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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栾憨子亦非善茬,是一个一肚子坏水的家伙。
栾憨子本名栾朴发,因为小时候人长得比较木讷,看似呆头呆脑的,乡亲们都笑称他为“栾憨子”。
他也不是苏二屯的人,是邻村瓦窑沟村的,早年游手好闲,尤其喜欢拉帮结寻衅滋事。
八十年代初期,全国公安机关展开了一场声势浩荡震惊举国上下的“严厉打击刑事犯罪”的收网行动,史称“严打”。
横行乡里称霸一方的栾憨子,未能逃脱这张恢恢天网。
他以故意伤害、敲诈勒索等罪名被检察机关提起公诉,遭到逮捕,数罪并罚被法院判处有期徒刑十五年,押解到渺无人烟的新疆塔克拉玛干沙漠旁的阿拉尔监狱劳动改造。
出狱后,栾憨子有所收敛,老实了一阵子,因为在监狱学会了开拖拉机,便走关系投奔在阿城中俄接壤的“鹿头山林场”当副场长的堂叔,在伐木队做了一名司机,专门负责运输木头。
可是好景不长,在鹿头山林场,劣迹斑斑的栾憨子老毛病又犯了,因为酗酒滋事小偷小摸被堂叔一怒之下,逐出了林场。
后来他结识了在莫老更砖厂当生产厂长的陕西人大马猴马尼斋,两人臭味相投一拍即合,栾憨子由此进入了马尼斋的“领地”,当了一名在“秃瓢山”原料基地转运沙石的专职司机。
马尼斋因为莫须有的“争风吃醋”,串通破鞋莫丽华毁坏成品砖垛,企图嫁祸牛栓子,结果被石疙瘩起夜撞见,事情败露后被莫老更一气之下撵出了砖厂。
栾憨子就是当时马尼斋设计陷害牛栓子的骨干帮凶之一。
马尼斋在阿城组建黑恶团伙的时候,还对这个敢打敢拼死心塌地的“老哥们”念念不舍,多次带信让栾憨子跟自己一起“打江山”,吃香喝辣作威作福。
但是,栾憨子当时自己有自己的想法,他顾及自己年岁已高,又无儿无女,万一二进宫,再被逮进号子里,恐怕将来自己死在里面,连个收尸的人都没有呢!
他婉言拒绝了大马猴的一片“好意”,女人心肠软,他死乞白赖的缠着王二妮不放,一个劲央求她,最终继续留在了莫老更的砖厂。
佟二盛是佟氏家族的族长,是屯里尽人皆知说一不二的老大,在苏二屯子好歹也算是一个筛子上面的人物,宗族势力与一掌遮天的莫家不相上下。
论理说,栾憨子应该管佟二盛叫表舅,他娘与佟二盛是表兄妹呢!
栾憨子孤名寡姓的,名声又不好,马尼斋走后,他更像是折了一只翅膀似的,再也扑腾不起来了,只能整天形只影单的独自喝着闷酒,借酒浇愁。
听说佟二盛突然传话,让自己去他家喝酒唠嗑,这可是喜从天降啊!这家伙可是一个坚实的大臂膀啊!傍上他佟爷,那可是给俺栾憨子脸上贴金呀!从今往后,还有谁他妈还敢狗眼看俺栾憨子呀?
栾憨子受宠若惊,心里面乐滋滋的……
好不容易挨到天黑歇工了,栾憨子赶紧换了身像模像样的衣服,把他那辆灰头土脸的破摩托,推到屋角的水池边,稀里哗啦的一阵冲洗擦拭,看看好歹也是个干净样,于是骑着摩托车一溜烟出了厂区。
栾憨子并没有径直驶往佟二盛家,他来到屯里的副食小卖部,花了百十块钱,买了些南方的糖糕和果酱,这才高高兴兴的上路了。
栾憨子今天就像是中了大奖,有点飘飘然了,兴高采烈忘乎所以。
他疯疯癫癫的一路高唱着不着调的那首志愿军抗美援朝的革命老歌“雄赳赳气昂昂,跨过鸭绿江……”,五音不全的“嘶吼”刺人耳膜
,让人心里瘆得慌,就连路边归巢的飞鸟也惊得扑棱扑棱的一阵乱飞。
栾憨子也从没有去过这个远房的表舅家,只是知道大致的方位,他边走边寻人打听,折腾了近一个小时,总算磨磨蹭蹭的来到了佟家。
佟二盛的炕桌上,早摆满了一桌丰盛的酒菜,眼见饭菜着都快凉了,左等右等,就是还不见栾憨子的鬼影子出现。
佟二盛搓着手,往屋外头张望了好几头,每回都是垂又头丧气的回到了屋里。
“都这会了,咋还不来呢?这个老二流子,摆的什么臭架子,真不识相啊!”佟二盛的老婆娄小娥噘着嘴,牢骚满腹的嘟囔着,对佟二盛这个“远近闻名”的”外甥”,虽然从未谋过面,心里头可是如雷贯耳呀!
真不知道,这二盛犯了哪根筋,招惹上这号人见人嫌避之不及的白眼狼,这不是成心“引火烧身”吗?娄小娥憋了一肚子怨气,只是碍于男人的驴脾气,不管轻易发作。
“突突突”,一阵急促的摩托轰鸣声打破了屋里的宁静与沉默,由远及近正向这边驶来。
“准是这小子来了!”佟二盛心头一喜,立即扯亮门灯,迎出院外。
“表舅好……舅妈好!俺也没有买个啥来看望您们,就这点小意思,拿不出手啊!”栾憨子憨态可掬地寒暄着,顺手把拎着的两袋礼品塞在了娄小娥的手中。
栾憨子看起来比较老实,也不像是传闻中的恶人模样,人情练达彬彬有礼,一眼望去,反而像是一个正正经经的人,这让娄小娥紧张的心情稍稍舒缓了一些。
“别客气,沾亲搭故的,又不是外人,赶紧炕上坐,你舅等你老半天了,饭菜都快凉了呢!”娄小娥笑脸相迎,像条变色龙似的,心里的态度来了一个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
栾憨子看着炕桌上香气扑鼻的美味佳肴,早已垂涎欲滴,暗暗咽下了好几次口水。
“外甥,你可是第一次上老舅家门呀!老舅今儿个特地备了两瓶好酒款待你呢!”佟二盛客气的话语里有点“奚落”的味道,他转身从里屋拎出了两瓶“努尔哈赤”的钦定御酒“大泉源”。
舅甥二人,一边喝着烧酒,一边天南地北聊着闲话,彼此心照不宣,都竭力避免往正题上靠。
栾憨子心里明白,这表舅的酒绝对不是白喝的,像他这么有头有面的人,独自请自己饮酒,而且还是在自己家里,一定是有着什么不可告人的勾当。
佟二盛觉得,这栾憨子也曾经是道上混的人,今天观察他的动态,好像有一些改邪归正的迹象,难道找错了人?佟二盛心里有些忐忑,他犹豫着,几次话到嘴边,又觉得说不出口,便强咽了下去了。
俩人就这么漫不经心地唠着嗑,东扯西扯的耗着。
酒过三巡,栾憨子见佟二盛丝毫没有什么正经话要说,实在有点捉摸不透,找不着北的感觉。
于是,他试探性的问了一句:“表舅,俺瞅着您时不时的锁锁眉头,是不是有什么烦心事啊……舅?”栾憨子无中生有,当真不当假的说道。
还真是一个老贼,难道他真看出了俺的什么破绽?太厉害了!,栾憨子这句话,正中佟二盛的下怀,他问这话不正好起到了穿针引线的作用吗?我何不就此机会,打开窗户说亮话呢?……
”唉!……外甥啊!一言难尽啊!……”佟二盛放下酒盅,故作姿态的长叹一声。
“有些事,想必外甥你也是有所耳闻,都是最近族里头发生的不光彩的事呀!”佟二盛顺着话头,一点点往下呱唧着。
“舅!是不是跟莫家失火那事瓜葛着,吃亏了是不?
”栾憨子可不憨,像灯芯,一拨就亮。
“是啊!这莫家欺负俺们老佟家都好几百年了,眼下莫老更又挑起事来,打伤了佟大佟六,还把海滨也给整进了班房,这口恶气咽不下啊!”佟二盛咬牙切齿的说着,伸出胳膊,哐当一声,一下子把栾憨子酒杯里的酒碰得四处飞溅,“来,外甥!干了这一杯!”佟二盛瞪着被愤怒和酒精烧红的双眸,咕噜一声仰头把酒倒进了自己的喉咙里。
虽然有些醉意,但是此时,栾憨子心里终于明白了,为什么眼前大名鼎鼎的表舅,要独设家宴屈迎自己,这不明摆着是要自己出手相助吗?
“舅!您就别绕弯子了,好不好?有什么话,您就只管吩咐好了!”这可不是以酒壮胆,换了一个中规中矩的平常人可能是,但是,在栾憨子的骨子眼里,他真正害怕的事好像还没有,他身上似乎有一股异于常人的犯罪基因,如果有人怂恿,让他现在就去杀人,只要有利益驱动,他也会毫不犹豫的挥刀相向,扑杀向前。
这显然与突发性的激情犯罪大相径庭,栾憨子之流的犯罪成因,大多是有预谋,目的性很强,而且必须是有偿“服务”“罪有应得”。
“外甥,你是知道的这莫老更其实也不好招惹啊!他上面有梁焱的儿子梁浩天给罩着,下面又仗着他莫家人多势众,牙根没有把俺们老佟家放在眼里呀!更不要说你这外来的小姓,而且你还在他手下打工,这事你肯定帮不上忙啊!”佟二盛说这话话里有话是有目的的,特别是末了那两句,分明是在试探栾憨子有没有这个胆量,敢不敢接这个“活路”,去摸一摸莫老更这个老虎的屁股,所以,佟二盛故意刺激刺激栾憨子,请将不如激将嘛!
听说好事的人,一般一挑拨准能为虎作伥,充当马前卒子炮前灰呢!
可别说,江湖上这传言的一招,还真管用,栾憨子听着表舅这么一埋汰,大为光火,他把胸脯拍得啪啪作响,恶棍嘴脸原形毕露,当面跟佟二盛立下毒誓:“表舅,您别小瞧了您外甥俺,您只要啃个声,俺不把这该死的莫老更给整趴下,俺栾憨子就誓不为人!”栾憨子猛的端起酒杯,兀自直冲自己的嘴里灌去,看样子他好像是喝高了。
流氓原来是这样啊!娄小娥倚在门框边,惊得半晌没有说出一句话来。
“且慢……外甥!千万不要意气用事,其实老舅并不要你把莫老更怎么样,只要你把挖掘机从俺们佟祖的墓地边碾压一趟,就行了!……就算是你帮了表舅的大忙了!”见时机成熟,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按家族会议事先商定的意见,佟二盛赶紧支使娄小娥去内室,把三万块钱的酬金拿了出来。
一沓崭新的百元大钞,整整齐齐的摆放在栾憨子的面前,好像刚从银行里取出来的一样,还散发出油墨淡淡的清香。
真是瞎子见钱眼睁开呀!
看到面前的“真金白银”,栾憨子不免心花怒放,眼睛里闪烁着贪婪的光芒。
“舅,这是小事一桩,犯不着要您老花费!”栾憨子一边用眼睛死死盯着桌面上的钞票,一边言不由衷的故意将钱堆往佟二盛那头推去。
果然是个贪财鬼!
佟二盛果断把钱给推了回去,“外甥,老舅俺明人不说暗话,你也别推让了,拿人钱财替人消灾!回头事成之后俺再给你两万。”佟二盛大气的伸出俩指头,在栾憨子面前晃了晃。
“好嘞!表舅,俺也不客气了,您就等着俺的好消息吧!”栾憨子赶紧几把抓起钱捆就往自己的衣兜里死命的塞,好像生怕人家反悔,又要把钱要回去似的,一副刻不容缓的样子。
娄小娥与佟二盛面面相觑,啼笑皆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