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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长仪殿出来之后,青墨并未回茵萃殿去,只让茗薇先走,而她离开了凌秋园。
东边是皇子们住所,青墨很少过来,可今日,她的脚步迅速,只恨自己没有一个跟头能跨越万里的轻功,即便是已到小跑的程度,也始终是觉得慢。
绕过陵正宫,绕过景禄宫,这两个硕大的牌匾每一个都能激起青墨心中的波澜,可她一路无视,直至停在文瑞宫门前。
深吸一口气,这里于她而言是陌生的,入宫这么久仅来过一次。
可它却又是熟悉的,有一种特殊的亲切感。
大概是因为这里的主人吧,可今天,青墨竟有点怕见他,怕费尽心思问出的那个结果如自己所想,也如自己所虑。
“侧妃娘娘到!”文瑞宫的管事公公一见青墨便殷勤的讨好起来,一路小跑到她跟前,“今天是吹的什么风,竟把娘娘吹来的,真是令文瑞宫蓬荜生辉啊!”
这番可以讨好可用词如此别扭的话,在青墨听来有几分讽刺。
可她没说什么,只保持该有的风度,淡淡问道:“六皇子殿下呢,可在宫中?”
还未等公公回答,天绍齐已经出来了。
他的脚步也有些急,像是刻意掩饰什么,“哎哟,皇嫂今日怎么得空来我这,前不久我三番两次邀请都被拒绝,今天是什么好日子呀?”
青墨不说话,只是盯着他的脸一直看,看到他不自在的扭动着脖子,眼神飘忽。
而青墨愈发镇定,抱着手就站在那里。
天绍齐明显有些慌了,他掩饰慌张的唯一方法便是宣泄热情,几步上前拉过青墨的手,“皇嫂,走,咱们屋里坐。”
正殿内坐定,一壶茶上来,青墨神色依旧淡定,云淡风轻的喝着茶,也不说话,这种无声的气氛给天绍齐带去极大的压力,他就坐在青墨对面 ,坐立不安。
许久后,青墨微微抬眼,表情缓和了些,带着一种意味深长的笑意,“这文瑞宫坐北朝南,通风良好,即便是夏天也有丝丝凉意,真是舒服……”
说完这句,青墨又一秒变得严肃,“可住在如此温度事宜的宫殿内,皇弟怎么还一脑门子的汗呢,可是身子不舒服?”
青墨身子微微前探,拿出手帕想替天绍齐擦一擦脸上的汗。
她的动作越是温柔,天绍齐越是紧张,吞了口吐沫后,久久不知如何回答。
青墨一笑,收回动作,又换了个话题,“今日天气如此好,皇弟怎么如此乖巧的呆在屋内,这可不像是那个贪玩的你呀。”
她的每一句都像是饱含深意,不知暗中是何种目的。
天绍齐这人向来直来直往不喜欢拐弯抹角,更何况此时是自己处于了下风,他更是着急到有些生气,猛地站了起来,小孩子脾气一般埋怨道,“皇嫂今天是怎么回事,本以为好久不见,你到文瑞宫来应该是开开心心与我叙旧,可为何皇嫂尽说些我听不懂的话,究竟是什么意思,皇嫂大可直接一点,不必浪费时间!”
他连生气的样子都如任性的小孩子一般。
原本年纪也不大的青墨,在他面前已经犹如长辈。
青墨缓缓起身,朝着天绍齐一笑,眉眼挑了挑,从衣袖中掏出个东西,双手把玩着,口中自言自语般说着,“前几日从大皇子殿下那里得了个宝贝,说是是来自于民间一名非常有名的神匠所铸造的短剑,手感很轻,刀面锋利,短短一把在手,足以杀遍敌人,非常难得。”
她的语气缓缓,仿佛在说一个有趣的故事,面对的又是天绍齐这样一个容易被新奇事物吸引住的人。
短短几句话,天绍齐的所有注意力便放在了那短剑上。
青墨不懂武功,自然也不会使剑,可这短剑在她手中却如生风般舞动自然,动作不大,却赋予了真正的灵魂。
天绍齐完全看呆了,讷讷道了一句,“真是好玩意儿啊。”
青墨立马收回了动作,将剑入鞘,看着天绍齐,“怎么样,这剑送你如何?”
笑意微然,如此温婉。
天绍齐不敢相信的瞪大了眼睛,“真的吗?皇嫂所说可是真的?”
“你若还不接受,那我也可能随时反悔。”青墨作势便要收回短剑。
“不不不,我要,我要!”天绍齐几乎是迫不及待的抢过青墨手中的短剑。
他年纪尚轻,可心中也有着极其强烈的英雄之心,从小便喜爱这种男子气概很重的兵器,见之便爱不释手。
短剑刚一到手,天绍齐已经兴奋到难以自持,在这窄小的正殿内便挥舞开来。
“皇嫂你看,这短剑果真适合我,用起来很是顺手,”天绍齐边说着边提醒道,“皇嫂后退,小心伤到你。”
相比较他的欢快,青墨显得沉稳得多,表情恢复方才的淡定,只盯着天绍齐的动作认真看,一眼不眨。
那短剑虽说体积很小,但剑气丝毫不输给别的兵器,青墨只听见一阵阵寒意从耳边呼啸而过。
她也不怕,反而愈发靠近天绍齐,倒像是想要看出些什么来似的。
突然,天绍齐额头上冒出涔涔汗迹,脚下一软,险些没有站稳。
仅是一秒的时间,不过眨眼的瞬间,天绍齐立马停住了自己的动作,稳稳的将那短剑放到了桌上。
而他自己呢,强忍着站稳,却显得异常痛苦。
青墨心里一沉,右手握成一个拳头,连忙走了上去,“怎么了?可是伤到了?那短剑锋利,你应当小心些才是!”
天绍齐连连摇头,“不不不,不是短剑,是我自己……”
说到这句便停顿了下来,不再继续。
青墨表情一冷,也不问,直接蹲了下去,掐着天绍齐的脚踝一个用力。
“哎哟!”天绍齐疼得大叫起来,他站着,而皇嫂蹲在自己跟前,这样的姿势实在太不妥,天绍齐着急的想要后退,但因为脚踝实在太疼,每一步都如要摔倒般,口中还不忘说着,“不不不,皇嫂快起来……”
青墨不说话,手上继续用力着,像是按摩般,每一下都直击天绍齐脚上的穴位。
不多会儿,方才疼得后背冒汗的天绍齐,此刻的那份痛楚终于消减了些,起码能站得稳。
可身上痛楚的减少却换来他脸色的凝重,像是刻意躲避般,不去看青墨,甚至连一句感谢也忘了说。
而青墨呢,站起来回到椅子上坐下,她此刻的姿态甚至比天绍齐更像个女主人,那强大的气势像是随时可能吞没天绍齐。
“能强忍这脚踝的疼痛,还坚持舞剑,六弟,你的忍耐力当真能是出乎我的意料,让我很是佩服啊。”青墨这语气中压根没有半分的赞许,反而是满满的深意。
天绍齐不敢看她,他本也是心中藏不住事的人,这一下便彻底慌了起来,“皇嫂……皇嫂是如何看出我脚踝受伤的?”
青墨双手抱在胸前,微微扬起下巴,这个坐着的角度看向天绍齐,也显得势气逼人,这一份自信的势气来自于方才一件事的确定。
就在青墨蹲下为天绍齐脚腕上的扭伤按摩之时,她一手已经触到天绍齐的鞋子,从形状到大小都与在长仪殿时看到的墙上那个脚印一致。
也就是说,果真如青墨猜测的那般,在长仪殿从眼前一闪而过,迅速翻墙而走的人,就是天绍齐。
此刻的青墨拼命压制住心底的生气,即便脸上的怒气已经快通过眼神喷发而出。
她坐不住,索性站起来,绕到天绍齐身边,缓缓而道,“从长仪殿到文瑞宫,如此远的距离,你还能忍住脚踝受伤的痛一路走来,又在这舞剑如此厉害,当真令我佩服呢。”
一句温和的话之后,青墨话锋一转,变得犀利咄咄逼人,“我可以坦然踏入这文瑞宫,可以在这与你谈天说地度过整个傍晚,因为我当你如我的亲弟弟,你当我如你的亲姐姐,可你去长仪殿为何不能坦然,为何要挑在长仪殿不会有人的时间,为何要在碰到我时慌忙逃走,翻墙受伤这种事,是你一个皇子该有的行为吗?你在躲什么,你在怕什么?你又把沁妹妹当作了什么?”
一连串的质问令天绍齐愈发胆颤心惊,背过身去只留个青墨一个背影。
他在躲,越是躲,青墨心中便越是确定,他有事,这事也正是青墨最怕的。
“沁妹妹初生子,如今正是大皇子殿下最疼爱的女人,你若想惹事,千万别挑这样的时机,否则伤的不止是你,还有沁妹妹,还有大皇子殿下。”青墨说的严肃,完完全全是一副长辈语重心长的模样。
天绍齐身子微微颤抖着,突然转过身来,动作大到猝不及防。
青墨也吓了一跳,往后退了一步,恍惚间竟看到天绍齐眼中含着泪光。
这又是一个她从未见过的天绍齐,以往的他总是热情到似乎毫无烦恼,所有困难之事皆可用笑意解决。
可这一刻的他,却成为了飘在大海中间孤立无援的一艘小船,惹人心疼。
他抬手用手背猛地将脸上的泪痕抹掉,眼神突然变得坚定无比,“我喜欢她,任何人都阻止不了!”