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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年前的旧信 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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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时间并行的另一头。

    0453收起了钢索,站在楼顶远远地望着奇迹之钟。他不敢相信自己已经逃离了危险,尽管代价是令专员身陷险境。

    他想起了电影里火烧摩天大楼的老套戏码。故事的开头永远是一座新落成的大楼,刚建好就遇上了火灾。大火肆虐,浓烟遮蔽了天日。

    楼里头的男男女女都一个劲往外跑,跳楼的也有,跑酷的也有,坐电梯的也有,生怕跑慢了就得葬身火海。只有几个不怕死的笨蛋消防员穿着沉重的防护服,逆着方向往里冲。

    这种故事的结局还往往都是个悲剧。

    片尾几个消防员在火海里深情凝视。一个人说,你先走吧,我回不去了。另一个人流泪说,不,我是队长,我命令你先走。

    每当这种时候,0453就想,实在不行咱就石头剪刀布,决定谁走谁留行不行。该走的人就快走,留下来的那个只能抱怨一句天要亡我,今天运气没站在老子这一边。总之两人谁也不亏欠谁,都别踩着别人的命活下来。

    但真正轮到自己面对这种情况了,当0453听到赫希说出那句“你快走吧”,心里还是猛地咯噔了一下。

    赫希现在就扮演了消防队队长的角色,在生死面前还能云淡风轻地说,我是队长我不能先走!只有你们安全了,我的使命才算完成了!

    而0453自己就是那个没用的下属,队长让他跑路他就没出息地跑路了。难怪人家能成为专员,而自己只是个助手。有这种思想觉悟的人不当专员,那谁当专员?

    他的心头不禁涌上了一丝羞愧,但还好,事情还没走到不可挽回的地步。奇迹之钟没真被烧穿底,MI6也还没把人当场拷走。

    0453打开从赫希那拿到的手机,输入了专员的调停会编号。

    四位数,密码解锁。

    紧接着,0453低头输入了此时的情况,请求调停会派人来支援。他忍不住露出了一丝笑容,一切都还来得及。

    “你为什么笑。”

    0453身后,Lee困惑地问。

    “当然是有开心的事喽。”0453一边打字一边回答说,“因为今天经历了不好的事情。但我现在还活着,也还能有机会去改变别人的命运。只有大难不死的人才能体会到这种快乐啊。”

    “有高兴的事情,人就会笑吗?这么说来,我今天也应该要笑。”Lee学着0453扯出一丝笑容。

    如果0453回头看到Lee此刻的表情,他一定会觉得不寒而栗。

    Lee就像是一个没有灵魂的模仿人偶,根本不懂什么是感情。他冰冷地在一旁观察着别人的神情,然后学习,努力将自己伪装成一个普通人。

    “怎么,你也有高兴的事?说来听听。”

    “今天我第一次见到了我的父亲,然后他死了。”Lee一脸平静。他听着楼顶的风声,就像在聊别人的事情。

    “等等…”0453倒吸一口凉气,“你确定这两句话之间没有什么转折吗?你是不是漏了什么前因后果,比如,你爸爸虐待你、抛弃你。养小三转移财产不给你。这么多年你恨他恨到不行,所以才巴不得他死?”

    不然上来就说我今天有个高兴事,那就是我老爸死了。这是什么父慈子孝的剧情?

    “没有什么因果。”Lee摇摇头,“今天之前,我不知道我有这么一个父亲。我找不到我和世界的联系,所以今天有人告诉我,我还有个父亲。我就很高兴地在这里等。”

    “原来是一家重逢、喜获团圆的剧情啊,那后来呢?”

    “然后我见到了他,发现他不是我想象中的样子。他就像烂在水沟里的一块臭泥,整个身体都散发着让人恶心的味道。”Lee皱眉说。

    0453算是看出来这父子俩关系真不好了,但他只能试着开导说:“害,就算他老人家真的很烂,但他毕竟是你爸爸。再怎么嫌弃他,血缘上的关系也还是改不掉的。就像你说的,他是你和这个世界的联系。”

    这么说着,0453就想起了自己的老爸。

    自从选择加入调停会之后,他就不再奢望亲情这种东西了。调停会发给他家人一个档案,上面伪造了0453的死讯。到现在他老爸都以为自家儿子是一个挖黒矿的矿工,运气不好死在了一场矿难里。

    老爸每个月领着调停会发的“矿难赔偿金”,其实是他出任务的工资,去周边几个小城市没心没肺地潇洒。

    0453只能一个人,时不时怀念从前一家人挤在一间小屋子里的日子。他偷偷在被窝里打游戏,老爸的呼噜声也还是那么吓人。

    0453想,他的老爸是真的非常普通,也不知道他有没有在某个瞬间想念过自己这个假死的儿子。但不管怎样,就算老爸以为自己已经死了,父子之间这种血脉关系,总在茫茫人海中似有一线牵着。

    当他出任务来到某个城市,总会想着老爸是不是拿他的工资来这里度过假。老头在沙滩上搭讪年轻漂亮的金发美女,然后被老妈狠狠揪了耳朵。

    这就是0453和世界的联系,不论好的坏的,无时无刻都会想到的人。

    Lee沉默了很久,像是在思考对方说的话,说:“你说的没错,所有人都和世界有个联系,我想我也应该有个。但如果让人知道,我和世界的联系是这种货色的话,别人都会看不起我的。所以我就把他杀掉了。这就是我说的开心事。”

    0453咽了一口口水,终于把视线从手机屏幕上移开。

    他想要转过头来,说道:“你开玩笑的吧…”

    话音还含在嘴里,一双手,冰冷得就像一块石头,轻轻地按上了0453的颈骨。

    瞬间0453的头就被折断。

    这个B级人员,脸上还保持着死之前的表情,连一丝惊讶或是害怕都来不及反应。头连着脖子那儿的一块皮,僵硬地耷拉在胸前。

    0453手里紧握的手机掉到了地上。求救的信息还来不及发出,就被人一脚踢开。手机从高空跌落,摔了个粉碎。

    折断他头的凶手,手就扶在尸体的肩膀上,支撑着不让倒下。Lee静静等着。不久,从0453的脑干处飘出了一团蓝紫色的游丝。

    时空游质。

    他用指尖沾取了这点微光,然后尸体就仿佛再也没有价值,被嫌弃地扔掉。Lee轻舔自己手指上的光团,像是吃到了味道变质的糖果,尽管不好吃,还是默默吞掉了。

    当他抽手的那一瞬,0453的尸体就马上化作了灰烬,随风吹散。

    Lee的身上,再也没有先前那种微妙的、羸弱的气质。他不是什么小黑猫,他是食物链顶端,是最凶残的猎食者。

    “我没开玩笑。我真的杀了我的父亲,你没有见过他,但是那个女孩见过。”Lee自言自语说。

    引起这场火灾的TheMediator,对,那个丑陋的火焰怪物,就是他未曾谋面的父亲。

    在自己的父亲成为焰兽之前,Lee就先杀了他一次。没什么原因,只是因为他不符合自己对父亲的预期。但没想到那个老男人给自己注射了高浓度的圣水,强行催化自己完成了进化,并试图反杀。

    所有的感情都是虚假的。连父亲都要杀他,可是为什么会有人傻乎乎地要救他呢?

    他自己都不知道他算是个什么东西,究竟该不该活在这个世界上。

    Lee伸手摸上自己冰冷的脖间,感受到脉搏连同心脏久违地跳动了一下。女孩摸过的地方还留下两道沾血的痕迹。他有些病态地轻轻抚摸着,舍不得擦去。

    他静静听着远处奇迹之钟内的声音。

    他听到水龙头里流出了水声,衣服磨擦过女孩肌肤,发出窸窸窣窣的声响,掉落在了地上。他默默地听完女孩编造的整个故事。然后轻声说:

    “谢谢你救了我,我的女孩。因为这样,我才能一个不漏地,把你们全都杀死。”

    他按下了手中的引爆开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