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医馆被围得水泄不通。赵加加踮着脚,按着前边的人的肩膀跳着高。
正堂里一片狼藉,桌子翻了,椅子摔碎了。她从底下钻了进去。二道门里的院子更是乱,草药撒落满地,烈酒坛子冒着火苗。前来闹事的那伙人举着火把要烧房子。
医馆里的活计和学徒正在阻拦,难免厮打成一团。
“别打了,别打了!”赵加加使劲喊着。
没人听她的,也根本没有人能听见她的声音。猛然,有几人望见了她,高喊起来。“妖女!”
更多人停止了打斗,举着火把朝着她走来。“烧死她,烧死她,烧死她!”
富老太搂住了她,和她站在了一起,保护着她。“有话好好说!”
赵加加不明白,他们的愤怒从何而来。“我不是妖女,我不是,我不是,我真的不是!”辩解实在是苍白。
其实,这些闹事的人根本就不给她辩解的机会,抬起她的四肢,来到集市,扔到土台子上边。
她刚刚好看一点的脸被摔出血痕来。有人堆起了柴火,有人堵住了她的嘴,有人捆绑住了她,她被吊了起来,悬在火堆上。远远望着,她就像一只挑高的灯笼。
这是要开篝火派对吗?她是不是可以回家了?
富氏夫妇已经追过来,被阻拦在躁动的人群外,不能到达近前。他们瘫坐在地上,抹着眼泪。
绳子被一点点放低,赵加加本能地蜷缩起双腿,可是她离火焰越来越近。
近得不能再近的时候,傻小子来了。骁百扛着一根棍子,闯出一条路来,跳上了土台子,拉高了绳子。
群情激奋的人群涌上来,殴打着他。他一手拉着绳子,一手抡着棍子。
那棍子比碗口还要粗,别说抡。就是拿,都不是一般人能拿动的。他不仅仅有股子蛮力,而且还会一些武功。他是不慌也不忙,有章有法,起手,抬腿,横扫,竖劈。中间空隙,将绳子一圈圈捆在木棍上,捆绑到合适位置打上死结。他一个跃身坐到木棍上,腾空而起,抱住旗杆爬上去。
那边绳子一松。赵加加坠落,掠过火苗。骁百手一扯,将她拉回来,双腿夹住旗杆。
旗杆底下的人是够不到,也打不着。
场面一度僵持。
直到官兵来了,赵加加才被放下来。
“行了,行了,都散了!”
“等一等……”赵加加狠狠地喘了几口气。“大家等一等,我有几句话要说……我不是妖女!”
“你不是妖女,谁是妖女?”
“你是医馆买来的罪奴,伍家的罪奴。就是你带来的瘟疫,带来的灾难。不是你,哪会有那么多人得病?”
“你说对了,我还告诉你,不但是得病,还会死人,死好多的人。但不是我带来的,我不是妖女!”
“不是你带来的,你为什么提前买空了药铺子里的药?”
“那是因为,我听说过一种……咳嗽,发热的疫病,我觉得来富氏看病的病人很像,所以,我才买了止咳的甘草,还有清热解毒的板蓝根。”
“别听她说,最先得病的就是那些牢房里的罪奴,她也在牢房里待过!”
“最先得病的人不在城里,而是在城外。昨天我和师母去过城外,遇见好多出殡的队伍,路边还有许多新垒起来的坟头,相信,你们之中很多人,这些日子都出过城,见到过,听说过。很可能,你们在城外乡下,村子里还有自己的亲人,肯定比我清楚……”
人群安静了许多。
赵加加知道,他们开始相信她的话了。“你们要是还不相信,就去问问棺材铺的老板,我昨天去看过棺材铺,生意极好,我还问过那里的伙计,最近城外的买棺材的远远多于城里的。想问的,要快点去问……”
“你们说得全对,我不但买了草药,还买了许多可以遮面的布料,还有许许多多的烈酒。酒可以消毒,灭掉疫病最好是烈酒,但是很可惜,酒坛子刚才都被你们打破了,烧掉了……”
人群变得雅雀无声,只能听到她一个人的说话声音。
“我再说一次,我不是妖女,也没有什么妖女现世,我们这个城市很可能有瘟疫……请大家,不想死的每一个人,戴好口罩,蒙好脸!”她掏出一个口罩,示范地蒙在脸上。转过身去,将口罩带子系好,又转过来。她拉掉口罩,继续说:“不要怕,不要慌,也不要乱!没什么大事,不要出门!待在家里,不要到处乱跑……”
她的话还没说完,人群之外,有个人跑了来喊着。“棺材铺的老板和好几个伙计,都吐血死了!”
顿时,人群散了,冲到不同的方向,大致是,米店,药铺,酒肆,还有家……
骁百单手一撑,翻身下去。
赵加加坐在土台子的边沿,缓着神。“喂,傻小子,你叫什么名字?”
“骁百。”
“谢谢你,骁百,你救了我!”
骁百背着身子,摆着手。“不用谢,我可没有你救的人多。”
他不是傻小子,身手极好。
赵加加拉紧了口罩。
医馆方向已经看不到烟,看来火已经灭了。
不远处站着尚亦。他面泛笑意,望了望她,迈着悠闲的步子走开。不知道,是不是他报的官?但是,骁百一定是他召唤来的。
那个他真是让人捉摸不透。有时候那么讨厌,有时候又是那么的暖心。他总是默默地凝望着她,悄悄地帮助着她,暗暗地保护着她。
赵加加溜溜达达走回到医馆。一路上,有许多人与她同行。
只是半天的时间,医馆前边就排起了长长的队伍,一直甩到了巷子口。来的人相互搀扶着,一脸病容,佝偻着身子,咳嗽声此起彼落。比较轻的病患朝着正厅里挤,争先恐后地抢着草药包。
一些没了力气的直接倒到了路边,还有那么几个已经断了气,也没有人去抬走。
那场面要有多乱就有多乱。
昨夜缝制的口罩和手套终是派上了用场。
已是没有时间去缝制口罩,只是将布匹剪成三角巾,发放给就医来的病患。
还扯了几块方布,暂时将尸体盖上,挪到一边。
一天都没有吃东西,腰折了般直不起来。赵加加突然就想起去过小汤山的妈妈。
她问过。
妈妈说:也没有什么,就是像婴儿一样兜着纸尿裤,就是像佐罗一样蒙着脸,就是像超人一样穿着防护服。
妈妈说得轻松,可是,现在的她终于知道那一点都不轻松。
“一起吃点东西吧?”尚亦忽然站在她的面前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