他已是实职三品虚衔二品,他的嫡长女将来许嫁,夫家的身份门第只高不低,家族大了,难免有些后宅之争,懂医识药,自然就不会在饮食药物上中了别人的圈套了。
“真的啊!好想快点回京城呢。”菁玉表现得很是雀跃,她知道林海说的正是安然,等回了京城,她自然必须要去见安然的。
贾敏分娩时听到了黛玉哭着要进来找她,担忧地问道:“慧姐儿呢,我听她哭得厉害,现在如何了?”中午黛玉一哭,菁玉就将她抱回了住处,怎么哄都不见好,哭着闹着要妈妈,无奈之下点了她的昏睡穴,想必现在早醒了,睡了一觉应该能好些,由乳母丫鬟照顾着没带过来。
林海柔声道:“早哄好了,怕她又哭闹就没带她过来,先让大夫来给你瞧瞧。”
产房已经收拾干净了,大夫进来给贾敏诊脉开了药方,林海再三问过大夫,确认贾敏身体虽虚弱却无性命之忧,精心调养即可,这才彻底放下心来,让贾敏安心歇息,抱了幼子出门给明玉黛玉看看。
明玉在外不得进去,担心了好久,见父亲妹妹出来时脸色平和,才知道母亲平安无事,和他们一起去往黛玉的住处。
黛玉睡了一觉,醒来就好多了,没有再哭闹,现下虽然夜深,但她早先已经睡过,精神头正好,在屋子里坐着小车被丫鬟推着玩。
看到父兄姐姐进来,黛玉立即让丫鬟把她从小车里抱出来,蹦蹦跳跳地跑到林海脚下,扯着他的衣角仰头好奇地看着林海怀里一团红红的襁褓,嘟着嘴道:“弟弟坏,这么久才出来。”
林海等人不约而同地笑了起来,明玉笑道:“弟弟还小呢,等他大了你教教他,以后别这么坏了。”今天的情况比黛玉出生时还危险,明玉对这个弟弟既心疼又恼他,害得母亲受了那么多苦,差点连命都没了。
林海把幼子放在黛玉床上,黛玉趴在床沿上看着红彤彤皱巴巴的小婴儿,一脸嫌弃地道:“弟弟好丑,我喜欢哥哥姐姐,哥哥和姐姐都好看。”
林海和菁玉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明玉却干笑了两声,都想起了黛玉刚出生时明玉嫌弃黛玉丑的情形,不过当时菁玉噎了明玉一把,踩了明玉最不想听别人说他好看的痛脚,不过黛玉是他们最疼爱的小妹妹,现在还不满两岁,她说他好看,他也只得干笑认了。
“你生下来也跟他一样呢,过几天就长开了,就变好看啦。”菁玉摸了摸黛玉的后脑勺,心里给她点了个赞,不错不错,林家这一家子颜控遗传地很好嘛。
贾敏这一胎凶险万分,险险送了命,好不容易母子平安,身体却败坏了不少,恶露不断,体虚乏力,坐了双月子,方才稍微好了一些。林海心疼不已,家中大小事务都亲自管理,长子长女协助,不能让贾敏再操心劳累了。
幼子满月那天,林海和贾敏商议之后,给幼子起了乳名涵玉,学名从兄长而起,单名一个“志”字。涵玉出生时太险,不仅贾敏身体不好,他也比兄长姐姐弱了很多,出生才两个月,大夫已经请了好几回了。
好在两个月后,涵玉的身体有所好转,一天好似一天,贾敏这才放下心来。
十一月中旬,扬州再熟稻收割,种植了菁玉种子的佃户们上交了实验粮食,产量比上次有所下降,但仍然比往年高了两倍有余,菁玉对此有所准备,双季稻总收成比单季稻多,单次产量却不如单季稻,这个实验成果仍旧可喜。林海当即写了奏折,附上实验稻谷样本,命人加急送往京城。
盐科御史照例是一年一任,林海上任至今整整一年,盐商进贡的冰炭银子他收,却从不收办事的银子,义忠亲王倒了,甄家最近也安分了,没有人在盐税上伸手黑钱,今年的盐税比往年竟翻了一番,处置了一些盐枭,正经的盐商生意都好做了许多,不知元康帝是否有心让他连任,至今仍未收到调任的圣旨。
现在已经入冬,北方运河结冰,从京城到扬州一来一去须得两个多月,年后过了上元节,元康帝一道圣旨抵达扬州,令林海择日进京述职,还特地一提,让他带上研究出水稻增产的长女林悠进京面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