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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栓子,如果俺现在告诉你,站在你面前的大活人,你吴哥俺其实是一个破牢(越狱)出来的逃犯,你相信吗?……”
“你小子会怎么办?”
“是立即抓住我送官法办请赏,还是打110报警,让警察来缉捕俺呢?”胖头鬼老吴神情严峻,用鹞鹰一样的眼光死死地盯着我的脸,煞有介事地连连对我发问。
从这架势来看,这家伙好像真不是开玩笑!
我惶恐地望着他,不知所措,半晌没有吐出一个字。
说句实在话,对于胖头鬼老吴这突如其来的一番鬼话,不管是真是假,我都感觉到是一种潜在的威胁和挑衅。
“哎哟吴哥,您看您这话说的,您就别跟俺摆龙门阵了,这……这咋可能呢?”
“您就别逗了好不好?别拿俺穷开心了!……“在短暂的一阵尴尬的沉默过后,我竭力地掩饰自己内心的恐惧淡然一笑,试图缓解一下这场紧张的对话气氛。
“栓!俺俩是朋友也是兄弟,都是没办法才出来混生活的,凭良心说俺没有戏弄你,也不唬你!……”
“俺真是相信你,才告诉你的,俺真是一个逃犯……”胖头鬼越发无所顾忌,话锋毕露,“俺也不姓吴,这姓名其实是一个死人的,是俺逃亡中的一个同命兄弟的,唉!……”胖头鬼的话句句惊心,令我瞠目结舌。“同样,俺也不是什么豫北人,俺的老家远在云南……”
原来,这胖头鬼老吴的真名叫储远志,云南傣族人。
他家远在滇西偏僻的乡村,兄弟姊妹又多,储远志早年辍学后就离开了村寨只身一人远赴广东打工。
因为没有文化和一技之长,只能干些粗重的体力活,微薄的工钱仅仅只能勉强填饱他自己的肚皮。
恰在此时,他遇到了一个改变了他后半生命运,也可以说给他带来万劫不复的厄运的人——安徽人佟二堡。
这家伙是一个流窜了大半个中国的江洋大盗,储远志与佟二堡戏剧性地结识与他在一次深夜图谋不轨的“闲逛”有关……
在一个漆黑一片的雨夜,从小就有小偷小摸恶习的储远志,觊觎一家有钱人居住的小区已久,趁着夜幕掩护他悄悄地撬门入室,进入一家没有主人的屋里行窃。
不曾想,就在作案现场,他竟然巧遇了不谋而合的惯偷——江湖老贼佟二堡。
因为这段孽缘二人一拍即合,狼狈为奸,从此一发不可收拾。
年届而立之年的储远志自此再也无心再干那些朝不保夕的苦力活了,开始了昼伏夜出的“耗子”生涯。
常言道: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啊?
在屡屡得手的一次分赃过程中,储远志竟然作乱犯上,不顾佟二堡和他合作多年的师徒情分,暴怒的储远志不由分说直接拿刀将对方捅成重伤。
房东发现后当即报警,将尚未来得及逃离出城的储远志一举抓获。
这本是一场由于内讧引发的故意伤害案,却意外地让案发地的公安机关捡了一个大漏。
在拘押审讯储远志的过程中,警察们惊喜地发现,这个故意杀人犯储远志和被害人佟二堡来头不小,经联网查实二人均为多省公安机关久抓未果的重大盗窃嫌犯。
歪打正着,一箭双雕,刑警们欢天喜地开着庆功会,储佟二贼却被垂头丧气地关进了监狱。
最终,佟二堡以盗窃罪被判九年有期徒刑,储远志以故意杀人罪盗窃罪二罪共罚处以十一年有期徒刑,双双被投入省第三监狱劳动改造。
三监狱是一所地处偏远农村的农业监狱,储远志被分押在六分场种棉花。
从接到判决书那天起,逃跑就一直是储远志下定决心的计划,他不甘心在大牢里虚度十余年的美好时光。
可是事与愿违,看看那铜墙铁壁的监舍,实枪荷弹的狱警,呲牙裂齿的警犬,无不深深地震慑着储远志的狼子野心,丝毫不敢轻举妄动。
经过狱警们耐心的感化和教育,甚至他曾经一度打消了逃狱的念头,只打算好好安心改造,争取立功减刑早日出狱回家。
就这样,一晃六年的时光就在度日如年的煎熬中过去了。
一次,作为劳改积极分子的储远志被安排从事一个外劳活动。
其实,所谓外劳就是降低监押警戒级别,可以在值班狱警和武警战士的武装看押下,短距离地狱外劳作。
机会永远都是留给有准备的人的,狼行千里吃人,狗行万里吃屎。江山易改禀性难移啊!
储远志这只披着羊皮的狼,此时此刻,越狱的邪恶念头死灰复燃再度急剧升温。
这次外劳,是他第一次看到牢笼以外的世界,为了为外逃作好充分的准备,他格外留了一个心眼,把窥探的行迹路线一一暗暗牢记在心间。
功夫不负有心人,机会终于再次降临……
在又一次的外劳作业中,突然,电闪雷鸣,刹那间,天空噼里啪啦地下起了瓢泼大雨。
储远志和另一个囚犯正在离武警警戒线最边远的地方挖水渠,这突如其来的一场暴雨,令带班的狱警始料不及。
为了防止突发事件发生,他赶紧吹响了警哨,组织紧急收监。
“哗哗”的雨声把狱警尖厉的警哨声淹没,急得他只能声嘶力竭的大声喝止命令停工收监。
现场一片混乱,天赐良机岂容错过,行踪诡异的储远志在雨雾中避过警察的注意趁机夺路而逃,一路狂奔,瞬间消失在茫茫大雨中……
犹如惊弓之鸟,储远志马不停蹄地一路辗转逃到新疆边境,隐姓埋名,龟缩在一家私人小砖厂做工暂时安定下来。
在这里,他认识了从豫北农村过来的同龄人,老单身汉吴四喜,二人同病相怜,又同在一个窑厂卖力,一来二往私交甚笃情同手足。
吴四喜的背景喜好,乃至他平日里的举手投足,储远志都模仿得惟妙惟肖。
加上二人都是黝黑的皮肤肥头大脑小眼睛,乍一看还以为他俩是亲兄弟呢!
可是,这日子好景不长,在一次出窑事故中,吴四喜被坍塌的砖窑给活活砸死了。
吴四喜长年累月在外打工家里面又没有嫡当的亲人,黑良心的窑主为了堵住储远志的嘴巴,私下里给了他五万块钱,把他顺便也给打发走了。
从此,储远志手拿吴四喜的身份证摇身一变,名正言顺理直气壮地成了来自豫北农村的单身汉——吴四喜,一路漂泊来到阿市从事跑黑摩的的营生至今……
听罢胖头鬼老吴娓娓道来的传奇故事,我半信半疑心有余悸地重新打量起眼前的这个彪形大汉来。
这家伙,人矣鬼矣?他究竟是储远志,还是吴四喜?恐怕除了他自己,只有鬼知道。
但问题是,这个胖头吴或者说胖头储,他为什么偏偏要在这个时候把这个不可告人的天大秘密告诉我呢?如果这真如他讲述的这样,难道他就不怕我去告发他请功领赏吗?我是他心目中两肋插刀的铁杆兄弟吗?我为什么值得他如此信任呢?……
或许,这一切原本就是子虚乌有的,是他信口开河胡编乱造的谎言。
亦或是他出于对我身份的好奇,想抓住我的尾巴,把我拖出到青天白日下一探究竟……
“栓,俺可是老早就看出来了,你是一个了不起的行侠仗义的好汉……”
“上次,莫老更砖瓦厂的你那档子事我了解的清清楚楚……”
“还有你扶持俺们老乡爬爬虫马宇那小子,你老弟可真够哥们呀!”胖头鬼一本正经地正色道。“其实,俺把俺的老底翻给你,也是早有这个想法的。”
“不管你承不承认,俺心里明白,你牛栓子也绝不是一个简单的人……”
“你也不是什么豫北人,你有时候和豫北以外的人讲的普通话,明显有浓郁的江南口音。”
“你要知道,俺可是在南方逍遥快活了多年啊!”胖头鬼的口气中流露出深深的眷念。“是这……栓子!俺现在不管你是什么人,反正俺就是认定你了,把你当作自己的亲兄弟看待……”
“往后,你的事就是哥的事。”
“但是……栓!刚才给你拍的这些话只能天知地知你知我知,永远烂在肚子里面,以后你还得叫俺胖头吴……吴哥!”
“你要永远记住俺姓吴,名叫吴四喜,豫北农村来的……”胖头鬼愈说愈兴奋,甚至有点手舞足蹈。
看得出,他是一个心直口快的性情中人。
真想不到,这样一个实实在在的男人,竟然是一个反目成仇以下犯上的窃贼,真有点不可思议!……
鸡鸣三遍,天际泛起一片淡淡的鱼肚白。
我和胖头鬼彻夜长谈,依然全无倦意,直到楼底传来哗哗啦啦叮叮当当的洗漱做饭声,俺俩这才打住话语,匆匆折返回寝室。
当然,自始至终我没有吐露一点自己个人的内幕信息,虽说我默认了对胖头鬼的承诺。
但是毕竟来说,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