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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咳咳。”
黑影轻咳一声,用匕首中规中矩地割断了绳子,然后拉着奥格跑进了弥漫的烟雾中。
那是一双清澈见底的眸子和一双柔弱无骨的手,这是奥格的第一感觉。
清晨的第一缕阳光洒下,黑影拉着奥格在小巷中隐秘地穿行,最后横穿过皇后区,来到了一片破败的街道上。
残垣断壁随处可见,被称作街头艺术的涂鸦散落在每一面还未倒下的墙壁上。
街头巷尾都是穿着邋里邋遢的乞丐和拾荒者,但他们的脸上没有丝毫的自卑或者痛苦,而是在这艳阳高照的冬日里,蹲在墙角晒太阳。那种悠闲自得的神态,堪比坐在高档咖啡馆里浏览报纸的上流绅士。
在侦探先生的记忆里,这里被称作“混乱区”或者“堕落区”,因为这里居住着一批散漫、傲慢的外来者——波西米尔人。
上世纪初,波西米尔人的一支闯入郁金香市的时候,整座城市的居民都震惊了。
因为这群邋里邋遢的流浪者居然以占卜和乞讨为生,他们不仅有着小麦色的皮肤,还有着黑色的眸子,这在以白皮肤、蓝眼睛为美的潘帕斯帝国是令人无法忍受的,而且,最令居民们接受不了的是,这些流浪者居然没有信仰!
天呐!没有信仰!
仅这一条,就让圣主教会的信徒们心生厌恶。
所以,郁金香市的最高行政长官唐纳德伯爵专门给波西米尔人划定了一片聚居区,平时的行政命令也几乎无法在这里执行,波西米尔人有自己的传统。
久而久之,当地居民们就用“混乱”来形容这里的治安环境,用“堕落”来表达对他们生活状态的厌恶。
奥格还是第一次走进这片“混乱区”,正当他用好奇的眼神四处打量的时候,黑影揭下了头顶的黑色面纱。
松脂的清香传来,一张鲜活的脸庞绽放在奥格的眼前。
她一头棕色长发编成满头的小辫子,精致的五官兼具西方人的立体和东方人的柔美,洋溢着青春的气息,浓密纤长的睫毛下,那双灵动的大眼睛不时泛出快活的神采,挺翘的鼻子下是一张微薄的红唇。
可惜,她全身罩在黑色的纱袍里,看不清楚身段。
顿时,奥格感觉眼前一亮,但侦探脑海中的冷淡立即抑制了这种莫名的情愫,一句自创的名言浮现而出:
远离女人,她们是智商的杀手!
本体与侦探的思维方式纠缠在一起,似乎总是无法达到一种完美的和谐。
奥格隐约感受到,以前的自己可能是个疯狂而又随性的人,像一只情绪化的野兽。但侦探先生的冷静和理智却近乎于另一个极端,试图将所有情绪化的东西都拧成严密的逻辑。
瞬间,奥格点亮的眼睛暗淡了下来,他淡淡地开口道:“素不相识,感谢这位小姐的搭救之恩!”
“素不相识?!”
黑衣少女重复了一遍这个词汇,眼中流露出惊讶与疑惑,她刚想说什么,墙角的几个乞丐顿时跑了过来。
“赛琳娜小姐!”
其中一个秃头大汉惊喜的叫道,随即用他的那只独眼瞥了瞥奥格,闷声闷气地问道:“这个小白脸是谁?要不要我帮你修理他?”
奥格闻言没有说话,不自觉地朝大汉的身体各处打量起来,不知不觉间,他开始留意一些细枝末节,似乎是侦探先生的职业病:
手掌粗糙、指甲里充斥着黑泥、身后吊着蛇皮袋,确定身份为拾荒者。
脑门青筋外露,嘴巴呈现倒弧度,确定性格为易怒甚至暴躁。
还有独眼中流露出的嫌恶,表明他对我很厌烦,但我们是以第一次见面,所以有两种情况。
一是,独眼布鲁厌烦所有的白皮肤,可能来自于郁金香市居民对波西米尔人的嫌恶。
二是,独眼布鲁喜欢赛琳娜,对自己站在她身边表示嫉妒。
……
赛琳娜眨了眨眼睛,撅起嘴巴说道:“布鲁,你别瞎掺和,这是我请来的侦探先生,他会帮助我找到失踪的父亲!”
“就他!这个小白脸!”
布鲁握着拳头晃了晃他那雄壮的身躯,两股青筋直冲脑门,独眼中露出极度的嫌恶和不屑。
奥格丝毫不会怀疑,此刻只要赛琳娜点点头,这名粗莽的独眼大汉立即就会,而且也能将自己撕成几瓣。
“嚯西!嚯西!你们比我的山羊还傻!”
赛琳娜像驱赶羊群一样将布鲁等人推到一旁,拉着奥格的胳膊朝小巷子中走去。
奥格扭头朝布鲁耸了耸肩,表示自己也很无辜。
“该死!该死!”
布鲁将这一行为理解为向自己挑衅,气的他在原地瞪着独眼暴跳如雷。
赛琳娜带着奥格走进了一间破旧的羊皮毡房。
毡房中的空间不大,有些暗淡,只有少许的光束透过窗帘透进来,弄得周围似明似暗、昏黄摇曳,增添了几分神秘的气息。
毡墙上挂着光怪陆离的手工艺品,尤其那几个狰狞的面具给人一种压迫感,在房间的中央,隐约显现出一张方形的桌子和一尊通红的火炉。
此刻,一个影子正蹲坐在火炉的阴影里,一动不动。
奥格尽快让自己的眼睛适应暗淡的光线。
“请坐吧,兰特斯先生。”赛琳娜朝桌子边指了指。
奥格在暗影里摸索过去,发现那里放着一个圆形坐垫。
赛琳娜在桌子旁坐了下来,对着火炉旁的影子说道:“吉莉安婆婆,侦探先生到了。”
那道影子闻言缓缓抬起头来,小麦色的皮肤皱纹堆积,花白色的头发包裹在斗篷里,脖子上戴着一串祖母绿的宝石链子。
她像刚睡醒一样,睁开朦胧的眼睛,用灰白色的眼珠扫了奥格一眼。
奥格浑身一个激灵,像是被人扒光了衣物。
赛琳娜为奥格介绍道:“这是吉莉安婆婆,我们波西米尔人的占卜师,我就是遵循她的占卜,才和您签订案件契约的。”
“唔,案件契约。”
奥格略略思索,想起了侦探先生桌子上的笔记,那里的确提到过他和一位波西米尔小姐签订了侦探协议,要帮他寻找失踪的父亲,然而,他却为了查这件案子丢了性命。
“这正是我救您的原因!”
赛琳娜补充道:“您要继续履行约定,尽快找到我的父亲,您知道的,潘帕斯大陆居民的寿命最多只有六十岁,除非是帝国皇室或是神职人员,否则都会在六十岁去世!”
“而我的父亲,今年已经五十七岁了!我怕再晚一些时间,我就见不到他了!”
“赛琳娜小姐,您别着急,出于您对我的救命之恩,我一定会帮助您的!”奥格说道,他的确对于赛琳娜的恩情铭记于心。
“不不不!波西米尔人不需要报恩,”赛琳娜摇了摇脑袋,满头的小辫子晃动起来,“只是,您如果不履行契约,就要赔付一笔违约金。”
奥格闻言一愣,不动声色的问道:“违约金,多少?”
“一万金币!”
赛琳娜掏出一张契约书在奥格面前晃了晃,上边签着布朗德?兰特斯和赛琳娜的大名。
“一万……金币!”
奥格闻言咽了口唾沫。
潘帕斯帝国的每一任大帝在上台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印刷和制造印有自己头像的货币。
在潘帕斯帝国的货币体系中,分为金币、银币和铜币三种面额,1枚金币等于100银币,1枚银币等于100铜币,为了方便流通,金币和银币有纸质货币和金属货币两种样式,而且,金币与黄金等值。
纸质货币的面额分为100金币(银币)、20金币(银币)、5金币(银币)和1金币(银币)四种。
通常情况下,一个三口人的工薪家庭,一周的伙食费大约在15枚银币左右。
奥格不自觉地摸了摸自己的风衣口袋,那里孤零零地躺着一枚硬邦邦的圆形银币,正面刻印着美丽的维多利亚女王头像,反面的面额是5。
“那个,”奥格咂咂嘴问道:“请问毁约肉偿可以么?”
一旁吉莉安的脸顿时就黑了:“??!!”
而赛琳娜却一脸呆萌点点头:“也不是不可以,猪肉还是羊肉?”
说着,她随手掏出一只黑色算盘,小手吧嗒吧嗒灵活拨动算珠。
“我来根据行情换算一下,因为猪肉的价格最近比较高……”
“咳咳!”
“那个,您刚才说是听从了占卜的指引,才跟我签订的契约?”奥格生硬地转换了话题,因为现在他是一个穷鬼。
“当然,”赛琳娜不容置疑地说道,“如果您不信,可以让吉莉安婆婆再占卜一次,您就是找到我父亲的钥匙!”
奥格闻言顿时来了兴趣,将目光移向吉莉安。
他想起了记忆中的那张塔罗牌,这也是他关于前世的唯一记忆。
“吉莉安婆婆,”奥格若有所思的问道,“在占卜之前,您能先讲讲十五号‘恶魔’牌的寓意么?”
“恶魔!”
吉莉安的声音缥缈而空灵,像是在吟唱一首古朴的歌谣:
“释义:致命的诱惑总是带来欲望的纠缠。正位:被束缚、堕落、欲望的俘虏、不可抗拒的诱惑、不可告人的秘密。逆位:逃离拘束、解除困扰、告别过去、拒绝诱惑、舍弃私欲。”
念毕,余音袅袅,声尤在耳。
但奥格听得一头雾水,他疑惑挠了挠头:“您能说得再清楚一些么?”
吉莉安默默摇了摇头:“塔罗的寓意要根据占卜对象的特殊情境而解读,只有一张牌的话,我无法解读。”
奥格闻言点了点头,吉莉安说的很有道理,但奥格不可能将复活这种隐秘的事情泄露给一个外人,尤其是关于他前世的唯一记忆。
吉莉安见奥格沉默下来,于是直接从桌子下拿出一叠塔罗牌,推到了奥格的面前:“洗牌吧,侦探先生。”
声音低沉而沧桑,正与这屋子的黑暗格调匹配。
奥格将桌子上的塔罗打乱,然后整理好。
“抽牌。”吉莉安淡淡指引道。
奥格取下第一张塔罗,放在了自己的面前。
吉莉安伸出干枯如柴的手指,将这张塔罗牌翻了过来。
那是一条漆黑的长蛇,用嘴咬住自己的尾巴,形成一个闭合的圆环。
吉莉安看了一眼牌面,眸光微微一滞,又瞥了奥格一眼:“侦探先生,您刚才心里想的不是这件案子吧?”
“唔,”奥格尴尬地笑了笑,“我有一些事情记不清楚了,所以想要找回丢失的记忆。”
他的记忆中不应该只有一张“恶魔”塔罗牌,那些被迷雾遮掩的记忆碎片到底刻画着什么呢?
如果将这些碎片串联起来,又会得出什么样的结论呢?
这个念头得益于侦探先生的缜密思维,他不应该浑浑噩噩地度过余生,他要探究自己被遮掩的过去,看透重重迷雾,找回自己。
人,之所以独特,就是因为拥有一段属于自己的过往。
“唔,请放心,”奥格补充道,“我会履行约定,帮助赛琳娜小姐找到他父亲的。”
吉莉安闻言不再提问,用一根手指将那张塔罗牌移到自己面前,嗓音低沉如同吟唱:
“命运之轮,逆位!”
“释义:首尾相连,毫无头绪。”
奥格闻言心中一动,好深奥的样子!
他眉心微皱,精神高度集中:“请问大师,究竟是什么意思?”
吉莉安嗓音暗哑,耸耸肩膀:“就是……没占卜出来。”
奥格闻言眼前一黑,顿时有种想要抽人的冲动!
我特么裤子都脱了,你跟我说这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