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令狐峻年近四十,虽然得了父亲的荫庇,做了个五品将军,内心却很不满足,一心想建功立业,做一方封疆大吏,扬眉吐气。
无奈大唐西边有高仙芝,封常清这样的名将,北边有哥舒翰,东北有安氏。他虽然跟着父亲上过几次战场,可是时隔多年,他们父子名不见经传,并不能引起皇帝的注意。父亲去世后,他更是只能靠着荫庇,汲汲无名地在雍丘混吃等死。
安氏看出他心中的欲望,多次与他密谈,嘴上为他抱打不平,抱怨朝廷太过不公,委屈了他的王佐之才、戍战之功。安氏曾当着他的面说,“如果让我得了机会,定要让将军居于五卿之列”。
这话实属大不敬,当时吓得令狐峻立即变了脸色。安氏却继续说道:
“将军不用如此害怕,我既然敢说这样的话,必然要做出一番大事。如今的大唐,谁能像我一般自由出入宫廷,随意觐见皇帝。将军若想告密,也要掂量一下自己的实力,能不能见到皇帝还不好说,就算让将军告到御前,不知那位是信我还是信你!”
令狐峻知道,以自己的实力,根本斗不过安氏。他没有证据,朝中无人,根本没人会相信他的话。想要逃走更是不可能,说不定还没走出雍丘,就会被安氏弄得家破人亡。
他只能跟着安氏干,况且安氏兵强马壮,跟着他或许还能搏一番富贵,也好过在雍丘这个小地方憋屈一辈子。
为了接应安氏的大军,他带兵夜袭了襄邑。此时还没有意识到危机的襄邑,完全是一座不设防的城池,直等雍丘士兵架起云梯攀上城楼,守城的士兵才从睡梦中惊醒,慌忙去敲铜锣,却被人一刀砍了脑袋。
雍丘士兵行动迅速,开了城门,迎大军攻入城中,驻守在城内的淮阳军才揉着睡眼,姗姗来迟,在城中与装备齐全的雍丘士兵相遇,一时间砍杀声响成一片。令狐峻不费吹灰之力就打败了驻守在城内的淮阳军,占领了襄邑,俘获百余名淮阳军。
首战告捷,令狐峻内心颇为得意,他觉得此举为安氏大军立下了首功,将来荣华富贵,定然是源源不断。
他押着百余名俘虏返回雍丘。雍丘城外一切正常,只有几个守城士兵正懒散地站在城墙之上。他刚刚大获全胜,正是踌躇满志之时,心里不由对几个守城的士兵生出不满,如果都像他们这般漫不经心,那么雍丘城岂不是如襄邑一般,轻易被人拿下。
还未及细想,已经行至城门跟前,正准备大声号令城门卒打开城门,就听见嗖嗖的声音,冰冷的箭矢劈天盖地而来,抬头一看,城门之上,竟密密麻麻地站满了士兵。
他心里暗骂一声,慌忙调转马头,边挡边退,跟在后面的士兵也都慌了手脚,跟着四处逃散。慌乱之中,百余名淮阳军俘虏挣破绳索,夺下兵器,从队伍中间砍杀开来。
令狐峻逃出百余米远,回头见手下的士兵如同没头的苍蝇一般,四处乱窜,死伤不少,怒气顿生,大喝一声,命人重整队形,杀回去。却见城门顿开,一队人马从城中冲回来。李怀忠亲率一队士兵,急速杀了过来,还没从慌乱中回过神的士兵,再一次被冲散,遭到砍杀。
刚刚还志得意满的令狐峻被李怀忠杀了个措手不及,两千士兵被砍杀近半,还有不少弃械投降,他只能带着剩余的几百个残兵仓皇逃走。
令狐府内,大娘子令狐婵一早便让婢女搬出一张蕉叶凤尾琴,找出旧年的琴谱,焚上一炉香,准备弹琴,她心里莫名慌乱,想焚香操琴,让心沉静下来。
父亲看重她和妹妹,专门请了名家,教授她们琵琶和胡璇舞。她心性好强,什么都想压过庶出的妹妹一头,所以学的各位用心,自认比宫里的那位娘娘也不差。
可是,得知父亲与安氏勾结的意图之后,她对琵琶和胡旋舞便生了倦怠之心,连碰都不想再碰一下。
弦音刚开始断断续续,渐渐地成了曲调,却被忽然传来的呼喝喊叫声打断,令狐婵心里一阵慌乱,手下亦不知轻重,竟崩断了琴弦,划破了手指。
她大喊一声,“来人!”却无人应答。
喊叫声已然消失,远处兵马厮杀的声音愈加明显,锦绣居内却悄无声息。令狐婵感觉遍体生寒,狼狈地推开琴凳,跑出门外,守在门外的婢女早已不知所向。
南石八疾步走了进来,一身玄色袍衫还算整齐,不过发冠微乱,脸色森然,因为刚刚砍杀了几个家兵,身上还散着未褪去的嗜杀之气,让人不寒而栗。
他彻夜未睡,令狐峻给他的酒水里下了蒙汗药,他将计就计,昏睡不醒。其实令狐峻刚刚领着亲卫出府,他就醒了。
他悄悄绑了两个管家,惊动了府里养的护院,争斗之中,他毫不犹豫地砍杀了几个。一旦跟敌人对上,不是你死就是我活,不能有丝毫地犹豫,这是他在战场上总结的经验。
府上的护院、家丁如何见过这种阵仗,纷纷落荒而逃。仆从和奴婢也有样学样,各自私拿偷带,望风而逃,顷刻之间,整个令狐府,除了被令狐峻和他带出去打仗的两个儿子,仅剩几个亲眷,连几房年轻的姬妾也趁乱逃了。
南石八把令狐府上翻了个底朝天,也没有找到嫣然的下落,他心里的惶恐和懊悔难以言表。三年前在洛阳,他丢下她,执意要去战场,为了谋取功名也好,为了实现抱负也罢,他终是负了她一次。
上一次在令狐府重逢,如果不是嫣然为他打了掩护,他恐怕早已暴露,被安氏抓回去砍了。然而,他却因为军情,再次抛下她。
他从几个奴婢慌乱的言语中得知,嫣然竟是府上大娘子的奴婢。当初何等尊贵的身份,追求自由的性子,竟要屈就在令狐府上,任人差遣。他含着怒气冲进锦绣居,偌大的园子,已然无人把守。
令狐婵见过南石八,他虽然长相不俗,剑眉星眸,却一副难离酒色的浪荡模样,虽说有军功在身,却没有职权和家世。这样一个人竟然妄图求娶自己,令狐婵对他十分鄙夷,此时见他独自闯进锦绣居,一时愤怒,指着他厉声喝道:
“你是哪里来的乡野村夫,竟敢赖在令狐府上,阿耶厚待于你,不过把你当成张绪养的一条狗,打狗还要看主人——”
她一向跋扈,爱迁怒于人。正找寻不见奴婢,此时见了南石八,便把心里的不安和憋屈全都化作愤怒,大声地发泄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