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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一显的话语一毕,立刻一群人呼啦啦地挤起屋来。
包括刘一显在内,李啸面前出现了七张面孔。
今世的记忆让李啸省掉了穿越者面临的认人识物的麻烦,这些在今世与他吃住用行都在一处的人们,是李啸穿越到这个时空里最熟悉的陌生人。
进来的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关切与欣喜的神情,让李啸感觉心头一暖。
牛蹄墩里除了甲长刘一显及其妻王氏外,还有墩卒三名,分别是军户刘扬壮,妻张氏。民户常正,妻孟氏,民户付铁,无妻。
他们挤挤挨挨地站着,李啸打量着他们,看上去,除了甲长刘一显与其妻王氏看起来营养条件较好,身体外型正常外,其余的墩兵与家属都是一副邋里邋遢,脸黄肌瘦,衣衫破烂的样子。尤其显眼的是,他们不论男女,下腹部都微微显现一种病态的隆起状,这种病状的原因,则是由于长期缺少肉食与蛋白质,而食用了过多的植物纤维,而导致盲肠发达并且消化时间延长,以致食物在肚腹中积累过久造成这样的形状,就有如牛和马的肚子呈现的圆滚状一般。
李啸默默∫,地在脑海中回忆这些人的相关内容。
刘扬壮三十来岁,是刘一显的同族,也是本地军户,外表憨厚,形体精瘦,与他的名字形成可笑的对比。他本来是在泊峰墩当墩军,因为人老实,常受泊峰墩内夜不收张行猛等人拳脚欺负,在刘一显成了牛蹄墩甲长后,他便立刻托关系让刘一显调他来到牛蹄墩。
常正二十九岁,是本地猎户,长着一张极普通的农夫的脸,是马耆山脚下的常家村人,以前一直在马耆山打猎为生,后来马耆山被流匪一只眼部占去,匪徒们占山为王,四处抢掠,村民莫说上山打猎,就是想在山脚下安稳生活都困难。常正失去了生活来源,常家村时常有匪兵来抢掠,他不得已,借着牛蹄墩招兵的机会,凭着良好的射箭技术成为了牛蹄墩的一名民卒。
付铁年纪较小,今年也刚好二十岁,来得比以上两位要晚一些,是一个十分内向的人,他是夹仓镇巡海庄人,村子就在海边,村民基本都以捕鱼为生,付铁也是一名标准的渔民。付铁父母早逝,一直与叔叔家一起过活。因去年海匪袭村,付铁叔叔一家被杀,付铁侥幸逃生,大哭投军,因身体瘦弱兼是民户出生,军墩不能入,最后在牛蹄墩落脚当民卒。
李啸微笑着向他们点头:“多谢各位看望,李某不胜感激,现在我已无事了。”
没想到李啸极平常的一句话,却让这些人露出了不可置信的神色,并彼此交换怪异的眼神。
“咦,从来只会呵呵傻笑的李大傻子,今天这话说得倒挺顺。”刘扬壮妻子张氏诧异地对自已的丈夫说道。
“怪了,看来李大傻子这一跤倒摔得聪明些了。”一旁的常正脸上也是一片惊奇。
“瞧你,积点口德吧。”一旁的妻子孟氏挤了他一眼。
付铁呆呆地望着李啸,没有说什么,脸上是欣喜与惊异交织的表情。
刘扬壮走上前去,用力拍了拍李啸的肩膀,关切地说道:“李大傻子,你没事就好,大家伙都在一个墩里相处这么久了,你要真有事了,老哥我心里是实在难受的不行。”
他眼里闪着光,这个老实人说的是心里话,让李啸心里暖流涌动。
李啸也用力回拍了刘扬壮瘦弱的肩膀,语气平缓而感动:“刘哥,我没事,上午还有些晕,现在完全好了。”
刘扬壮还要说些什么,甲长刘一显走了过来,摆着手说道:“好了,好了,就让李大傻子一个人先歇会,各位都出去做事吧。”
李啸微笑着看着他们离开,刘一显妻子王氏离开房间时,回头笑着对他说道:“李大傻子,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嫂子今晚给你做碗拉擀面给你吃。”
李啸拱手笑道:“多谢王嫂。”
房间里恢了安静,李啸却不由得心潮澎湃。他紧了下腰带,手上却碰到一个小杉木牌。
李啸定睛一看,木牌上面正面篆刻“牛蹄墩民卒李啸”七字,左侧则刻着“安东卫勇字陆佰捌拾壹号”几字,背面刻着“凡墩军守卫悬带此牌,无牌者依律论罪,借者及借与者罪同”等字。李啸明白,这是自已在牛蹄墩当民卒的重要凭证,遗失可是大罪。
李啸抚弄着这个小木牌,心下有点庆幸,这个李大傻子傻人有傻福,跟这些善良老实的人在一起,虽然以往多有笑骂之处,却始终也未曾受什么大委屈。
李啸在房间里呆了一会,便走出房门,去看看这个牛蹄墩的具体情况。
现在是农历八月初,天气中的暑热已消尽,空气渐渐有了些让人快慰的丝丝凉意。斜阳依依,金黄色的余晖洒满大地,将站在牛蹄墩中央的李啸身影拉得很长。
李啸环顾四周,大致看清了牛蹄墩的外形与布局。
-在安东卫,军墩的规格是:墩身高达十五米,周围包砖,整个外形呈斜梯状,上面盖有望厅,墩身四角均立有灯柱,插有日月军旗,每个灯柱上面高挂大红灯笼,而以墩身为基点,环修了一圈长达三十多米的马圈围墙,马圈围墙均高三米以上。又以马圈围墙为基点,隔上五六米远,环挖护墩濠沟,沟深二米,宽一丈。整个墩台只有墩身处一面开口,设立吊桥,作为与外界联系的唯一通道。
牛蹄墩属民墩,规格比正常的军墩略小,未包砖,只以夯土砌成,马圈围墙只有二十多米,墩身也仅仅只有十米高。
不过麻雀虽小,五脏俱全,里面的设施却也与其他军墩基本一样。
李啸放眼看去,马圈围墙内,靠左侧一面,是一排高低不齐的居房,年深月久,久未修葺,呈现一种破败的景象。每间居房内都有炕床,屋外有锅灶水缸碗筷溲桶等物,供墩内军卒及家口所用。
其中最好的一间,靠近墩身处,属于甲长刘一显,采光充足,通风良好,虽然一样破败,相比其他居房来说,好得多了。
居房前面有一根粗麻绳,固定挂在离李啸头顶不远处,上面挂满了墩卒们的破衣烂裳,夕阳那温暖柔和的光芒,穿过那些衣服上密布的孔洞,在李啸身上投下一片奇形怪状的斑驳。
李啸突然想起后世城市中的城中村和棚户区,也可能就是这个样子吧。
不知不觉走到墩身处,一旁的一块石碑吸引了李啸的注意。
他看到石碑上写道:“安东卫左千户所碑廓百户所牛蹄墩,墩军五名口:军户刘一显,妻王氏。军户刘扬壮,妻张氏。民户常正,妻孟氏。民户付铁,民户李啸。家具:锅五口,缸五只,溲桶五个,碟十二个,碗十二个。火器:钩头炮一个,线枪一杆,火药火线全。器械:军每人弓一张,刀一把,箭三十支,军旗四面,灯笼八个,梆铃一副,软梯一架,柴碓五座,烟皂五座,擂石二十碓。牛马狼粪全……”
看到墩身一旁悬挂着的软梯,正在微风中轻轻摆动,李啸忽然来了兴致,伸手拉住软梯,顺梯上爬,很快,就到了墩身顶部的望厅。
他一抬头,发现刘一显也正在望厅上四处张望。
刘一显发现他上来,脸上略带惊讶,因为在他印象中,以前的李大傻子从未爬上来过,他对墩外的一切都不感兴趣。
李啸向他笑笑,也未解释什么,便手扶前面的堞垛,眺望周围的景色。
极目四望,莽莽苍苍,远山、村庄,田野,以及更远处仿佛在天边一线的海岸,都有如渺小而遥远的存在。凉风拂面,夕阳依依,李啸顿时有种身清气爽,神极八荒的感觉。
墩台墩身开口朝东,在东偏北十里左右,隐隐能看到泊峰墩模糊而高大的影子,李啸突然看到,远远地仿佛有两个人正策马向牛蹄墩疾驰而来。
“哈哈,一定是泊峰墩的古明在来了。”一旁的刘一显脸上浮现出笑容。“这家伙,又偷偷跑来找老子来喝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