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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山王本以为此次赵国不过是同以往一般小打小闹,谁料房城转眼间便被攻下,其后紧跟十五万大军直奔井陉关而去。赵王此次已是铁了心要一雪前耻,竟亲自上阵,带领这左中右三路大军,更是以公子章为中军,赵袑为右军,许钧为左军,声势浩大前所未有。
房城既已失守,石邑众军也不敌赵军,赵王一路北上,三日之内又取下元氏一城,十五万大军转眼已是逼近井陉关。而仇予先时去往房城时带的三万人,经过连番鏖战,已是剩了一万不到,加上元氏守兵,总共也不过一万两千多人。
赵王此次已是势在必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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灵寿围猎场中,中山王刚换上行猎的装扮。他今日兴致颇高,早前便一直说要围猎,近两日天气终于暖了起来,他早已迫不及待。
中山王伸着手臂,前前后后八个随行侍女忙上前将他衣物衣襟、腰带、马裤、靴子一一整理妥当。刚出营帐,便有御卫将弓箭捧上前来,另有四人跟在之后,将中山王最爱的马牵到他面前。
中山王轻笑一声,显然心情极为愉悦,不待两边人扶,便跨上马背,欲往猎场中跑去。司马熹正掀起帐帘,见中山王单枪匹马便要进林中去,忙大喊一声:
“王上!”
中山王勒住马,回头看了一眼司马熹,慢慢调转马头,走到司马熹面前,脸上挂起客气的笑,问司马熹道:
“仲父可是有何嘱咐?”
虽如此问,但听他语气似是早已知道司马熹叫他停住的目的。司马熹两手一拜,便抬起头同中山王说道:
“林中猛兽凶不可测,虽说王上神勇,但还请王上为中山社稷着想,万万不可独身一人前去啊!”司马熹两眼满是关切焦急。
中山王早料到司马熹要说什么,因此只是点点头,仍是笑着答道:
“那其余众人便有赖仲父安排了!”
说完冲司马熹身后早已准备好的那几名御卫一挥手,那几人急忙上马,跟在中山王身后,便向林中去了。
见中山王走远,司马熹帐后才出来一人,正是国都灵寿的都大夫。那人走到司马熹耳边,同他小声说道:
“相邦大人,元氏今早有军情传到,您看……”
“司马熹同那都大夫对视一眼,见他神情颇为凝重,便冲他使了个眼色,两人一先一后进到帐中。
“你且说说元氏军情如何?”司马熹刚一坐定便敲着桌案问那都大夫。
“回大人,元氏前日已被赵军攻下,此刻赵军正在城中休整,下一步便是往封龙石邑一带北上。”
司马熹敲桌的手顿住,略一蹙眉,又捋了捋胡须,问道:
“赵军此次主力多少?领兵者是何人?”
下首那都大夫语气颇为震惊:
“赵军此次有十五万兵马,赵王竟亲帅三军北上而来,废太子公子章也统帅中军,亲自上阵。我军三万人马不敌赵军,如今仅剩不足一万。”
司马熹听完沉吟片刻,又将手放在桌上,敲得更快了。
“想必赵王此刻心中又悔恨当日废长立幼、废嫡立庶之事,此次便是让公子章夺得军功,日后回国也好同太子抗衡!”说完便勾起嘴角,极为轻蔑地笑了一声。
都大夫见司马熹丝毫不惊讶,不禁有些诧异:
“大人莫非早知道赵王亲率三军之事?”
司马熹瞥了他一眼,不屑道:
“赵王野心有余,耐性不足!老夫早同他说过要取中山不在这一时半刻,他偏等不得这几年,如今连下房城、元氏两座城容易,若要吞下这整个中山……怕是要废他几分力气!”
都大夫早知司马熹同赵王有联系,却不知二人竟联系如此密切,赵王竟连何时发兵都同司马熹一同商讨。他心中暗叹一声,拿不准司马熹的意思,只得问道:
“那……”
司马熹似是又想起一事,未等都大夫说话便抬手打断他:“王上可知道元氏军情?”
都大夫忙摇头答道:
“今早那报信之人刚一进城便被下官带到府中,未曾见过其他人,只待大人定夺。”
司马熹听了点点头,坐到桌前:“甚好,那人也没必要留了,你便去处理了罢!顺便将那下卿李执唤过来。”
都大夫忙连声应是,退了出去。
司马熹坐在帐中思索片刻,取了木片和刀出来,在那木简上刻了一行字。刻完又看了半晌,对着那行字一笑,似是对那句话的效果确信无疑。
正巧此时下卿李执进来,司马熹忙将那木片装在木筒中交予他,同他说道:
“此信即刻送往元氏赵军大营,务必亲送至赵王手上,不可有分毫差池!”
李执应是,接过那木筒一刻也不敢耽搁,忙出去送信了。
司马熹独自坐在帐中,捋着下巴上不多的白须,面色复杂,谁也不知他心中究竟作何打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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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关在家中已快五日了,褚嬴百无聊赖,只能在后院射射箭,仇予不准她出去,她不知外面究竟如何了,更不知曹先生何时走,她心中焦虑万分却毫无头绪。只有怀英偶尔还过来坐坐,同她说说话,而其中说得最多的便是南边的战事。
“前日元氏一城已经被赵军攻下,看来过不了几日便要攻到封龙、石邑一带了!”怀英自今早听了这消息便满面愁容,如今同褚嬴说起,语气中更是掩不住的担忧。
褚嬴却有些心虚。按说她也该担忧井陉关此时安微,也该担忧仇予此战胜败,但她心中仍是抑制不住逃出去这一念头。
此刻听得怀英如此说,她一时也不知如何安慰,只能拉着怀英的手不说话。
还好怀英并未伤神许久,便话锋一转,说起另一件事:
“今日我在街上碰见曹先生了,曹先生说日前你叫他寻的一卷木简他寻到了,眼看便要走了,他托我转交给你。”
说着便叫身后跟着的仆役拿了出来,递给褚嬴。
褚嬴心中疑惑,自己怎么不记得叫曹先生替她寻过木简?但仍是接过那木简,打开扫了一眼。待看到最后那两片木简上的字,她顿时了然,忙装作无事一般将那木简卷起,同怀英道谢:
“我这几日在家中无事可做,正好此书可以解闷。仇予不许我出门,你便替我谢过曹先生罢,同他说我定不辜负先生一番苦心!”
怀英连声答应,也未细想褚嬴话中的意思,反倒安慰褚嬴道:
“不过是夫妻打闹罢了,将军想必是一时生气才将你关在家中。我虽不知具体缘由,但将军对你确是宠爱有加,待战事结束,将军回来,定然舍不得再关你了。”
说到最后,怀英似是想起南边中山节节败退的战况,又似是担忧石邑安危,忍不住蹙起眉头。
褚嬴也不辩解,只握住怀英的手,心中也止不住的难过。
原来方才曹先生送来的木简另有玄机。那木简前面记录的是中山各地风俗礼仪,但最末两片木简上却是新写了两行字上去:
“后日辰时于家中静候夫人。”
褚嬴一看便明白过来,曹先生此番便是借着怀英告诉她,后日辰时就乃启程之时。终于到了这一刻,褚嬴心中抑制不住地激动紧张。但此刻见怀英一副天真率直的模样,也忍不住伤心。
怀英怀英,我后日便要走了,石邑的一切,中山的一切,再与我无关了。
褚嬴心中虽难过,却丝毫不敢忘记曹先生送来的消息。送走怀英,她便急忙将那木简点火烧了。而后整理一番路上所带衣物刀箭等物件,确保一切妥当之后,她便静下心来,一门心思考虑如何逃出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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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日过得极快。这两日赵军已抵达封龙,路上同仇予的军队打了几场,中山武士虽说各个剽悍善战,却也敌不过赵王亲率的十五万大军,又是折损了一千多的兵将。仇予无奈,只得带领剩余部众退守封龙城内。
褚嬴对这一切丝毫不知,也没有心思关心这些。这两日她托病不出门,连怀英也不见,只装作身体虚弱,日夜在屋中休息。
奴婢们请了城中的医师来,看了许久也看不出是何病症,只是开了几副药剂要她静养。褚嬴将那药悄悄倒在院中树下,仍是躺在床上□□。
见褚嬴仍是不见好转,奴婢们焦急万分,两日只围在她身边片刻不离。
到了第三日凌晨,褚嬴突然□□不止,两手捂住小腹,面色惨白,似是疼痛难忍。奴婢们吓得不轻,想出门请医师到家中来,褚嬴咬紧牙,一手捂住腹部,另一手去拦住那奴婢,说道:
“不必去,我无事……”
刚说完便两眼一闭,竟瘫软在地,不省人事。
奴婢们忙把褚嬴扶起,一人便要出去请医师,却被扶住褚嬴那奴婢喝道:
“一来二去耽搁许久,夫人若是出了事如何是好?快叫人去驾马车,送夫人过去!”
褚嬴本还犹豫该不该装病晕倒,此刻听得有奴婢如此说,心已是放下一大半。
不多时她便被抱到马车上,一人扶着她在车中坐稳,另一人驾车往外匆匆赶去。不多时,马车便备好匆匆往外赶,刚过第一个路口,褚嬴便一记掌刀劈在车中那奴婢颈上。
这一下使了全力,打得褚嬴右手直疼,那奴婢一时不察,一声未出便昏了过去。驾车的仆役丝毫未察觉,又因为怕颠簸了褚嬴,马车行得并不快。褚嬴将那奴婢打晕便从后面跳下车,虽说落地之时脚扭了一下,她却不敢出声,忙忍住痛向内院围墙方向跑去。
待到了围墙边,找到她昨日夜里扔出来的小包,这才拍拍身上尘土,一瘸一拐地向曹先生家跑去。
到曹先生家中时,已是时候不早,估摸着那马车已是到了医师家中,发现自己不见了。褚嬴拿出包中衣物,便欲同曹先生说先去改装一番。
曹先生却不着急,两眼紧盯着褚嬴,似是要盯到她心里去。半晌终于开口问道:
“你可是想清楚了?”
褚嬴未及思索便点点头。
曹先生又问道:
“你此去邯郸,便是再无回来的余地了。你当真想清楚了?”
褚嬴低头不语。她自然是想清楚了,她为此做了多少准备,吃了多少苦头,到了此刻又怎会放弃?她不止要圆父亲的遗愿,更是要逃离那个让她痛苦、让她无助的男子。
她抬起头,毫不犹豫:
“想清楚了!”
曹先生见她如此坚定,终是叹息一声,命人拿来一件男子的披风和冠帽,将褚嬴好生装扮一番,藏在商队里往城外走去。
出城路上,商队同载褚嬴的马车擦肩而过。褚嬴忙低下头,生怕被人认出。
待她终于能抬起头,不必躲躲闪闪之时,已是出城行了数里了。回头北望,只能依稀见到石邑的城墙和城中祭祀的高楼。
从此之后,中山便只是她记忆中的一粒尘埃,隐没在哒哒马蹄和滚滚车轮声中,隐没在她失落空寂的心中,悄无声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